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的遺體被發現在井底,但是井口比他的雙肩還窄
這是一口直徑約 20 厘米的井,比一張 A4 打印紙的短邊還少 1 厘米,一個成年人的腳掌踩在井口會被卡住,起初,沒有人把它和一個失蹤的 8 歲男孩聯系在一起,直到 11 月 20 日,男孩失蹤的第 6 天,遺體從 3 米多深的井裡被發掘出來。
孩子課間失蹤瞭
這口井,坐落在安徽阜陽市臨泉縣醫藥希望學校內的一片工地旁,失蹤男孩巴天宇,是這所學校一年級的學生。
醫藥希望學校是一所規模較大的小學。巴天宇的父親介紹,學校一年級有 9 個班,全校 32 個教學班,學生 1998 人。學校上午一共有四節課,最後一節課的鈴聲每天會在十點四十分準時響起。
11 月 15 日,第四節課一開始,一年級 2 班的班主任張老師就發現坐在第一排的巴天宇不見瞭。巴天宇沒請過假,此前的三節課也都在座位上正常上課。張老師介紹,天宇之前出現過不按時上課的情況。
巴天宇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孩子,他的母親徐僅僅沒少接到老師的電話。老師說天宇不愛學習,因為愛搞小動作,天宇還被調到第一排靠墻坐,這個位置在老師眼皮底下。發現天宇沒在課堂,張老師立刻派班長和幾名同學去校園裡找他回來,廁所、操場都去瞭,找遍所有能找的地方,還是沒找到他。
第四節課很快就結束瞭,天宇還是沒出現。
上午將近 11 點,天宇的姥姥做好午飯,去學校準備接外孫回傢吃飯。學校雖然提供午餐,但天宇的父母覺得在傢裡吃更放心,況且天宇的傢跟學校隻有一墻之隔,走路也就五分鐘。
姥姥剛走到學校門口,手機就響瞭。電話是班主任打來的,問她:天宇是否提前回傢?雙方一溝通,發現天宇去向不明。姥姥顧不上吃飯,從上午 11 點找到瞭下午 1 點多,也沒找到外孫,於是她報瞭警。
天宇的父母巴玉和徐僅僅都在浙江金華,去年,他們開瞭一傢饅頭店。天宇上學前,跟在父母身邊在浙江 " 飄著 ",去年 8 月份,才被送回老傢阜陽。
11 月 15 日凌晨三點多,巴玉夫婦起床開工,準備做饅頭。幹活時,徐僅僅和丈夫商量,準備招一個工人幫老公打理店鋪的活計,她自己回老傢照顧兒子。這個念頭的熱乎勁兒還沒過,中午她就接到母親的電話:天宇失蹤瞭。
△天宇
監控盲區的豎井
15 日深夜,徐僅僅和老公巴玉連夜趕回阜陽。
夫妻倆去瞭學校。監控記錄瞭天宇的最後行蹤。15 日上午,第三節課結束之後,天宇和同學一起跑出教室。他穿著帶白花的紅色毛衣,下身穿黑色長褲,腳上是一雙紅色運動鞋。監控中,天宇抬頭朝教學樓上邊望瞭一眼,身邊的小孩與他動作一致。" 好像被樓上什麼東西吸引瞭 ",巴玉說。
此後,天宇自己拐進瞭教室旁邊的一條胡同。
胡同是監控盲區,通往教室後面(北面)的一片施工工地,穿過工地就到達學校的操場。拐進胡同之後,天宇的身影就不再出現瞭。巴玉說,出瞭胡同,在施工工地旁邊安有兩處監控,但校方告訴他,這兩處監控早就壞瞭。另外,從學校大門的監控裡,也找不到天宇離開學校的身影。
施工工地成瞭尋找天宇的第一現場。
官方公佈的招標公告顯示,臨泉醫藥希望學校工地的在建項目包括一棟五層的教學樓和配套設施。臨泉縣重點工程建設管理局的負責人韋柏林介紹,這個工程今年 3 月份開標,4 月份動工,目前已基本完工,中標的施工單位是安徽華彩水利工程有限公司。
巴玉瞭解到,出事當天,工地上隻有七八個工人在作業,整個教學樓的建設已接近尾聲。
15 日白天和 16 日一整天,警方、救援隊以及學校的師生,對施工工地以及周邊進行地毯式的排查,找遍工地的每一寸角落,也沒有發現天宇——所有人都忽略瞭兩個井口。
工地的北側,有一個略低於地面的緩坑,坑裡有少量的積水,坑的外圍豎著兩口井。△井口直徑隻有 20 厘米左右
井口隻有 20 厘米左右,一個成年人的腳掌踩在井口會被卡住。包括救援隊的志願者、老師、校長和傢屬在內,所有人都覺得,井口太窄,孩子墜井的可能性不大,用手電筒照看,還能看到井裡有水,但沒有發現井裡有異物。
傢屬們反復查看過兩口豎井。
他們估算過,天宇一米三的個頭,七十多斤的體重,怎麼看也和 20 厘米的井口不匹配," 正常情況下,一個 8 歲男孩掉下去根本不可能 "。
徐僅僅一度認為兒子是被拐騙瞭,她印瞭一大摞尋人啟事,四處發散。她一直處於精神恍惚的狀態,每天以淚洗面。而巴玉身為傢庭的支柱,硬撐著,面對每一天。
△天宇在作業本上畫的畫
井口有新土和線頭
有很多疑問,巴玉想不通。
兒子為什麼突然會拐到胡同裡?
是自己貪玩,還是有什麼東西吸引瞭他?
難道是被人給害瞭?
孩子身上應該沒什麼貴重物品。天宇唯一貴重的物品是一條金鏈子,但出事那天,天宇沒有戴著它出門。他才 8 歲,還不太會花錢,平時想要什麼,也是直接和姥姥講,學校和傢隻有幾步路,他身上一分錢都沒。
出事前幾天,天宇看到同學在吃 " 粘牙糖 ",回瞭傢,他通過微信視頻跟父親聊天,希望爸媽從浙江寄糖回來。巴玉有點後悔,他對兒子的這個小小要求沒上心,始終沒有給天宇買糖。
11 月 19 日,孩子失蹤的第五天。巴玉越想越不對勁," 監控顯示他沒出學校,我這孩子不可能憑空就飛瞭 ",於是,他又去瞭學校裡的那片工地。
再次來到井邊的時候,巴玉發現變化。
原來豎井旁邊的坑,被填埋瞭一些。巴玉 15 日第一次往井裡看時,可以看到井水,隔瞭 4 天,他趴在地上仔細看,發現井口竟有一層新土," 好像有人動過現場 "。
更蹊蹺的是,巴玉在井口找到幾條兩厘米左右的紅白線頭。巧的是,這些線頭與天宇失蹤時所穿毛衣是一個顏色的。
巴玉此時確信,兒子就在井裡。
△示意圖
井下發現遺體
11 月 20 日下午,巴玉找到藍天救援隊,救援人員開始對豎井進行探測。
在此之前,一對住在 5 公裡外鄰村的老夫婦說,曾有一個和巴天宇年齡相仿,相貌接近的男孩,連續兩天向他們討要食物。巴玉打開手機讓他們看照片,這對老人語氣篤定,那個討吃的男孩就是他。這個消息,曾讓巴玉夫婦腦中閃現一絲希望,但隨著豎井被挖開,希望很快破滅。
救援人員用探測設備發現井下 3.5 米至 4 米之間有異物。起初並不確定井下是孩子。他們伸下鐵鉤試探,鉤上瞭孩子的衣服,就是天宇穿的那件毛衣。看來,孩子真的在這口豎井裡,且已 " 出事 "。
由於井口過於狹窄,直接從井口把天宇拉上來,肯定會破壞孩子的遺體,救援人員和警方決定:利用挖掘機將井口側方挖開,把孩子從井裡挖出來。此時,距離天宇失蹤已經過去 6 天。
20 日晚 8 點左右,挖掘工作正式啟動,為防止孩子遺體受到二次傷害,接近孩子被卡住的地方,救援人員用工具手動挖掘。巴玉提供的救援視頻顯示,井裡仍有蓄水,隨著井口豁開,井水滲到四周,天宇被救出時身體蜷縮,頭朝上。頭部上方有些積土。
在現場的巴玉夫婦沒有親眼看到孩子被撈出時的樣子。他們都暈過去瞭。
法醫進行屍檢後,天宇的遺體暫存在縣殯儀館。
巴玉測量瞭天宇的遺體。
" 就算不穿衣服,天宇的肩膀至少也有 23 厘米寬,加上毛衣有 25 至 28 厘米,掉進一個 20 厘米的洞這不可能," 他說。
△天宇
謎團待解
天宇是怎麼墜井的,現在還是個謎。
根據孩子平時的表現,班主任張老師認為,天宇在智力方面有些反常,跟其他孩子不一樣,字也寫的不好。" 從來不寫作業,也不會寫(做)"。
天宇還會在同桌的書上亂畫,影響同學的學習。姥姥給他買的本子,也被他撕得滿地都是。張老師評價,天宇在學校算是調皮的孩子,下課的時候會去抓別人一下,拽別人衣服一下什麼的,兩位任課老師多次跟天宇的傢長溝通,說這個孩子在學校不適合大的環境," 他傢長說,隻要他在教室,學多少是多少,不惹事就行瞭,隻要平平安安。"
張老師還說,出事的井是施工用井,並非學校自用的水井," 以前(天宇)也沒有發生什麼大的問題,沒想到會發生這種情況。"
巴玉承認,天宇是很調皮,但他否認孩子有智力問題," 就是學習不行,其他事情甚至比大人還聰明 "。看到孩子長期不能集中精力學習,巴玉也曾擔心他有多動癥,去年,他特意帶天宇去浙江的大醫院做全面檢查,結果顯示,一切正常。
徐僅僅說,唯一能讓天宇提起興趣的隻有畫畫,天宇的作文本上,被他畫滿瞭穿裙子的小公主," 沒有學過(畫畫),他就是喜歡 "。尋人啟事上,註明天宇 " 口齒有些不清 ",巴玉解釋,孩子舌根的筋有問題,做過手術。
徐僅僅回想,如果孩子留在身邊,也許不會發生這種意外。她和丈夫都不相信兒子是自己墜井的。
北京青年報記者聯系瞭臨泉醫藥希望學校的孟校長、施工單位安徽華彩水裡工程有限公司的負責人,談及兩口施工豎井的問題時,兩人都掛斷瞭電話。目前,此案由臨泉縣公安局刑警大隊進行調查,隊長表示,要等屍檢結果出來後才能給案件定性。
徐僅僅今年 29 歲,將來還有生小孩的機會。但眼下,夫妻倆隻想知道,天宇在落井之前到底遭遇瞭什麼?監控盲區的工地上發生過什麼?他們在等屍檢報告和調查結論。
巴玉把天宇失蹤之日當成祭日。
21 日早上,
他走到學校門口燒瞭一堆紙,
這天算是孩子的頭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