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少按
「陶然亭的蘆花,釣魚臺的柳影,西山的蟲唱,玉泉的夜月,潭柘寺的鐘聲。」
這是鬱達夫在「故都的秋」中描繪的北京。在文章裡,在書裡,在新聞裡,在電視裡,人們反復接觸這座擁有三千餘年歷史的城市,即使從未去過,腦海中也早已生成它的樣子。
但在現實中,這座城市仍有外人接觸不到的一面:燈紅酒綠的夜生活、艱難創業的小公司、價格高昂的學區房 …
而所有這一切,往往就被壓縮在一個小區裡。
這是杜少的第 37 篇真實故事。你將看到一座小區,它隱藏在北京輝煌燈火下的角落裡,對多數人而言,隻是一座房價高昂的小區,默默無聞。
但對生活在其中的 1 萬人來說,它是整個北京,是自己在北京的生活,是自己留在北京的理由。
一個外人看不見的北京
乘坐火車來到北京的人,總會在車站遇到小販,四處散播一張印有廣告的北京地鐵線路圖。
你可以通過它找到北京所有標志性地點:天安門、西單、前門、鼓樓、圓明園、北京大學、中關村、南鑼鼓巷、奧林匹克公園、北京西站 …
事實上,關於道路總長 4125.8 公裡的北京,這張線路圖遺漏瞭某些無比重要的信息。
比如,在東二環的雅寶路,那裡每個蹬三輪的車夫都會說幾句拗口的俄語,每傢店鋪掛著白色簾子,簾子上一行中文寫著「謝絕參觀」,一行俄文寫著「歡迎光臨」。它曾是中國最大的服裝交易出口市場,北京所有來自俄羅斯的美元中,有 2/3 匯集於此。
雅寶路,俄文招牌下的三輪車夫
在南四環外的新發地批發市場,每天凌晨四點,生意人守著臺燈和磅秤討價還價。這個批發市場完成北京 90% 以上的農產品供應,日出時分運出的蔬菜在中午擺上北京人的飯桌。這裡賣菜的每個人,都可能是搬運工變成億萬富翁的現實例子。
在北五環外的天通苑,70 萬北京工作的人居住於這個號稱「亞洲最大的社區」的小區。無論這 70 萬人白天是在北城寫代碼、在東城寫文案、還是在西城做 PPT,他們最終會在晚上 8 點聚集於此,走進各自臥室,結束一天的生活 …
和在地圖和新聞上看得見的那個北京不同,這些地方嘈雜、臟亂、神秘,它們組成另一個北京,一個外人看不見的北京。
若要探究這另一個北京,無法忽視一個特殊的名字:華清嘉園。
北四環外,成府路上,與五道口地鐵站僅僅相隔一個路口,一座有 23 棟樓的小區,每棟樓的外墻都被漆成磚紅色,從小區最東側到最西側隻有 200 米距離——這是華清嘉園小區的全部。
華清嘉園
在被譽為「宇宙中心」的五道口,它平凡的外表並不顯眼。不知道它底細的行人,匆匆走過五道口街頭,絕不會對它看上第二眼。
人們難以想象,夜店裡的燈紅酒綠,創業後的一夜暴富,學區房的明爭暗奪 … 這些都市傳說,每天都在這座小區裡上演著。
夜店聖地
華清嘉園在購房網站的介紹裡,從不缺少溢美之詞,但最紮眼的,是「不足」一欄裡的一句話:
「小區東側住戶會有點吵。」
在華清嘉園最東側 1 號樓和 12 號樓底商,不到 100 米的距離,聚集瞭 4 傢夜店。這 4 傢夜店對於全北京大學生來說,就是夜生活的天堂。
男人們總是猶豫著不知該進哪傢,便先去路口那傢營業到凌晨 1 點報刊亭,買一包煙,一邊吐出煙圈,一邊觀察漂亮女孩們的去向。
晚上 11 點之後,平均每 12 秒會有至少 1 個塗著濃妝、穿著包臀裙和高跟鞋的女孩從人們身邊走過。一個穿著絲襪的女孩,微微搖晃著走出其中一傢夜店,走進旁邊另一傢夜店。5 秒鐘後,3 個站在路邊的男人掐滅手中煙頭,跟隨她的腳步走進這傢夜店。
華清嘉園底商的夜店門外
每傢夜店裡面的情形總是相似的。
不斷變化顏色的燈光,掃過每個人臉上。外國 DJ 和穿著緊身背心的女 DJ 在釋放節奏感極強的音樂,年輕人的胸腔跟隨低音炮一起振動,如果穿著寬松的褲子,可以感受到褲腳隨著音樂頻率在震顫。人們湊在對方耳邊,大聲嘶吼著聊起私密的話題。
25 元可以買到一杯「芝華士」或「傑克丹尼」,40 元可以買到一杯「長島冰茶」或「愛爾蘭炸彈」。人們總是在吧臺伸長胳膊招呼著點酒,有時候胳膊已經舉酸瞭,卻還是等不來調酒師看自己一眼。
很多人說喝過這裡的洋酒,第二天會頭疼欲裂,一口咬定這裡賣的全部是假酒。還有人遞給調酒師一張 100 元鈔票,換來一杯威士忌,和一張彩印的 50 元假鈔。
多數人並不在乎這些,因為這裡的酒水比其他夜店要便宜一半。
在這裡,能看到其他夜店看不到的穿著。結伴同行的 4 個男人,一個穿著背心,一個穿著前胸印有 Nike 大 Logo 的 T 恤,一個穿著領子立起來的 Polo 衫,還有一個人的 T 恤圓領已經變形。
穿著正式的人,很可能是第一次來這裡的大學生。華清嘉園附近環繞著清華大學、北京語言大學、北京航空航天大學、中國地質大學等等一眾名校,北京體育大學的學生也樂於在周末打 15 分鐘車來這玩。
每個月生活費 1500 元的大學生,在這裡並不會顯得囊中羞澀。他們總是在宿舍裡學好瞭網上的 PUA 教程,到夜店來搜尋想要搭訕的女孩,檢驗學習成果。
凌晨 1 點,夜店裡的人偶爾看看手機上的時間,盤算著今天能不能從夜店帶個伴,去華清嘉園裡的小臟賓館過夜。
身高 1 米 82 的小莫,是北京體育大學的學生。他穿著自己最貴的白襯衫坐在吧臺上喝酒,偶爾跟隨旁邊人的頻率點上一支煙。這是他第一次進夜店,通過交友軟件和別人約在這裡見面。
一直低頭喝酒的他,被一個從來沒見過的女孩拍瞭下肩膀,聊過兩句才發現,原來交友軟件照片裡那個可愛的女孩,就是眼前這個相貌平平的胖女孩。
那一晚小莫借口上洗手間,臨陣脫逃。逃跑時他擔心自己會被女孩罵渣男,卻不知道女孩在他走後馬上就又找到一個外國男伴。
相比中國學生的局促,外國人總是顯得遊刃有餘。
大多數時候,這裡的夜店對外國人免費,來這裡的外國人既有在北京語言大學學習中文的留學生,也有穿著淘寶 20 元 Polo 衫來北京打工的窮老外。
雖然多數來這裡的外國人都是男人,但偶爾也有金發碧眼的美女走過,讓所有男人對其行註目禮。夜店裡流傳說,如果和金發美女四目相視,她會對你笑笑,主動和你聊天。
但流傳更廣的,還是外國男人泡中國姑娘的故事。
一個姑娘獨坐在吧臺,4 個中國小夥先後上前搭訕,其中一個小夥湊過去兩次,每次對話都終止於小夥的一句「跟我走吧」。
沒有誰能把這個姑娘帶走。直到一個面色黝黑,不知來自印度還是巴基斯坦的男人走過去。隻聊瞭 20 分鐘,姑娘跟隨他的腳步,款款走出夜店,隻留下中國小夥用忿恨的眼神盯著他們的背影。
當華清嘉園對面那塊巨型鐘表指向凌晨 2 點,從夜店裡走出的人多瞭起來。男人在路邊佝僂著嘔吐,3 個大學生坐在肯德基外的臺階上聊起瞭期末考試的題目,還有東倒西歪的外國人把 711 貨架上的薯片撞到地上。
賣烤冷面的小販開始忙碌起來。人們在他的攤位前排隊,等候鐵板上的油冒出「滋滋」的響聲。
圖片來源:新浪圖片
夜幕下,華清嘉園外的年輕人
華清嘉園樓下聚集瞭 22 輛出租車,2 個北京體育大學的男孩坐上瞭司機趙師傅的車。其中一個男孩問趙師傅,拉完這單是不是就要回傢瞭。趙師傅擺擺手,將 2 個男孩送回體育大學後,他還會再回到華清嘉園。
這一夜,趙師傅將在華清嘉園和體育大學之間往返 16 次,這是他每周末一項重要的收入來源。
日出時分,華清嘉園東側底商漸漸安靜下來,最後在夜店裡流連的人也已經散去。早上 7 點,夜店的工作人員將夜店沉重的大門緩緩關上,對他們來說,一天的工作結束瞭。
而對在華清嘉園工作的其他人來說,一天的工作剛剛開始。
華清嘉園在白天的另一面,被晨光揭開瞭面紗。
民間矽谷
當太陽升起,整個華清嘉園的重心,經歷一次由東向西的轉移。
東側底商的夜店紛紛關緊大門,西側底商的小餐館卻陸續將大門打開,人流向這一邊的小區大門轉移。
在與華清嘉園隔街相望的五道口地鐵站,上班族形成洶湧的人潮。在北京地鐵站客流量統計表上,「五道口」那一欄的數字每天都在 2 萬以上,最多的一天,這個數字達到瞭 38681。
這是北京最繁忙的地鐵站之一,以至於帶火瞭地鐵站旁邊的棗糕店。每天有 8 萬人走過這傢棗糕店,每 55 秒會有一個人買份棗糕,每 14 小時會賣出 1500 斤棗糕。據老板推算,買棗糕的顧客中,外國人占 5%,學生占 40%,上班族占 40%,居民占 15%。
在五道口排隊買棗糕的人群
隻有當上班族們進入華清嘉園大門,這座小區才褪去「夜店聖地」的身份,擁有另外一個名字:「民間矽谷」。
上班族小駱每天早上 9 點半走出五道口站,一邊啃著手裡的面包,一邊向西走 300 米,去到自己的公司——華清嘉園居民樓裡的一個互聯網創業公司。
華清嘉園本來有門禁,沒有門卡無法踏入小區半步。但在上班早高峰時間,沒有門卡的小駱,隻需等待 5 秒鐘,就會等到進出小區的其他上班族把門打開,一次放進 10 個人。
小駱的一天,至少有 12 個小時在華清嘉園度過。他自己也拿不準今天會在幾點下班。不過好在公司位於居民樓,支個床就能睡覺,進廁所就能洗澡。
大學畢業就加入師兄創業團隊的他,並不知道與華清嘉園隔街相望的清華科技園裡,那些恢弘的寫字樓會是怎樣的工作狀態。不過師兄說,隻要能找到投資人,他們就會離開華清嘉園,找個寫字樓搬進去。
沒人能說清,華清嘉園裡有多少小駱這樣的年輕人,又有多少創業公司。按照國傢規定,民宅不能作為公司註冊地,大多數創業公司也會在拿到融資後搬離這裡。隻有房地產中介會自信的告訴別人,盤踞在華清嘉園的創業公司數量從來不會低於 3 位數。
創業公司相信這裡,不僅因為這裡離清華大學近,也因為很多人相信這裡是塊福地。
2005 年底,一個叫王興的 26 歲年輕人從美國回到北京創業。說是創業,但他空有想法和技術,根本沒什麼資金。
朋友把華清嘉園推薦給他,理由很簡單——便宜。2006 年在華清嘉園租下一個兩居室,每月隻要 800 元。
那一年去華清嘉園樓下的咖啡館,經常會看到發際線很高的王興,弄個筆記本坐在那裡發呆。周圍坐著很多把公司開在華清嘉園的創業者,不時交流,交換一些想法,有人記得王興是在做一個「挺好看的社交網站」。
在華清嘉園的居民樓,王興搞出瞭「校內網」。
王興
然而,校內網並沒給王興帶來直接收益,也沒能讓他獲得投資人的青睞。雖然用戶量在 2006 年上半年暴增,但他沒有資金增加服務器和帶寬。在華清嘉園 20 號樓裡,他決定接受報價,將自己一手創辦的校內網賣掉。
校內網日後會改名為「人人網」,被稱為「中國 Facebook」,成為市值 75 億美元的上市公司,也成為一代中國年輕人網絡社交的原點。
但這一切都與王興無關。他拿著賣掉校內網得到的 200 萬美元,留在瞭華清嘉園。
留在華清嘉園的王興繼續創業,又做瞭 2 個不成功的網站後,他做瞭一個團購網站——美團網。
誕生並且成長在華清嘉園的美團,現在估值 180 億美元。而離開華清嘉園的校內網,如今已經變成瞭一個直播網站,被所有人遺忘。
王興是每個在華清嘉園創業的年輕人的願景,這個願景還有一長串互聯網公司的名字:暴風影音、酷訊、抓蝦、美麗說、酷我、一見 …
在 2006 年,如果到華清嘉園樓下的咖啡館隨便拍一張照片,現在拿出來,也許能馬上找出幾個身影,是年輕時的互聯網大佬。
他們的成功發端於華清嘉園的磚紅色樓墻內,他們是每一個在華清嘉園創業的年輕人的願景。
但在成功之前,他們還要面對每天下午 5 點的五道口地鐵站。
對上班族來說,這是一天中最令人絕望的時刻。
在五道口地鐵站外排隊的下班人群
每天下班時,人們會在地鐵站外排起 100 米的長隊,排隊進站平均需要 20 分鐘,等待 5 輛列車駛過才有機會擠上地鐵。
人們手裡拿著手機,無謂的用手指在屏幕上劃拉著什麼,跟隨前面的人,漠然移動腳步,偶爾踮起腳或把頭一歪,看看前面的隊伍還有多長。
但無論進站如何困難,列車裡如何擁擠,每個人最終都會搭乘上那列屬於自己的地鐵。
對於他們的一天來說,華清嘉園隻是其中一站,或許重要,但終究不是棲身之所。
曾有人說,如果 2006 年華清嘉園的那些創業者沒有選擇創業,而是選擇在這裡買房投資的話,現在的生活或許會更好一些。
至少對現在的創業者來說,他們沒有選擇的權利。投資華清嘉園的房子,並不是他們手中的資金能夠承受的。
「宇宙中心」的學區房
北京是個很實在的城市,任何東西的價格,都對得起自己的身價。
在北京,城市中心無疑是長安街上的天安門,但「宇宙中心」的稱號卻歸於北四環外的五道口。而五道口的中心,則是華清嘉園。
時間回到 2000 年,華清嘉園小區預售,價格是 4000-5000 元 / 平米。馬路對面的五道口金融研究院組織教職工團購,但響應者寥寥,最終未能成行——
金融精英們也沒有預判到,17 年後,這座小區的房價會漲 20 倍。
「宇宙中心」這個名字真正被叫響,是在 2013 年。五道口一個房屋中介的價目表上,華清嘉園一套 37 平米的房子售價 350 萬,均價接近 10 萬元 / 平米,網絡上一時圍觀者眾。人們瞠目結舌,也就此知道瞭五道口「宇宙中心」的名號。
今年 6 月,華清嘉園二手房成交價是 108809 元 / 平米。在華清嘉園底商,有 3 傢「我愛我傢」門店和 2 傢「鏈傢」門店。身穿白襯衫,脖子上掛著工牌的房屋中介,每天在小區裡遊走,帶人看房。
但身在這個小區內,卻絲毫感覺不出「天價」的感覺。
每天中午,放暑假的孩子們吃過午飯,在小區中心互相追跑,玩著大人看不懂的遊戲。月嫂小秋阿姨抱著一個 1 歲的嬰兒,看著玩耍的大孩子們。嬰兒揮動著胖胖的胳膊,想要參與其中,阿姨卻緊緊抱住他,不讓他得逞。
嬰兒已經是小秋阿姨在華清嘉園帶的第 3 個孩子,此前 5 年,她一直為華清嘉園裡的傢庭工作。每當孩子長到 3 歲左右,老雇主便不再需要她。
幸運的是,在這個小區裡,從不缺少新生兒。
懷抱中的嬰兒和玩耍的大孩子並不自知,自己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因為他生來就擁有華清嘉園對面的中關村二小入學資格。
中關村二小,是華清嘉園房價飛升的主要原因。
中關村二小外的獎狀
北京市重點小學的各種排名中,中關村二小常年排在前十。每年開學季北京市發佈關於交通預警時,總會特別指出,在三環外,中關村一小、二小、三小附近的擁堵情況也會非常嚴重。
學區房是一種希望,它代表的不僅僅是自己在北京擁有一個傢,更代表已經在北京紮根,不僅自己,下一代的未來也在北京。
真實的北京
北京之外,乃至五道口之外,終究沒有太多人知道華清嘉園。
當五道口附近的窮學生畢業工作,成為社會精英,很少人會再回到有假酒、假鈔、假艷遇的華清嘉園底商夜店過周末。這個城市裡有更適合他們的地方,三裡屯和工體是更好的選擇。
當互聯網創業公司成長起來,他們也不會再把公司開在華清嘉園居民樓裡。馬路對面租金更高昂的「清華產業園」,才是多數公司奮鬥的目標。
即便已經在華清嘉園買房的人,當孩子長大後,往往也盤算著把這裡的房子賣掉,換取巨額的現金,搬去環境更好的小區。
說到底,華清嘉園隻是一座樓齡接近 20 年的小區。它坐落於「宇宙中心」五道口,這裡人員雜亂,吵鬧無比,除瞭生活上的便利,稱不上宜居。
華清嘉園在繁華城市人們關註的焦點之外,偶爾因為房價被人們提起,但又迅速被遺忘。
它和其它那些不為人知的地方一樣,身處另一個北京,一個外人看不見的北京。
當人們隻看到北京夜夜笙歌的奢靡夜場,就看不到臟夜店裡年輕人飛揚的荷爾蒙;當人們對北京的印象定格在擁擠的地鐵,就不會去考慮年輕人對成功的渴望;當人們把北京定義為上漲的房價,就不可能理解年輕人對改變命運的執著。
然而,這些外人看不見的東西,外人看不見的年輕人,外人看不見的地方,它們的存在,才是最真實的北京。
它們的存在,決定瞭北京這座城市的氣質。它們的存在,是年輕人留在北京的理由。
北京是屬於年輕人的,哪怕這些年輕人現在還不屬於北京。
華清嘉園小區中央,有一條紅色橫幅隨著風輕輕擺動,上面寫著「請對群租說不」。一個年輕人拿著手機走過,抬頭看瞭一樣橫幅上的字,又低頭看看屏幕上的地圖導航,繼續走向 15 號樓,那個他剛剛租下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