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將近 50 年沒吃過鄉下酒席瞭，想去吃一次，韻一下兒時的味，總沒得機會。
我小的時候，老傢的人隻能從土裡刨食，隻能把雞屁股當銀行，傢傢戶戶的日子過得緊巴巴的。窮歸窮，誰傢有瞭娶親、嫁女、祝壽、添丁的喜事也是要整一回酒的，至於排場的大小，那就要量力而行瞭。酒席都在自己傢裡整，架大鍋的柴火灶要臨時挖，挖在地上，挖在露天。好天氣裡，灶的上方無須遮攔；天公不作美，就搭個三腳架的棚子遮風擋雨。掌勺的土廚師，不能說手藝有多好，但弄出來的幾個菜要看相有看相，要味道有味道，吃瞭的都說好。男人們幹重活粗活，比如劈柴、擔水、搭棚子。女人們打下手，比如燒火、擇菜、洗碗筷。忙忙碌碌裡歡聲笑語不斷，屋裡屋外喜氣盈盈。
整酒的一應行頭，諸如鍋碗瓢盆桶都要靠借，借遍生產隊還不一定借得齊。借齊瞭能做記號的盡量做記號，免得歸還的時候弄錯瞭。如有借瞭 " 好谷 " 還 " 癟殼子 " 的事發生，還會鬧出些不愉快來。因是七拼八湊來的，一桌的飯碗、筷子碰巧才會一致，尤其是筷子，找到兩根一般長、材質還一樣的不容易。桌子雖都是四方的，但高的高矮的矮、大的大小的小，有的還有五六成新；有的榫卯松瞭，人靠上去就搖晃，湯都要晃出來。泥巴地上，桌子總是難得擺平，要撿來破碗片瓦片之類墊高塞緊。圍著桌子擺的大多是窄窄的長條板凳，一條板凳坐兩個人，擠一擠也能坐三個人。八個人圍一桌，" 小把戲 " 也坐一個正位子。
上菜之前，每個人面前除瞭擺有一副碗筷，還放有一張黃澄澄的稻草紙。粗糙的稻草紙本是用來擦屁股的，此時卻被裁成方方正正的巴掌大一塊，用來擦碗筷擦嘴巴，出口用轉進口用，適應還需要一個時間過程。除瞭 " 小把戲 "，大人還真沒幾個拿這稻草紙擦碗筷擦嘴巴。酒席上來瞭扣肉，大人們先往自己口裡塞一坨，再往稻草紙上放一坨兩坨，包妥帖，散席瞭帶回傢，讓傢裡人也沾沾葷。油炸小魚端上來也是一樣的，有人夾瞭不往口裡送，往稻草紙上放，放瞭卷起來擱在口袋裡，帶回傢。
人愛湊熱鬧，牲畜也往熱鬧裡湊。你正埋頭認真吃，狗們卻在桌子底下打瞭起來，打得不可開交，像是要把桌子掀翻，" 小把戲 " 嚇得哭，大人們也弄得手足無措。貓們就斯文許多，哪怕是在灶臺或案板上走秀，也能輕盈地跳過油鹽罐，優雅地穿行在菜碗湯盆之間。雞們最不帶愛相，隨地大小便，有人舉著棍子趕，趕急瞭它就起飛，亂飛，吃酒席的人人自危，生怕它把自己的頭當 " 飛雞坪 "，還怕它降落到桌上的湯裡，成為名副其實的落湯雞。
聽老傢的親戚講，如今鄉下整酒也講究得很，排場大的不輸城裡。過去那種借東借西來整酒的情況不存在瞭，主人傢隻要出得起票子，會有專業的班子幫你打點得妥妥帖帖。
這樣看來，我是再也吃不到兒時的那種酒席瞭。
文 / 夏恒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