" 你們北京姑娘怎麼這麼貧?",侯祖辛演講之後,一個北京姑娘現場互動時略帶自嘲地轉述瞭身邊朋友的評價。
" 貧 " 確實是北京姑娘的強項。
侯祖辛就是一典型的北京姑娘,說話那腔調,故事都還沒開始,氣氛早就帶到瞭最高點。皇城根兒底下長大的,什麼世面沒見過,最招人喜歡的就是那股自信的勁兒。
北京姑娘的耐看,也是來源於這種自信的氣質。就拿侯祖辛來說,從晚點 6 個小時剛下飛機的親切可愛,到舞臺 21 分鐘演講後即興為粉絲們清唱一首 "moon river",看似漫不經心,實際上都透漏著得體的輕松自在。偶爾在舞臺上被主持人擠兌一句,也能機智地應對,痛痛快快地回答,一點都不磨磨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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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祖辛的演講題目是 " 不要讓你的故事死在記憶裡 ",在故事的開始,她就把自己成長的 " 北京大院 " 文化分享給瞭現場的粉絲們。
" 我當時生長的地方就是一個北京的藝術大院,它叫中央歌舞團。" 如果要讓我們想象一下這個地方的話,它大概應該就是何勇《鐘鼓樓》裡面唱出的畫面吧。
" 我的傢就在二環路的裡邊 / 這裡的人們有著那麼多的時間 / 他們正在說者誰傢的三長兩短 ",三弦一開場就把我們帶入瞭上世紀老北京人的生活。
這個中央歌舞團裡面有很多非常棒的作曲傢、歌唱傢、歌舞傢,然後還有演奏傢。那個時候大傢都沒什麼錢,就生活在一個筒子樓裡面。樓呢,就像是宿舍一樣,長長的走廊,兩邊全是一間一間的房間。
這些房間裡面幾乎都有樂器。侯祖辛住的那一層,每傢都有鋼琴。於是每天都是在鋼琴聲中起床,到瞭中午,樓下練聲的叔叔阿姨也開始鬧出各種聲音。
那時候的孩子們拿什麼解悶呢?侯祖辛說小朋友的遊戲就是去舞蹈傢練功房裡撿衣服上掉下來的小珍珠、小亮片,三三兩兩一些,但對孩子們來說就是一個寶藏。
當然,除瞭這些之外,圈子裡的藝術朋友難免有些奇奇怪怪的衣著審美嗜好。他們坐在一起也難免抽著煙罵著臟話。侯祖辛小時候就在爸媽懷裡聽這些叔叔阿姨侃天說地,然後在一屋子的煙味兒裡慢慢睡去。
" 你太出淤泥而不染瞭!你在一個藝術圈,你都居然沒有墮落!" 粉絲們看到演講臺上這麼一位元氣十足的北京姑娘,估計也會這麼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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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童年時候的聲音在記憶裡埋下瞭一顆種子吧,侯祖辛生活的軌跡與聲音特別結緣,她說 " 聲音其實是可以幫助你承載記憶的 "。
青年導演的身份給瞭她機會,讓她可以用片子給所有人展示聲音勾勒出來的那個畫面。上世紀八十年代、九十年代初的那個時候,走廊傳來的古典鋼琴曲、磁帶翻錄的國外流行音樂、樓下叮當叮當的小販 …… 所有這些聲音交織起來,就成為瞭記憶中幸福的畫面。
對於侯祖辛來說,在所有這些聲音裡面,最熟悉的應該是搖滾瞭。" 我爸是一個做搖滾的,如果大傢看過《老搖滾》的話就會知道,那是我為他們這一輩的人做的片子。"
侯祖辛的父親侯牧人先生是中國第一代 " 搖滾人 ",侯祖辛說如果搖滾是一個人的話,"20 歲時,他一觸即發,等著被聽見。40 歲時,他扛著大旗,站在巔峰,看吶喊的人群。60 歲時,他歷經坎坷,帶著燦爛與悲傷,倔強而安靜地活著。歲月流淌,有什麼不曾改變,有什麼一去不返。"
60 歲,生活已經簡簡單單,回歸瞭樸實。《老搖滾》裡,侯牧人先生說 " 搖滾,就是活著 "。這是他得瞭腦梗慢慢恢復之後,在磕磕絆絆的表達方式下透漏出的那股倔強勁兒。
" 和之前的他沒有什麼區別 " 侯祖辛說," 我跟我爸說,侯牧人你知道嗎,這就是你這輩子最搖滾的時候 "。
所以,搖滾不是特憤青、特不正經的一群人做的事情。相反,搖滾是一種非常溫柔的東西。活動當天上午,侯祖辛接收拙見采訪時說 " 搖滾抱著對人的一種強烈的關懷,為不公平發聲。你沒有力量,我給你一把力量,這就是搖滾樂。"
她在演講的時候講到瞭一個故事,中國搖滾樂隊的一首歌,隻有一句歌詞 " 你什麼時候還我錢 ",臺下成千上萬的人跟著臺上一起大喊 " 你什麼時候還我錢 "。旁邊北歐的一個搖滾人就不太理解,後來經過身邊人的解釋,他才明白瞭中國那些弱勢群體的發聲需求:" 這才是搖滾!這片土壤才能產生搖滾!"
搖滾,幫著那些人發聲。搖滾是一個社會必須的東西,它可以特別有勁兒,它也可以特別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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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己父親 " 這幫大老爺們兒 " 身上,侯祖辛也保留瞭特別溫柔的記憶。小的時候,基本是放養狀態。媽媽在國外上學,爸爸整天在錄音棚裡面幹活兒。自己呢,就是吃飯,然後看《櫻桃小丸子》。寫寫作業,練練琴,最後睡覺。特別乖巧的一個小姑娘。
" 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下面是海邊的沙地,都種著一望無際的碧綠的西瓜 ……" 這個乖巧的小姑娘有一天需要背誦 " 魯迅 ",但是死活背不下來,著急的哭瞭。該找誰求救呢?於是就給爸爸打瞭電話。
" 這個號碼非常重要,是我遇到重大問題才可以打的 ",侯祖辛說。電話那邊是嘈雜的錄音棚聲音,爸爸拿到電話後,侯祖辛聽到錄音棚突然之間安靜瞭。爸爸在電話那頭對身後的人說 " 我閨女背書背不下來。"
" 你讀給我,一句一句地讀 "。處於崩潰狀態下的侯祖辛就一句一句給侯牧人讀:金黃的圓月、海邊的沙地、碧綠的西瓜、十一二歲的少年 ……
演講舞臺上,侯祖辛講到這裡突然笑瞭:" 這一點用也沒有 "。但是與電話那頭爸爸的聲音傳遞中,她平靜瞭下來。雖然爸爸沒有給她做過一次早飯,也沒接過她一次上下學,甚至高考的時候,都不知道學文還是學理。但是," 直到現在當我覺得侯牧人不太靠譜的時候,我就會想到這件事兒。我知道,他就是這樣一個爸爸,我知道在他那種孤獨的外表下其實有一顆特別溫柔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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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話說 " 一個人一生中會有幾次被迫成長,其中一次就是突然意識到父母的衰老 "。
" 前幾年爸爸得瞭腦梗,他是一個藝術傢,是一個音樂人,卻突然變得前言不搭後語。" 這幾乎毀瞭侯祖辛的世界觀,醫生說可能失去說話和寫字的能力。父親能否恢復,她和媽媽都不知道。
" 那天在醫院門口,就一直在哭。我覺得在那一天,我經歷瞭人生中第一次被迫成長。"
但也正是在那一天,她接到瞭美國最牛逼的電影學院 USC 的錄取通知書。那時候,她就打定瞭主意," 做一個講故事的人,這幫老頭兒們的故事,我一定要講出來。"
侯祖辛的心裡有著巨大的恐懼," 我覺得得瞭腦梗的老侯和曾經那個留著長頭發、大胡子、張揚的那個老頭已經擦肩而過,並且說再見瞭。我需要拍一個片子,記錄美妙的日子。"
父親逐漸恢復後,侯祖辛問他," 我想拍你們那批老炮兒們的故事,這將是你閨女的第一個片子,你覺得還能給我寫歌嗎 "。舞臺上的侯祖辛說這句話的時候,非常平靜,語速緩慢,和之前的豪放風格對比鮮明。在她帶著記憶的聲音裡,仿佛要把跟父親對話的場景再現到拙見的現場。
侯牧人用特別磕磕絆絆的語氣跟她說瞭四個字:義不容辭。
幾天後,父親在電話裡磕磕絆絆的說:" 我腦子裡出現瞭一句詞,像個傻 x 一樣活著 "。侯祖辛講到這裡的時候,和臺下的粉絲默契地一笑。她說自己第一次聽到時候也樂瞭,但是馬上眼淚就要下來瞭。她看到瞭父親身上那股搖滾的勁兒還在,這是父親患腦梗後對她最大的鼓勵。
在父親給她寫的這首歌中,侯祖辛結束瞭自己的演講。
每一個人的故事都不應該死在記憶裡,故事需要發出聲音,形成影像,進入公眾的視野中。這也正是中國搖滾的精神,不帶偏見的去關註那些不同於我們的生命。
青年導演侯祖辛拍攝的《老搖滾》紀錄片珍藏瞭那個時代的記憶,也擴展瞭我們對生活的想象力,讓我們能夠更好地作出生活的選擇。
拙見認為,每個人都應該在屋頂上高聲呼喊,就像搖滾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