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什麼都不胖的人,都有舌精病

08-08

━━━━━

這地方叫龍窪湖,到底是窪還是湖,很難界定。反正離市區隻有十多公裡,算是個挺好的消遣去處。

老婆又回娘傢瞭,我也照例來到瞭這裡。

綁線,下餌,甩桿。

風吹在臉上,軟綿綿地卻又無比醒腦。四周安靜得能清晰地聽到遠處林子裡的鳥鳴聲。

這麼塊寶地,當然不是無主的,大大小小七八個魚場子,早已占山為王。我常去的這傢,老板姓常,是個話不多的精瘦漢子。

因為客人不多,所以老板也有些疲懶。

好吧,其實今天我就沒見到過老常。從我的車開進院子,就隻有老常的兩隻哈巴狗圍著我轉圈。陽傘架子是我自己搭的,凳子是我自己搬的。

半小時後,來瞭個老頭。粉白的臉,圓圓的肚子,汗衫外面套著網紗的導演背心——真不知道這衣服怎麼這麼受歡迎——一頂巨大的草帽扣在腦袋上。老頭在離我三四米遠的地方擺好瞭凳子。我故意不去看他。我最怕這樣的人,地方那麼寬敞,他非往你身邊湊。所以他不是來釣魚的,是來找人聊天的。有一次,我被迫聽瞭一個大爺半輩子的故事。

我也愛聊天,可不是這麼聊。老頭兒就沒有不耳背的,隔著三四米,看似不影響你,可他自己說話聲音大他不知道,還怪你聲音小,暗示你得補補腎。

你不理他吧,他就不停問:啥?你說啥?一聲兒比一聲高。你要是換個地方吧,這可就捅瞭螞蜂窩瞭。你走換到哪兒,這老頭準過來圍在你旁邊,一看浮子動瞭就給你鼓掌叫好兒。

我就是這樣被弄出上一個場子的。

所以,這次,我得格外慎重,我決定,必要的時候我可以裝裝聾啞人。

不過,這老頭好像並不是話嘮,他沖我點點頭,就麻利地架瞭桿,然後擰開那一大缸子茶水,吱吱地啜瞭起來。他把茶喝出瞭酒的味道,到挺別致。

不到五分鐘,他就開瞭張,三寸來長的鯽瓜子。老頭掰開魚嘴看瞭看,搖瞭搖頭,一揚手又給丟回瞭水裡。

還看不上小的!我忍不住咧嘴一笑。

漸漸地,我笑不出來瞭。估計老頭在暗暗笑我。整整一個鐘頭我就上瞭三竿,還都心急釣嫩瞭,一無所獲。老頭卻是連桿,轉眼間就小半桶魚瞭,基本都是瓜子和半大的草鯇,也有一兩尾大鯽魚。

居然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我忍不住想偷瞄他的料盒,可也沒見他打窩子。我的額角冒出微微的汗珠來。再看那老頭,卻在把桶裡的魚往水裡扔。我瞪大瞭眼睛,看著他掰開魚嘴一一查看,邊看邊搖頭,不一會兒,就把一整桶魚一尾不剩全扔回瞭水裡。

一分神,就沒看到上魚瞭。我連忙收桿,卻又釣老瞭。魚是大魚,近一尺的大鯉魚,就是半天摘不下鉤來,還甩瞭我一臉水。那老頭過來幫忙,才取瞭下來。他也掰開瞭這條魚的嘴看瞭看,突然眼中放出興奮的光來。

我順著他的目光一瞅,嚇得差點兒掉進湖裡去——那魚的嘴裡,分明有一雙黑亮的眼睛正瞅著我!一隻肥白的蟲子,就在魚嘴裡——原來是有寄生蟲,怪不得這魚架子雖然大,卻並不重,掙紮起來也沒什麼氣力。

這時,我終於反應過來,這不是個孤立事件,而是這個場子有寄生蟲!我一陣惡心——這半年來,我可沒少吃這裡的魚!不行,我得找老板理論理論去!

我奪過老頭手裡的魚,就要走。

老頭慌忙拉住我,說:你這魚我買瞭!

我說:大爺,您沒看到寄生蟲啊?

老頭說:那可是好東西,你不懂吧?

我說:蟲子還是好東西?能治病啊?

老頭說:當然能,這蟲子是一味稀奇的中藥,能治大病!你別看小,它聰明得很。它啊,小時候吸在魚鰓上,長大瞭就鉆進魚嘴裡,趴在魚舌頭上。慢慢把舌頭吃瞭,就剩個舌根兒。它自己呢,用它尾巴上的倒刺把自己掛在舌根兒上,就變成魚舌頭瞭。魚吃進嘴裡的東西,都得讓它先挑揀一番!揀愛吃的吃個飽,剩下的才留給這魚!你看,這魚瘦得!就剩架子瞭!

我琢磨瞭一下,這老頭原來不是來釣魚的,是來釣蟲子的!這就說明——這個場子蟲子很多!想到這裡,我頭皮一陣發麻。突然,前幾天老婆吃魚的時候說的話清晰地回想在我耳邊——老公,這個魚的舌頭好肥啊,就是嚼不爛!

我把手裡的魚塞在老頭懷裡,趕緊向洗手間跑去。

幹嘔瞭半天,我才緩過勁兒來,胡亂洗瞭把臉。

老頭跟瞭進來。他遞給我幾張餐巾紙,我接過來擦著臉,對他說:這個場子tmd不幹凈,這已經是我第二次釣到有蟲子的魚瞭!

老頭卻問:你這魚,能讓給我嗎?你出個價!

我說:大爺,你快拿走吧,我送給你瞭!

老頭高興得眼睛都笑沒瞭,一個勁兒地道謝。

我喊瞭幾聲老板,沒人出來。於是,我連場子錢都沒給,就驅車逃也般地駛離瞭這個鬼地方。

回到傢裡,空蕩蕩的。

打開冰箱,空空如也。

我有點後悔跟老婆吵架瞭。今天是個星期天。早上本來我要陪老婆去逛街,可還沒出門,我們就吵瞭起來。說句犯眾怒的話,我最煩陪老婆逛街。累,腿累,腰累,心更累。但還不能表現出來一點兒不高興或者不耐煩,不然準要吵架。慢慢地,我一聽到逛街,都起瞭生理反應——頭暈、惡心,腿發顫。

眼下,她回瞭娘傢,冰箱和我的肚皮都空空如也瞭。丈母娘倒是和往常一樣通風報信,還約好瞭晚上讓我去吃餃子。

這會兒,我還在猶豫。才十一點多,是餓一天,等著明天吃丈母娘的餃子,還是先出去吃點兒東西呢?正在這時,手機響瞭,一個陌生的號碼。

我接起來,裡面一個男聲說:你是小關嗎?

我問:是啊,你誰啊?

那人說:你好!你好!我是……我是那個早上跟你一起釣魚的,我……我姓於!

原來是那個奇怪的老頭!

我問道:於……師傅,你怎麼知道我電話的?有什麼事兒嗎?

於老頭說:老常給我的電話。那個,我有事兒找你,你吃飯瞭沒?我請你吃飯吧!

我說:於師傅,不用這麼客氣。我給你那魚,有寄生蟲,我是不會吃的,你真不用客氣!

他說:不是這個事兒,你出來吧,我們坐坐!

我想瞭想,答應瞭。

半個多小時後,我們坐在一傢小川菜館唯一的小包廂裡,他點瞭三個菜,也不知道是不是餓瞭,味道居然還都不錯。

於老頭還帶著他的大茶缸子。他說:小關,你覺得人這輩子最重要的是什麼?

聽瞭這話,我差點兒咬到舌頭。我說:於師傅,你找我到底什麼事兒啊?

他說:你老婆比你掙得多,你就沒什麼想法兒嗎?

我問:你怎麼知道的?

他說:我隻是做瞭個小小的調查。

我停止瞭咀嚼,問:你到底要幹什麼啊?

他說:你別胡想啊,我就是要找你合作。但是合作之前,肯定要調查一下的。

我問:合作什麼?

他說:賺錢啊。不過,你要是志不在此,我也不會勉強的!

我說:誰不想賺錢啊?可咱倆能合作什麼呢?再說,你這麼調查我,你覺得咱倆還有合作的可能嗎?

他說:我這是個保密項目。我就是感覺你好像對賺錢不那麼感興趣,你老婆都已經是她們雜志社的副總瞭,你還是個喝茶看報的小辦事員!

我火瞭,把筷子摔在桌子上:我們傢的事兒,到底跟你有什麼關系?!你請我吃飯,就為瞭說這個?

他說:發火,也要有發火的底氣。比如,我要是激怒瞭你,你能一拳把我打趴下嗎?你不敢。因為就算你不動手,我隻要往地上一躺,你半年工資就要給我填醫藥費。說著,他轉身又拿瞭一雙筷子給我,問道:現在,能靜靜聽我把話說完嗎?

我突然一陣後怕,隻好接瞭筷子,點瞭點頭。

於老頭說:就是我早上說的,捉蟲子的項目。這個蟲子,有個醫藥公司在收,挺值錢的。

我問:多值錢?一百塊一隻?

他說:你怎麼知道?看品相,差不多這個價。

我認真起來:你要捉蟲子,你自己去不就行瞭?我看到那玩意兒就惡心!

他說:可你偏偏招這蟲子,你捉,要比我捉,更有效率!

我問:我?招蟲子?

他點點頭:你下桿的地方有暗流,根本不會上魚。你釣上的魚是蟲子指揮著魚吞的鉤。而且,吞得急,這樣就不會傷著蟲子。

我一陣冷汗:這蟲子比人還聰明?

他說:那倒沒有,蟲子還是蟲子,它就為瞭一口吃食。

我問:我到底哪裡招蟲子?

他說:我說瞭你不要生氣啊——其實不是你招蟲子,是你老婆招蟲子。她身上有這個"物欲"。你跟她處久瞭,也沾染上瞭不少。

我笑瞭:於師傅,你知不知道物欲是什麼意思?那是我老婆她們那本雜志的名字!

他說:我知道!你老婆,見得都是物質圈裡最頂級的東西,可她隻能看,省吃儉用才能買得起一兩樣。她的物欲已經掩蓋瞭她這個人的本性。你有沒有覺得,現在的她跟你剛認識的她,不一樣瞭?

他這麼一說,我回憶起瞭當年那個戴著大眼鏡,梳著馬尾辮的老婆來。老婆是我的學妹,當年的她,吃一根五毛錢的雪糕就能高興半天。這幾年我們的關系越來越緊張,一度鬧得要離婚。老婆是賺得多,可是她月月都會花光自己的和我的每一分錢。我是賺得少,可我勤儉節約。除瞭愛釣魚,我根本沒有任何花錢的嗜好。這兩年,我已經不知道她賺多少錢瞭,因為我們開始各花各的錢。

可是,我知道,老婆還是愛我的。她為瞭把我往她的圈子裡帶,花瞭不少心思。星期天逛街,是她提出來的固定節目。一路上,她會滔滔不絕地給我講這個品牌怎麼起傢的,那個品牌設計師有什麼軼事,我基本就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我是真不感興趣,我覺得取向正常的男人,沒有對這些事兒特別感興趣的。

老婆什麼都好,就是我們好像走上瞭分岔路,兩個人越來越說不到一塊兒去瞭。她在朋友圈發的那些東西,我連說的是什麼都不知道。還有就是,她不想生孩子。她說孩子會毀掉她的事業和她的身材。這事兒我當然勉強不瞭她,可是你讓我裝作不在意,我也做不到。

於老頭問:怎麼樣,小關?你想想啊,咱倆合作,一個月就四個周末,我保管你賺得比你的工資多好幾倍!

我想瞭半天,問:到底要怎麼合作?

他咧嘴笑瞭。

下個星期五的晚上,於老頭打電話給我,說:明天的事兒,別忘瞭啊!

我說:沒忘,八點半,龍窪湖路口見!

掛瞭電話,老婆撇撇嘴:不是我說你,瞅你那點兒愛好,不到四十歲的人,就像個老頭子一樣!

我陪著笑:老婆大人,我這麼環保的愛好你還有意見啊?我要是喜歡吃喝嫖賭,你就高興啦?

老婆瞪起眼睛:你敢!

自從上次吃完餃子,我在前面拉,丈母娘在後面推,才把老婆請回來。我可不想再得罪她瞭。

第二天一早,我到瞭地方,於老頭已經在那兒等著我瞭。我們到瞭老常的場子,還是一個人沒有,老常也不在。於老頭拿出一根采血用的針頭來,對著我左手的小拇指又是揉又是搓,還拿酒精擦瞭半天,然後一針紮瞭下去。他事先已經說過瞭,要在餌料裡面加點兒我的血,不多,幾滴就行。這樣上魚快。我看著他把采到的血兌進半瓶純凈水裡面,那水變成瞭淡淡的紅色。他搖瞭半天,又把水倒進料桶裡。

果然上魚很快。於老頭檢查瞭,每一尾魚嘴裡都有他要的蟲子。我忍著惡心問他:把蟲子拽下來不就行瞭?

他說:這蟲子已經跟魚長到一起瞭,拽下來蟲子要死,魚也會死。隻有等要用這蟲子的時候,才能給它弄下來。

一上午,我們弄到瞭八十多尾魚。於老頭跑瞭好幾趟,才全給運到他的車上。然後,他拿出一摞錢給我:這裡有九千多,我之前花瞭幾百。你都裝上吧!

我拿著錢,不敢置信。回到傢,在停車場數瞭好幾遍,九千二百塊。我想瞭半天,不知道該放在哪兒。看來,藏私房錢真是個技術活兒。最後我還是跑到銀行,開瞭一張卡存瞭進去。

下一周,我們去瞭稍微遠點兒的一個場子。於老頭說,老常的場子裡,品相好的蟲子,估計讓我們一網打盡瞭。這次上魚少一點兒,六十多尾。不過,他還是給瞭我八千塊。我算瞭算,基本一滴血就要一千塊瞭,這錢賺得太容易,讓我都有點兒犯嘀咕瞭。

回到傢,我心情大好。老婆在邊聽音樂邊看書,心情看上去也不錯。可是,猛然間,我發現老婆右手的小拇指上,好像也有一個針孔!

我一把捉住她的手,仔細一看:三角形的針孔,正是采血針留下的痕跡。新鮮的痕跡,還沒有結疤。

我問:你這是怎麼弄的?

老婆的目光躲躲閃閃:不小心被紮破瞭!

她打掉我的手,繼續看起書來。

過瞭兩個月,我和於老頭已經跑遍瞭附近所有的魚場子,就連三百公裡外的一個場子也去瞭一趟。這期間,老婆的手指上,也一直有新鮮的三角形傷痕。我已經註意到瞭,基本是每個星期六,早上我出發前,她的手指還完好無損,我回來後,傷痕就出現瞭。

我試著問瞭於老頭,可他說不能改時間。我隻好走進瞭一個私傢偵探社,隻要一千塊。

第二天,我再去,一個信封被交在我手中。打開,是老婆一上午的活動記錄。八點半,她上瞭一輛陌生的車。車一直開到郊區的一個新小區,她和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下瞭車——可惜隻拍到瞭男人的背影——然後走進瞭其中一個單元。半小時後,她出來瞭,整理著衣服,戴著墨鏡。她的手上包著創可貼。

我看著照片,整個人發起抖來。那個男人是誰呢?半個小時,他們幹瞭些什麼呢?偵探給我一個"你懂得"的眼神,讓我更發毛瞭。他問:還繼續跟嗎?這個上法庭不能算證據的。

我問:上……上什麼法庭?

他說:離婚啊,對方過失。

我說:我什麼時候要離婚瞭?你有毛病啊?

他說:你看你這人,不離婚,你跟蹤你老婆幹什麼?

我搖搖頭,收好照片,不想再跟他廢話,趕緊走瞭。

回到傢,老婆不在。我忍不住在臟衣籃裡翻找起來。我拿起老婆的內衣,放在鼻子下面。似乎除瞭她常用的香水味,並沒有別的男人留下的味道。我的老婆真的出軌瞭嗎?想瞭半天,我決定自己去弄清楚這件事。

又到瞭星期六。一大早,我告訴於老頭,我病瞭。他刨根問底瞭半天是什麼病,我隻好說,是重感冒。不知道是不是怕被我傳染,他趕緊說,那今天就算瞭吧!

老婆七點多就起來瞭,在梳妝臺那兒坐瞭一個小時瞭。我留心看她,衣服試瞭一套又一套。我試探著問:老婆,你要去哪兒啊?

她說:單位有活動。

我再問:什麼活動這麼早啊?

她說:小活動。

這架勢就是不想告訴我。正在這時,她接瞭個電話,之後一臉沮喪,對我說:活動取消瞭!

之後,她非拉著我去看瞭一場電影,說已經打扮好瞭,不出門可惜瞭。還給我算瞭個帳:每樣化妝品用瞭多少,加起來畫個妝就得五十多塊錢。我哭笑不得。

我們看瞭場愛情片,老婆的腦袋全程靠在我肩膀上。我的心裡五味雜陳。

又過瞭一段時間,我終於發現瞭,每個星期六,隻要我不出門,老婆就也不出門,手上也就一直沒傷痕。隻要我跟於老頭去抓蟲子瞭,再回傢老婆手上一定會有傷痕。那天,我再跟於老頭出去的時候,就借口尿急跑掉瞭。我把車開得飛快,到瞭偵探告訴我的地址,正遇到老婆從單元門裡走出來。四目相對,老婆一聲尖叫。

我問:你們單位的活動,是在別人傢辦的?

她說:老公,你千萬不要誤會我,走,咱們回傢慢慢說。

我說:還是上去三方對質吧,回傢,我怕你們要串供!

她說:你……你懷疑我……懷疑我跟人約會?

我說:難道不是嗎?

她哇地哭瞭:你憑什麼這麼冤枉我?我……我就是做瞭一份兼職!

我看著她哭,不知怎麼有些無動於衷。我說:什麼兼職要到別人傢裡做?

她伸出右手,把小拇指翹到我眼前:給一個生物學傢做實驗樣品,你滿意瞭嗎?你老婆都要靠賣血賺錢瞭!

我問:什麼實驗?

她說:我不知道,是保密實驗,反正就是每個星期抽點血。

我又問:什麼生物學傢?叫什麼名字?

她說:都說瞭保密,我怎麼能知道?你有沒有聽到,你老婆都在賣血瞭!

我說:老婆,你的錢真的不夠花嗎?

她說:你老婆我可是時尚雜志的副主編!你知道什麼叫時尚嗎?就是一有新的流行趨勢出來,最先要體現在我們這群人身上。

我說:流行趨勢不是發佈會上模特展示的嗎?跟你們那個小雜志社有什麼關系呢?

她說:我們社哪裡小瞭?全國排名前十!再說,雜志社裡,每個人都在追新款。你要是不買,大傢就會知道,你沒有錢。沒有錢,還在時尚圈混什麼呢!

我說:老婆,你現在每個月到底能賺多少錢?

她說:我是年薪,你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

我心裡一陣不爽,老婆從來沒告訴過我的事,我到哪裡知道去呢?我搖瞭搖頭。

她說:反正我的年薪快到七位數瞭。

我暗暗算瞭一下,不禁脫口而出:大幾十萬你還要賣血?

老婆苦笑瞭一下:人在江湖,你不會懂的。

過瞭幾天,捉完蟲子,我跟瞭一趟於老頭。我發現自己還挺有跟蹤的天賦,他一直沒發現我。這幾天我越琢磨這事兒,越覺得不對勁。於老頭果然到瞭上次我堵住老婆的那個小區。他把箱子從車上卸下來,再拖著裝瞭幾個大箱子的平板車進瞭電子門,我快跑幾步,伸腳別住瞭門縫兒。等他上瞭電梯,我在下面看,電梯到23層停瞭。於是,我也去瞭23層。

電梯門一開,於老頭居然在門口站著!他對我說:你怎麼這麼慢!來,搭把手!

原來,他知道我在跟蹤他!

我突然有點兒害怕,他這麼沉著,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跟他推著箱子進到房間裡,老婆果然在。她已經采完瞭血,正拿手壓著。見到我,她怒道:不是跟你說過,這就是一個兼職,你還不信?

我說:我不是找你。說完,我對著那個曾在我照片上出現的中年男人說:老常,說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也難怪我沒有認出老常。我見過的他,都是穿著臟兮兮的背心,踢拉著一雙人字拖。可眼前的老常西裝革履,頭發上好像打瞭幾層膠水,一根都不亂。他笑笑說:其實也沒有什麼怕告訴你的。咱們合作得挺好的……

老婆打斷他:你跟他合作什麼?

老常尷尬道:你沒告訴你老婆啊?

於老頭說:先不說這個,蟲子出水的時間長瞭,得趕緊瞭!

於是,他們把箱子都打開,老常拿出剛采到的老婆的血,滴在一塊面包上面,然後把面包掰成小塊,每個箱子裡都撒瞭一塊。過瞭沒有一分鐘,我眼睜睜地看著所有的蟲子都從魚嘴裡爬瞭出來,爭先恐後地去啄那面包。蟲子遊起來很慢,但那個爭分奪秒的架勢很充足,小短腿搖得飛快。

老婆尖叫道:這就是你的實驗?這不是魚肚子裡的寄生蟲嗎?

老常一邊飛快地撈著蟲子,一邊說:你別怕,這東西不咬人。

我和老婆眼睜睜地看著於老頭拿出一些惡臭的罐子來。一打開,臭味尤甚。老常在每個罐子裡放瞭三隻蟲子。他說:趁著他們還在爭蟲王,現在我給你們好好講講吧。這蟲子,其實跟咱們世界上任何一種生物都不一樣,它能變成任何生物的舌頭。說著,他伸出舌頭,翹起舌尖讓我們看。

隻見他的舌背上,有著許多昆蟲的爪子一樣的結構。再仔細一看,舌背的靜脈那裡,有著兩顆亮晶晶的黑點,還會轉動!

老婆失聲道:你的舌頭上有眼睛!

老常說:不,我的舌頭已經被蟲子吃瞭,現在你看到的舌頭,是這蟲子的身體,它已經把自己變成瞭我的一部分。

我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說:我是個饕客,你看不出來吧?

我問:什麼?

老婆說:他說自己特別能吃。

老常說:不是能吃,是貪吃。有瞭這蟲子,我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絕對不會胖。因為它吸收瞭大部分的營養。

我問:可是你還能感覺到酸甜苦辣嗎?

他說:這蟲子絕妙之處就在這裡,它能進化出味蕾來,還能把味蕾跟我的神經系統連通。

老婆說:可你還能控制自己的舌頭嗎?

老常張大嘴,翻轉著舌頭,靈活極瞭。

我問:可是,你們要這麼多這蟲子,到底有什麼用呢?

老常說:這蟲子,有個奇妙的地方。它隻要吞十隻同類,就能多出一種模仿的能力。比如,把自己變成人的舌頭的樣子。再吞一百隻同類,就能在背上長出味蕾來,徹底變成人的舌頭。

老婆說:有瞭這蟲子,那豈不是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瞭?

老常點點頭。

老婆說:會疼嗎?

老常搖搖頭。

老婆說:這樣的話,我也想來一個!

老常說:你就算瞭吧!

我說:老婆,你是不是瘋瞭?

老婆說:我已經節食十年瞭,你知道每個晚上餓著肚子入睡是什麼感覺嗎?我太想吃飽一次瞭!

我說:你在節食?你不是一直飯量很小嗎?

老婆說:時尚圈裡,人人都恨不得瘦成紙片,我怎麼敢不節食?

老常說:這東西我不會賣給你。其一,不要以為可以放開吃瞭,就好瞭。你每頓都得吃到它飽瞭為止,不然,它會分泌一種激素,讓你頭暈心慌出冷汗,隻有不停地吃才能緩解。其二,這東西你也買不起!老於和你老公打兩次獵,才能養出一隻蟲王來。

老婆問:那,這東西都賣給誰?

老常笑瞭:你自己想想吧,你認識的人裡就有。你天天看著他們大吃特吃,卻永遠不胖的那些人!

老婆陷入瞭沉思。

我問:這東西究竟要怎麼吃掉人的舌頭?

老常說:等下就有個來做手術的,你想看,就留下來看。

十一

下午,來瞭個女人,兩個保鏢跟著。女人裹著絲巾,戴著墨鏡和口罩。即使"做手術",她也不肯摘下墨鏡。她用蹩腳的普通話客氣道:請多費心!謝謝大夫!

老常換上瞭白大褂,看起來很像個大夫的樣子。他伸出舌頭讓女人仔細觀察,女人嘖嘖有聲。

一個麻醉師——這人是個真正的麻醉師,老常說他是 XX 醫院的麻醉科主任——給女人註射瞭麻藥。

老常摘掉瞭女人的口罩。

扮作護士的老婆掩口道:是她!

扮作麻醉助理的我,連忙給她使眼色。

老常也瞪瞭她一眼。

兩個保鏢面無表情地杵在那兒。

於老頭拿來瞭一個托盤,裡面是一隻張牙舞爪的"蟲王"。他把蟲王小心翼翼地遞到女人的嘴邊。老常輕輕掰開女人的嘴,蟲王立刻緩緩爬瞭進去。

一陣咀嚼聲傳來,那聲音真是令人毛骨悚然,我的腳心都開始發癢瞭。過瞭十分鐘,咀嚼聲停瞭。女人安詳地沉睡著。

半小時後,老常叫醒瞭女人。女人茫然地睜開眼睛。老常把一面鏡子遞在她手中。女人伸出舌頭,翹起舌尖看著。隻見她的舌背也長出瞭許多小爪子,仔細看還能看到蟲王的眼睛。女人滿意地笑瞭。

女人簽瞭一張大支票給老常。

十二

她們走後,老婆問:為什麼我的血可以讓蟲子從魚嘴裡爬出來呢?

老常說:其實很簡單,你是個物欲旺盛的女人。從你去借高利貸,我們就註意到你瞭。

我吼道:你去借瞭高利貸?!

老婆說:已經全還上瞭!

我說:這麼大的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老婆說:告訴你,有用嗎?再說,你不是也背著我在賺外快嗎?

我沉默瞭。

十三

過瞭一個月,我發現老婆好像變瞭。最近她特別愛吃自助餐,一天能吃兩頓。每次去,她都能吃好幾個人的飯量。我試探著問:你不會是?

老婆點點頭:這種又能狂吃又能保持好身材的感覺,簡直不能再棒!

我卻一陣惡心:什麼時候的事?那昨晚親我的是你,還是蟲子?

老婆說:有什麼區別嗎?它得聽我的。說完,她還卷瞭一下舌頭,宣示她對蟲子的控制權。

十四

又過瞭幾天,我過生日。那天我喝瞭很多酒。最近我很苦惱,不管氣氛多好,前戲多充分,隻要看到老婆的舌頭,再想到那雙眼睛和那些爪子,我就會萎靡不振,這種情況已經持續整一個月瞭。老婆越來越暴躁,我覺得,這次我們可能真的要完瞭。

我喝醉瞭,朦朦朧朧中,似乎有人把我抬到瞭床上。等等,明明隻有老婆一個人,她跟誰抬的我呢?不過,我的頭疼極瞭,我不想去想這麼復雜的問題,我昏昏睡去。

醒來時,口腔裡有些異樣的感覺。異樣的味道,和異樣的觸覺。我跑到洗手間,伸出舌頭照著鏡子。突然間,我看到我的舌背上,有兩隻黑亮的眼睛在看我。定睛一看,它不但在看我,還在揮著爪子給我打招呼。

我撕心裂肺地慘叫起來。

十五

三個月過去瞭。我指揮著工人們把新冰箱搬進傢裡。工人們對我們傢兩個人要用三臺冰箱很是不解。我笑道:我們都比較能吃。

說著,我打開之前的兩臺冰箱,向他們展示塞得要溢出來的食物。正在這時,老婆提著大包小袋從超市回來瞭。工人們驚道:這麼能吃還這麼瘦?

老婆得意地笑瞭,我也忍不住笑瞭。

入夜,一片黑暗。

我的舌頭尋找著老婆的舌頭。再沒有奇怪的感覺,我的狀態又回來瞭。

一個月後,我病瞭。我的舌頭開始腫大。於老頭和老常都束手無策。這幾天,我的舌頭腫得隻能伸出口外,我不得不像暑天的狗一樣,整夜張著嘴呼吸。早上,我仔細觀察著,舌背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

越來越疼瞭,老婆把我拉到醫院去。大夫給我打瞭麻藥,然後在我的舌頭上切瞭個小口。突然,他抖瞭一下。我感覺有什麼東西湧瞭出來。大夫用托盤接著,我看到許許多多的小蟲子在托盤上蠕動。

是那種蟲子!我一呆,突然口齒不清地大叫起來:老婆,我們要發財瞭!

老婆從等候室跑瞭進來。她看到托盤裡的蟲子,也歡呼起來:原來你是母的!原來你懷孕瞭!

我甕甕地說:原來你是公的!發財瞭!

我們激動地抱在一起。這些天,我們一直向老常提"漲工資"的事,他卻總是推托。他說,這個價已經很高瞭。我們這種"角色",又不是不可替代,隻是做熟瞭不想換人。

老婆從大夫手裡奪過托盤,說:這下好瞭,再也不用找野坑瞭,我們可以人工繁殖瞭!

我說:對,甩掉老常他們!

我和老婆三擊掌。

大夫按住我,給我縫合傷口。他像看神經病一樣看著我們倆。

老婆看瞭他一眼,緊緊地護住托盤。

我們相視一笑。

精彩圖片
文章評論 相關閱讀
© 2016 看看新聞 http://www.kankannew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