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習生 張新玲 新晚報記者 李玥 文 / 攝
黑龍江省今年考研報名人數增加 18.6%，為歷年最多，一些人或不找工作或放棄工作，隻為有更高的起點
清晨 6 時 30 分的學府路。肩背書包、手拎帆佈袋、嘴裡塞著煎餅果子的青年們。他們腳步匆匆，從各自的 " 傢 " 奔向坐落在這條街上的幾所高校，鉆入圖書館、自習樓 ……
就在不久前，這些青年把邁向社會大門的一條腿收瞭回來，選擇瞭另一個身份——他們自稱 " 二戰考研族 "。
與 " 一戰 " 的跟隨、盲目相比，這些 "95 後 " 中的大部分都是經過深思熟慮決定要回頭再吃一遍苦的，為瞭那份不甘心，為瞭應對越來越難找的工作，為瞭能在邁入社會時多一塊更強硬的敲門磚。
這樣的青年越來越多，讓這條街上有瞭價格萬八千元起的考研班、各種 " 間壁 " 後依然搶不上的 " 考研房 "，連 6 月中旬到 7 月中旬的外賣量都增加瞭 25% 至 30%。
" 一戰 " 失敗，讓他們看到的不僅是自己不幸運，而是不幸運背後的資質一般又不夠拼的事實。
好在他們沒有失去再來一次的勇氣，面對 " 逃避責任 "" 拒絕長大 " 這類的疑問，他們比前輩們更淡定，" 就算失敗瞭，也比無法抹去的遺憾更讓人容易接受。"
近日，記者走進哈市幾所高校的圖書館、自習教室、租房區 …… 記錄他們備戰二次考研的日子。
復制粘貼的晝夜
黑板上的倒計時，書桌上堆起一尺高的復習資料，一天都摘不下的耳機 …… 他們說這才是考研的節奏。
才租下瞭學府三道街某樓一 " 間壁房 " 的陳大北，大清早出門嚇瞭一跳，出來的鄰居幾乎都是像他一樣趕去上自習的 " 二戰族 "，第一撥電梯他硬是沒擠進去。
7 時的黑大校園除瞭晨練的，就是一隊隊奔向圖書館的人群。陳大北樓下的鄰居米米背著大書包也在人群中。今天是她值日：替其他三位室友刷卡占座。
刷瞭卡後，米米來到三樓的自習區，坐在靠近窗戶的老位置，厚厚的考研資料一本一本地從書包裡、帆佈袋裡掏出來，整齊地摞在面前，很快，米米的臉就藏在瞭 " 書山 " 後面。
整個三樓的自習區迅速坐滿七八成。放好書、筆記，第一件事就是手機調成靜音，在這裡手機振動也是讓人不爽的。
7 時 30 分，其他三位女孩也來到瞭自習區，水杯、紙巾、桌佈、小扇子、耳機 …… 考研的標配依次擺放出來。
四個女孩都是第二次考研。也正是因為共同的理想，大傢走到瞭一起，合租瞭一處 " 二戰房 "。
沒等徹底畢業，四個女孩就搬到瞭一起，共同制訂瞭考研日程表，細化到每天的幾時幾分。從 6 時起床到 23 時 30 分洗漱後睡覺，每天除瞭吃飯、飯後到操場走兩圈，基本都在圖書館或自習室復習。每天的日程都是一樣的，自從決定瞭 " 二戰 "，他們的日子就是復制、粘貼。
年齡相仿的女孩們除瞭考研，新聞、以前追過的劇，很少觸及彼此其他領域，" 二戰 " 是她們唯一的交集。
米米說她們之間不是朋友，也不是同學，是戰友，一個壕溝的戰友，在最難捱的日子裡共勉前進。
合租對於她們，抱團鼓勵的意義遠大於平攤房租。
米米說假期裡還泡在圖書館上自習的，七八成都是 " 二戰 "，孤軍奮戰的少，" 二戰 " 的路上會去找伴，是伴，不是對象，也不一定是好友，就是一定要有兩個能一起上自習、去食堂、操場上走圈的伴，親密卻又有距離，叫外賣會 AA 制但會幫著占座。
大傢都憋著一股勁兒，" 考研失敗，這是最後一次。" 對於其他並不是很在意。
最真實的挫敗
" 那一瞬間很感激現在就經歷瞭最真實的一次挫折，這種成長，來得早，成長快，成本小。
陳大北去年考研英語差 3 分過線，米米則折在瞭專業課上，哈工大的冉小岑在數學上丟瞭她認為 " 大傻子才會錯 " 的兩道小題。
和所有的 " 二戰族 " 一樣，他們都有瞭 " 一戰 " 最真實的挫敗。
這挫敗感，曾經讓他們措手不及，讓他們第一次正視 " 自己的水平 "，讓他們站在人生十字路口進行選擇 ……
陳大北 3 月份就去瞭一傢房地產公司做實習銷售，據說轉正後工資是 3000 元打底兒；
米米看著自己的分數哭瞭好幾天，明明背瞭四遍書啊，怎麼就沒考上。後來她知道專業課考第一的那個同學把書背瞭十七遍後，又哭瞭好幾天；
冉小岑高考數學 142 分，" 一戰 " 復習時，她分給數學的時間最少，沒想到成績出來後，啪啪打臉啊，強項攔住瞭她邁向研究生的腳步。
逼仄的小屋裡，1.85 米高的陳大北坐在床邊，回憶著 " 復讀之路 "，當時就想找個地方能讓自己剎下心來學習，自控能力比較差的他，被在黑大讀研的姐姐 " 召喚 " ——來黑大附近租房，能隨時盯著他。
對於他 " 二戰 " 的選擇，父母幾乎從頭到尾沒有表態，隻痛快地表示瞭 " 自己想好就行，我們出錢出力都行。" 這和高考時截然不同，那時每晚老媽要一邊打毛衣一邊盯著他復習，填報志願時老爸天天跑出去咨詢。
" 他大瞭，有自己的主見，到底是復習讀研還是找工作，我們也不知道哪個選擇在多年後是正確的。" 陳大北的媽媽說，要是真有大能耐，也不用讓孩子再這麼苦地去考第二次瞭。能做的就是盡力幫幫孩子，畢竟想讀書終歸是好事。
" 一戰 " 剛知道成績那會兒，最不需要的就是心靈雞湯。看著同學們在朋友圈中曬自己幾個月的努力沒白費時，米米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有一小部分是不知道該如何與考上的好友以何種方式相處，剩下的一大部分就是為自己前途深深擔憂。
遍地都是本科生，哪個好單位願意用她這個非名校的本科生呢！找不到好的工作就拿不到比較高的薪水，沒有比較高的薪水，也就無法實現她的一些個人夢想——想幫爸媽換套帶電梯的房子，想每年都能帶他們出國旅遊 ……
米米用來悲傷 " 一戰 " 失敗的時間隻有大半天。接下來就是第一時間再復習，但在她心裡總是有塊石頭。
直到有一天下午她在圖書館悶頭復習時，忽然抬頭看見一桌又一桌也在備戰 " 二戰 " 的同學們。在 35 ℃的高溫下，他們中有的人帶著 " 小風扇帽子 "，有的咕咚咕咚喝著自己泡的綠豆水，都得時不時地把身體扭個姿勢，以免椅子和大腿被汗粘上 …… 她說自己那一瞬間很感激這麼年輕就經歷瞭 " 最真實的一次挫折 "，這種成長，來得早，成長快，成本小。
兜兜轉轉還是欲罷不能
這裡的一切我都熟悉，這麼多年習慣瞭當學生，有些夜晚問自己的心，到底是為理想而戰，還是因為懼怕邁進社會而逃避。
圖書館、自習室、食堂、操場 …… 願意在這裡繼續備戰，是因為熟悉和習慣。
冉小岑是哈爾濱人，卻寧可在哈工大附近租房，也不願意一分錢不用花在傢復習。這裡的一切她都太熟悉瞭，當瞭十幾年的學生，有時候她分不清自己是不是懼怕邁進社會而逃避責任。
和大一、大二時相比，她感到自己已經 " 無欲無求 "，一個夏天也沒買新裙子，天天就是學習，一坐就是一天，穿再好看的裙子也無法提高她的數學成績。這感覺像極瞭高三最後沖刺的那個學期，給自己劃瞭個指定活動范圍，沒有特別的事就不會出瞭這個范圍。
前幾天，35 ℃、36 ℃的高溫，哈工大的自習教室溫度更 " 高 "。不僅有本校學生來，還有外校備戰 " 二戰 " 的也來搶地方，就是看重瞭一流高校的學習氛圍。
電風扇成瞭伏天備戰的必須品
於紫蒹本是齊齊哈爾一所高校的畢業生，傢住和興路附近，每天都是坐地鐵往返哈工大和傢之間。22 歲的女孩坦言自己在傢就是學不進去，背十幾個單詞，就會不自覺地去擺弄會兒手機，刷刷朋友圈，看看微博，再吃幾口零食，一上午的時間根本學不瞭多少。
其實，選擇 " 二戰 " 或多或少都有些無奈，因為實在 " 走投無路 "。去年 " 一戰 " 戰敗後於紫蒹參加瞭公務員考試，但因為專業對口的少，選擇的面窄兒，初試直接就被淘汰瞭；也找瞭一傢民辦的培訓機構當員工，每個月 2200 元的工資，可這樣的工作是被大多數東北父母所擔憂的——不穩定、臨時工。實在不知道自己到底適合什麼、能做什麼，爸爸媽媽都無條件支持女兒再考一年研，畢竟就這麼一個女兒，一年下來有兩三萬元差不多夠瞭。
於紫蒹是和媽媽一起去報的考研培訓班，原本是打算咨詢強化班，結果被人說瞭一句 " 還差這最後一哆嗦瞭 "，老媽一咬牙直接交瞭錢給她報瞭個 1.3 萬元的全套班。
回傢的公交車上，小於不用低頭就能看見旁邊比她矮 5 厘米的媽媽頭上長出的 " 恣意妄為 " 的白發，" 那一刻我真的挺恨我自己，都 20 多歲瞭，還讓我媽跟著操心。" 回到傢裡，小於默默地清空瞭淘寶購物車。
更高起點的跳板
我不是為瞭理想，隻是為瞭自己的職業生涯能擁有更高的起薪、更好的平臺起點，僅此而已。
除瞭不甘心，讓 " 敲門磚 " 更強硬點是大部分人回過頭來再次選擇考研的重要原因。
尤其是在一場又一場招聘會中，" 研究生 " 的身份已經成瞭標配，也足以拉開和本科生的待遇差別。
冉小岑的同班同學王博去年報考的復旦大學研究生，當時也是為瞭搏一把，" 我們這個專業在北上廣找工作時，本科生稅前月薪是 6000 元，而研究生稅後月薪最少 1 萬元。如果是復旦這個專業畢業的研究生能到 1.2 萬多元。" 在王博看來，一倍的收入差距是他願意為之再奮鬥一年的動力，甚至他算瞭個簡單的賬，" 二戰 " 一年算上房租、吃飯、買學習資料等，再加上直接工作這一年的收入，他一年 " 二戰 " 的成本是至少 6 萬元。但一次性 " 投入 "6 萬元，如果成功回報會更大。
這個暑假他放棄瞭回南方老傢，一半是要抓緊時間復習，一半是為瞭省錢，剛剛交瞭半年 " 考研房 " 的房租，畢業的各種聚會他推瞭一大半，減少開支盡量少向傢裡要錢，心裡還能好受點。今年為瞭穩妥，他準備報考本學校哈工大的研究生。
" 二戰 " 考研的人每天依舊在高校食堂就餐
從某種程度上說，" 二戰 " 也是改變自己今後職業方向、專業的一次自救。
與米米同租 " 考研房 " 的三位室友都是跨專業，有的是為瞭好就業，有的是因為高考報志願時是被調劑或不瞭解才去的。正是因為專業課基礎不太好，才在 " 一戰 " 時栽瞭跟頭。幾乎要放棄大學四年所學，從頭開始接觸新的知識體系，用很短的時間和別人的 4 年來競爭，難度很大。
學化學的米米，想考一所 211 師范院校的化學專業研究生。理由很簡單：隻有這個級別院校的研究生才能進重點中學當老師。而教師這個工作，在米米傢得到瞭一致的認可，體面、穩定、收入還不錯，又有寒暑假。這也是她在本科四年裡感悟到的，" 前幾年我們專業的師姐就說女生最好在考研究生時改方向，不然就業會比較難。"
不過是一次選擇
生命是一種長期而持續的累積過程，絕不會因為單一的事件而毀瞭一生，也不會因為單一的事件而救瞭一生。
黑大傢屬區的商服，或是小吃、或是美發、或是賣水果的小倉買，現在越來越多地在暑假裡營業，因為不回傢的學生多瞭，他們中更多的是 " 二戰考研族 "。倉買阿姨告訴記者，這一陣連畢業回收上來的二手自行車賣得都格外好。
與其說 " 二戰 " 考研的人越來越多，奮鬥過程愈發艱難，不如說他們更加理性，更知道自己到底追求的是什麼。
陳大北衡量瞭自己的專業優勢與就業情況，舍棄瞭數學這門考試，改考物理專業課。還在網上買瞭要報考學校專業的歷年真題。
最壞的結果就是依然考不上，這是我們采訪到的 " 二戰生 " 絲毫不避諱的話題。
這次考不上也沒啥丟人的，也不想再準備 " 三戰 " 瞭。兩年的奮鬥足以證明自己到底適合不適合這條路。對於沒考上，他們也都有自己細致的打算，調劑也去，要麼就找工作上班賺錢 ……
相比較幾年前、十幾年前的考研人，他們不太喜歡聽別人逆襲成功的傳奇故事。選擇再次考研本來就是自己的事，所有的人都隻能眼睜睜看著你拼命，能救你的就是你自己。
2017 年黑龍江省碩士研究生招生全國統一入學考試報名人數共 67189 人，比上年增加瞭 10544 人，增幅為 18.6%。為我省歷年來報名人數最多的一年。
" 二戰 " 這條回頭路值不值得走，到底有多少的勝算，沒有人能用數字說明。但在已經是研究生的陳大北姐姐看來，真正選擇瞭這條路的學生，成敗並不在分數。
" 人這一生，並不是所有的錯過、失誤，都有從頭再來的機會和勇氣，既然這次是自己爭取來的，那就拼盡全力吧！" 米米說，" 二戰 " 煉心，一次考試換一顆更強大的心臟，值！
結束一天十幾個小時的復習，每天晚上十多分鐘的洗漱時間，是 " 考研房 " 裡笑聲最多的時候。四個女孩商量好瞭，考研結束後，無論結果如何她們要一起去成都，用旅遊紀念這一年並肩作戰的日子。
要有一顆知足心去享受現在，也要有一腔熱血去追求更好的未來。前者是生活，後者是人生。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算算 " 二戰 " 考研經濟賬——
住：房租上漲兩成
記者從哈市多傢房屋中介瞭解到，出租考研房的成交量較上年同期增加瞭 30% 左右，價格平均上漲瞭 20%。
一位傢屬區房主告訴記者，以前她是出租床位給學生，老式兩屋一廚，裝瞭 4 個上下鋪，能租給 4 到 6 個學生，每人 200 到 300 元床位費；現在是兩個房間租給兩個備戰考研的學生，每人一個房間，一人 1000 元。
100 平方米的房子隔出 6 個房間
學：兩科學費一萬四
在某傢以外語著名的培訓機構內，記者以 " 二戰生 " 身份進行咨詢，工作人員略感惋惜：" 咋這麼晚才來呢！現在連 2019 年的班都開始報名瞭。" 翻看厚厚的排課簿後，記者發現英語加政治的基礎班兩個多月已開瞭 8 個，現在全滿員瞭，要是想上這種班得先報名 " 搶占 " 第九個。因為是兩科一起報，所以價格有優惠，大約是 1.4 萬元。
考研大班，三四百人的階梯教室座無虛席
在另一傢輔導機構，工作人員還為記者推薦瞭 " 高分刷題一對一 " 班，說想要沖更好的專業、更好的學校，不僅是要過線，還要沖高分。當然，價格也不菲，一個小時就得 300 元。
還有這些消費：" 餓瞭麼 " 負責學府路一帶外賣配送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以前是一進入假期，活兒就蕭條，今年六七月份，每天送單量比去年同期起碼增加瞭 25%。連高校傢屬區賣二手筆記、二手自行車的大叔都說，今年這些孩子下手挺早啊，大部分學科的筆記都賣完瞭，剛 " 回收 " 沒幾天的二手自行車也銷量大好。
編輯 張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