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這首歌時，我正在做最後的決定，手裡一頁一頁地翻著泛黃的傢庭舊相冊，突然，淚止不住地流下。—— 阿標
最近，一個專門做“鄉村建築”的公眾號，推送瞭一篇文章，介紹晉江一棟農村自建房，閱讀量近 6 萬。編輯告訴阿標，閱讀量漲得蹭蹭的快，投來的文稿寫得太讓他感動瞭，他們決定換個角度，再做一篇。
如果奶奶還和以前一樣清醒，阿標一定會跟她講上一大段，這棟專門為她建的房子，很多人都喜歡呢，外面的人都是怎樣怎樣理解閩南人的傢鄉情懷的。可惜，奶奶已經患阿爾茨海默癥四五年瞭，她什麼也記不得。
隻有“阿標”這個名字，還在她記憶的某個角落裡。被人提醒，便在很短的時間內，猛然想起：“阿標，你是阿標啊。”
“她已經退化成五六歲的小孩子，但可以沒有煩惱，也是一種快樂。”阿標每周末都要從泉州回傢一次。他怕，有一天奶奶會連對那兩個字都沒有瞭反應。
老房子翻蓋前，奶奶和老房子的合影
阿標又特別請畫傢作瞭一幅水彩畫
他常跟人說，“畫中老人是我奶奶”
那天聽著那首美國民謠，阿標立即覺得，一刻都不能等瞭。第二天，傢人便去擇瞭個吉日，危房翻建開始動工瞭。讓當鄉間設計師的舅舅趕緊設計新房圖樣，他想讓奶奶和華發已生的爸爸媽媽，有一個更舒適的晚年。
還在那原來的地方。
那並非前溪後山的別墅佳地，但陽光還是那熟悉的陽光，鄰居還是熟悉的鄰居，二樓留出的大露臺花園對面，就是村子裡的老戲臺，戲還在演，他們坐著就可以看到。
那個戲臺，奶奶最愛看。他從小就跟著奶奶橫掃周邊村莊，攤上席面占著位置，等晚上過去看。奶奶最疼他這個長孫瞭，現在該輪到他來寵奶奶瞭。
還有父母結婚的那張大紅眠床專門在新房一樓留瞭個房間，放著，不睡看看也挺好。爺爺和爸爸都是石礦匠，從牌匾、茶桌到墻壁裝飾，都用瞭許多石構件。
“如果有錢瞭，我也想回去給父母蓋一棟房子。”這是多少人在內心無數次重復過的一句話。
真的嗎？
得多有錢才會想起為父母翻修一下舊屋子，添置一件新傢具？
得多有錢才願意單獨為父母蓋一棟別墅，不考慮自己以後住不住？
得多有錢才會把別墅建在環境不夠清麗的位置，並為設計費盡瞭心思？
不是的。這除瞭和錢有關，還和愛與情懷有關。
“ 我就是一個打石匠的兒子，成長在石礦村裡的石頭房子。這裡有我所有的童年，更是我父母爺爺奶奶的一生。”
阿標年近 40，是泉州一位資深媒體人，經歷過報刊爆發式增長期，曾三天三夜不眠，興奮度不減，從泉州的臺風現場，連夜輾轉到廣東一場泉州大巴持槍搶劫案。
年資不足 5 年的同事都不太相信他這段過往。他們眼裡看到的是，他每天的頭發永遠是打過摩絲的，衣服褲子永遠是筆挺鮮艷的，小皮鞋小領結永遠要搭配好顏色，嘴角永遠要微微向上，然後朝氣蓬破地迎接著每年新入職同事的壞壞的微笑。他再報以更真誠的一笑。
舅舅把外甥的這副“玩世”的本領稱為“才華”。阿標 19 歲中專畢業那年，他就見識過。
身為鄉村建築設計師的舅舅
親手為外甥設計瞭這座鄉村別墅
“那年，我應邀到廈門幫一棟別墅做翻裝，想叫阿標一塊去拍點照片。他剛畢業，還沒有正式工作，在給媒體供稿。我們約在南安一個鎮的警亭碰面，我等瞭一會後，看見他背著大包小包的攝影器材朝我這邊走來，接著就見警亭裡的值班警察都朝他迎上去，幫著拿這拿那，還關系特別好的樣子。作為長輩，我當時心裡，真是替他驕傲的。”
舅舅洪先生後來還見過阿標中專時的校長，他用“如父子”形容阿標和那位校長的關系。同事們常說，搞不定的采訪，去找標哥。他認識的人多，關系鐵。
爺爺奶奶父親母親的名字
巧妙地嵌進瞭兩個大門的藏頭詩對聯裡
那篇公眾號文章“望文生義”說阿標出自書香門第，其實不是。他們傢用著“九牧傳芳”的堂號，是唐代一門九刺史的林傢後代。但其實，阿標的父母都沒受過什麼教育。
父親是打石匠，跟村子裡的大部分男人一樣，母親的縫紉技術好，會幫人做做衣服。傢境稱不上窮，但也絕不富餘。作為長子長孫的阿標，小時候就聰明懂事，村子裡見人就叫，懂得尊重，敢吃苦，懂禮數，幾乎沒做過讓父母吊起來打的搗蛋事情。
他跟爺爺到礦區裡打石頭，把大石塊打碎成小石子，兩三天裝滿手扶拖拉車的一整車鬥，可以賺到 20 塊錢，父親事後總會給他一些零用錢當做工錢。阿標對這種靠勞動而來的報酬，有一種幸福的滿足感。
一傢五口
他說，最好賺的是夏天。他斜挎著暖水瓶到隔壁村去批發一壺的冰棍，專門到礦區裡出售，一眨眼功夫就可以賣光。別的小孩也賣，但他們總是一邊賣一邊拿著冰棍舔，隻有阿標最專心，上山下山，一壺一壺地賣，低頭數錢時，嘿嘿地笑。
這種感覺，跟後來工作看著積蓄額從 8800 到 9800，然後一心朝著整數 10000 沖的心情一樣。
激動，興奮，於是，勤奮，謙和，而心無雜念。後來，阿標因為投資得當攢瞭一筆積蓄。
我問：這次在舊址上為奶奶、爸爸和媽媽蓋的這棟別墅，在左鄰右舍中應該很風光吧？
阿標跟我說瞭 14 年前另一套房子的故事。
那是他剛工作的大概第 5 年。他交瞭一個城裡的女朋友，為此必須買下一套房子。人生的第一套房子，他在隻有 7 萬元的工資積蓄情況下，跟別人借瞭 3 萬，湊瞭 10 萬首付，硬是定下瞭一套四房的套房。
“我一定要買四房，今年買不瞭，就明年買。”
阿標說，房子隻有那麼大，從晉江到泉州城裡來的親朋才有房間住，因為那時候城裡就隻有他一個人。“小時候，我叔叔得重病，到城裡來住院。我跟著爺爺嬸嬸堂弟一群人進城，沒錢住賓館沒親戚可以投宿，大傢隻能睡在走廊過道裡 …… ”
那個畫面，一直縈繞在一個小孩的腦海裡。所以，這個小孩長大後，夢想之一，就是讓親朋進城以後有其屋可居。後來親戚們也真的都來住過，隻是時間很短，再後來大傢都有瞭車，晉江泉州往返一天錯錯有餘，也就不需要住下瞭。
但阿標說，那時候的風光才真的是風光。
阿標經常跟後輩說，要敢於去相信未來，相信你可以越來越好。而在這個過程中，我們也要相信愛，要常擁抱情懷。因為，它們也會給你力量，讓你繼續走下去，去擁有更多的愛與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