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 年 8 月 31 日晚，陜西榆林市第一醫院綏德院區，產婦馬茸茸在待產時，從醫院五樓墜亡。事發後，醫院方面稱，由於傢屬多次拒絕剖宮產，最終導致產婦難忍疼痛跳樓。但產婦傢屬卻表示，曾向醫生多次提出剖宮產被拒絕。
雙方各執一詞，事情經過究竟如何？產婦傢屬、主治醫生、病區主任等多位在場人員一一講述，還原事發經過。
傢屬提出剖宮產 醫生稱：馬上就生瞭
8 月 30 日，馬茸茸的丈夫延壯壯陪她做瞭產前檢查，醫生告訴他們，孩子頭有點大，對分娩可能會有影響。延壯壯說，當時醫生問他們選擇順產還是剖宮產，他和妻子商量後決定，先選擇順產，如果生不下來，再剖宮產。征得醫生的同意後，他們選擇瞭順產。
8 月 31 日早上，馬茸茸有瞭產前的反應。醫生檢查後說一切正常，隨後，馬茸茸便進入待產室待產，而延壯壯和嶽母等人在分娩中心等待廳等候。因為見不瞭面，延壯壯時不時通過手機短信鼓勵妻子。
但隨著距離分娩的時間越來越近，馬茸茸開始數次走出分娩中心，告訴傢人自己很痛。
產婦的丈夫 延壯壯：
她說她疼，我也看著難過。她自己站都站不住，直接就坐地上瞭。她出來的時候說她不想生瞭，想剖，然後我說行，就去找大夫。
延壯壯說，他曾向醫生提出剖宮產要求，但醫生說馬上就要生瞭。可就在全傢人等待馬茸茸和孩子出來的時候，卻被醫務人員告知馬茸茸不見瞭。隨後，馬茸茸在樓下被發現，搶救無效死亡。經調查，警方初步認定馬茸茸為跳樓自殺身亡。
“下跪”還是“站不住” 雙方各執一詞
事發後，院方稱，曾多次向馬茸茸傢屬建議剖宮產，但遭到拒絕，有《護理記錄單》為證。院方認為在未獲得被授權人即傢屬同意的情況下，他們無權改變生產方式，但這一說法遭到瞭傢屬的反駁。延壯壯表示，當時並沒有醫護人員提出剖宮產，是傢屬提出剖宮產被醫生拒絕。
此外，院方還提供瞭產房外的監控視頻，院方認為，視頻顯示為馬茸茸下跪求傢屬同意剖宮產的情景。對此，延壯壯表示，妻子當時是瞬間疼得站不住。
醫護人員回顧“拒絕剖宮產”記錄經過
關於是否剖宮產，雙方說法不一。那麼，醫院聲明中的那份《護理記錄單》的三次記錄到底是在什麼情況下記錄的？
據瞭解，當天下午 17:50，產婦馬茸茸疼得厲害，情緒激動，不太配合醫務人員並強烈要求進行剖宮產。
婦產科助產師 張帆：
當時我出去和傢屬聊瞭，傢屬問我現在什麼情況，我說宮口也比較近全瞭，產程也進展正常。傢屬就說好，那都好的話你進去吧，你不用管，我們不剖腹產，這是她的原話。
於是，助產師張帆在《護理記錄單》上做瞭第一次記錄：17:50 分，“宮口近全，患者極不配合，要求剖宮產，給予心理安慰同時給傢屬交代一次，傢屬表示理解，拒絕手術。”
經過傢屬和醫護人員的安撫，產婦馬茸茸的情緒逐漸穩定瞭下來。監控顯示：
18 點 05 分左右，馬茸茸從分娩中心走出，趴在丈夫身上，近一分鐘後，被丈夫攙扶著向樓梯間走去。
18 點 08 分，馬茸茸與丈夫交談，隨後慢慢跪坐到瞭地上。兩分鐘後，樓梯間的一位女士與延壯壯一起將馬茸茸扶起。但不到一分鐘，馬茸茸又斜靠到墻上。
18 點 15 分，馬茸茸再次跪坐下去，兩名醫護人員走過來與延壯壯一起將其扶回瞭分娩中心。
助產師張帆說，雖然她沒有出去，但她在產房裡聽到瞭馬茸茸傢屬的說話聲，據此判斷傢屬依舊要求順產，於是在《護理記錄單》上第二次記錄下瞭傢屬拒絕剖宮產。
19 時 19 分，《護理記錄單》第三次記錄瞭馬茸茸傢屬拒絕手術。監控顯示，19 點 20 分，產婦馬茸茸再一次走出分娩中心。助產師劉麗在《護理記錄單》上記錄下瞭傢屬拒絕手術的意見。
但傢屬稱，馬茸茸兩次出來，他們都提出瞭剖宮產的要求，但被拒絕。
產婦的丈夫 延壯壯：
我說我妻子疼得受不瞭，你們就直接剖瞭就行瞭，然後他們的回答就是馬上，馬上就生瞭，不可以剖瞭。
助產師施救未果 目睹產婦墜樓瞬間
醫護人員說，19 點 30 分許，由於手術原因，待產室有 3 名醫護人員和 5 名產婦，處於一種比較忙碌的狀態。而就在醫護人員第三次將馬茸茸勸回待產室後，另一位病人突然有狀況，急需處置。就在此時，醫生發現，馬茸茸又不見瞭。
由於馬茸茸之前多次出去和傢屬見面，醫護人員以為馬茸茸再次去與傢屬協商，於是到等候區域詢問傢屬，結果傢屬也沒有見過馬茸茸。
醫生說，因為分娩中心內有許多房間，他們立刻挨個房間尋找。待產室的對面是一間備用手術室，還未啟用，門可以感應打開。就在助產師劉麗打開這間備用手術室時，看到瞭正在要跳樓的馬茸茸。
婦產科助產師 劉麗：
我就看到就一個半拉子身子出來，我也不確定是一個人影或者什麼，我就沖過去，抓那一瞬間就摸瞭一下衣服，然後就不見瞭，就掉下去瞭，我大腦一片空白。
助產師劉麗表示，當她清醒後，就立即打電話反映情況。隨後，醫生和 120 也迅速到達現場進行搶救，但最終搶救無效死亡。
事發後，榆林市委、市政府和省衛計委成立調查組，認為醫院急診科在孕婦墜樓後的搶救措施符合診療規范，但醫院在管理上存在一定的疏漏，決定對榆林第一醫院綏德院區主要負責人和婦產科主任停職。
剖宮產還是順產？到底誰有決定權
此次事件的焦點在於，產婦在生產過程中，選擇剖宮產還是順產，到底誰有決定權？對此，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教授楊立新認為，從法律角度來看，無論是傢屬還是醫院，都無權違背產婦意願作出決定，否則就是違反民法的行為。清華大學法學院教授王晨光也認為，醫生應該提供詳細的科學分析，把利弊告知患者，由患者做出自己的選擇。
那麼，在產婦的實際生產過程中，醫生們又是怎樣權衡利弊，最終做出判斷的呢？對此，北京大學第三醫院產科主任趙揚玉表示，醫生會綜合考慮哪種方式對孕婦和新生兒最好。如果孕婦一要求做剖宮產，醫生就滿足的話，這其實是一種缺乏責任意識的行為。
廣州婦產科研究所所長陳敦金也表示，產科醫生在臨床過程中是需要權衡一些這樣的問題的。如果像傢屬所說，產婦分娩在即，要求剖宮產，但可能剛把產婦推到手術室產婦就分娩瞭。這樣一種情況下，如果能夠正常引導分娩的話，醫生是不會選擇剖宮產的。
此次榆林產婦墜樓事件暴露出來的問題值得反思，而對於醫務人員和傢屬來說，在關註孕婦身體狀況的同時，更應該對孕婦的心理問題給予足夠的重視。
廣州婦產科研究所所長 陳敦金：
原先我們把抑鬱癥稱之為“產後抑鬱癥”，現在越來越多的專傢都傾向於把它稱之為“圍產期抑鬱癥”，孕前、孕後都有。以前總關註產後的，現在我們也在關註產前的，分娩之前的以及分娩過程當中的這一部分人的心理狀況。
△完整視頻：陜西榆林產婦墜樓事件調查
（編輯 周冬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