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歲的楊某是一名醫生，在醫院裡勸病人不能抽煙是常事。如果在公共場合，有朋友在密閉空間抽煙，他也會勸上幾句，妻子懷孕後他更是如此。然而就因為勸阻別人抽煙，他攤上事兒瞭。
大約半年前，楊某在小區電梯裡勸一名老人不要抽煙，兩人發生瞭爭執，情緒激動的老人心臟病發作離世。傢屬將楊某告上法庭，要求賠償 40 餘萬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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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在電梯內抽煙
楊歡進入電梯，勸阻抽煙老人引發爭執
電梯到達負一層時雙方仍在爭執
兩人到達小區大院內
傢裡有孕婦和孩子，作為一名醫生也深知二手煙的危害，勸阻吸煙已成為 37 歲的楊歡 ( 化名 ) 的習慣。5 月的一天，楊歡在小區電梯內勸阻一名老人吸煙時，雙方引發爭執，隨後老人突發心臟病去世。事後，老人傢屬將楊歡告上法庭，要求賠償 40 餘萬元。
一審法院認為，楊歡的行為與老人死亡沒有必然的因果關系，酌定楊歡向老人傢屬補償 1.5 萬元，老人傢屬不服上訴。11 月 1 日，本案二審開庭，並未當庭宣判。老人傢屬稱，此次意外，老人自身有心臟病是一個原因，但楊歡的勸阻也是一個原因。
老人電梯內吸煙
楊歡進行勸阻起爭執
5 月 2 日上午 9 點多，楊歡從傢裡出門，上瞭電梯後發現一名老人在電梯內抽煙。出於職業敏感，他上前勸阻老人不要抽煙，但雙方因此發生瞭爭執。
北京青年報記者從老人傢屬提供的監控錄像看到，5 月 2 日上午 9 時 24 分，電梯運行至 14 層時打開，楊歡走進電梯，此時老人正在電梯內抽煙。
楊歡稱，自從他進入電梯後，老人手中的煙就一直點著。當時電梯內隻有他們兩個人，由於空間密閉狹小，煙味重，此外作為醫生其深知二手煙的危害，於是勸阻老人不要在電梯內抽煙。“我也是出於善意提醒，沒有過激言語，更沒有罵老人。但老人覺得我不尊重他，可能面子上掛不住，覺得我多管閑事，所以情緒比較激動。”
據楊歡回憶，在電梯上老人按下的是一層，他按的是負一層。北青報記者通過監控視頻發現，當天 9 時 24 分，電梯到達一層時老人並未下電梯。到負一層時，楊歡站在電梯門口與電梯內的老人繼續爭執，隨後兩人進入電梯，一起到達一層的大廳，全程不到兩分鐘。對此楊歡稱，到負一層後他出電梯，但老人還不依不饒，“我說要不找物業評評理，所以我們又回到瞭一層。”
根據視頻，9 時 28 分，在一層大廳裡，老人的情緒顯得更加激動，語速較快，且伴有肢體動作，但兩人未發生肢體接觸。9 時 43 分時，兩人到達小區大院內，隨後有兩三名物業工作人員對爭執中的兩人進行勸說。9 時 45 分，在物業工作人員的勸說下楊歡離開，而老人則被請進物業辦公室休息。5 分鐘後，一名物業工作人員走出辦公室打電話，9 時 53 分，一輛急救車到達現場。
雙方起爭執後
老人死亡傢屬報警
老人的女婿張勇 ( 化名 ) 告訴北青報記者，5 月 2 日上午，他接到物業的電話稱老人突發心臟病，掛瞭電話後便立即趕回去。“當時救護車來瞭後，老人已經出現瞳孔散大的情況，搶救瞭大概 40 分鐘還是沒搶救過來。”
而老人病發時，楊歡剛從小區門口取完快遞路過物業辦公室所在的大院。“那時候聽說有人心臟病發作，我就進去幫忙救人，進去以後才知道心臟病發作的老人就是之前和我發生爭執的老人。”
張勇表示，嶽父發病去世後，傢人當天就向當地派出所報案。派出所調查認為，老人的死亡並非刑事案件，建議雙方協商解決。據張勇回憶，老人傢屬與楊歡第一次見面是在派出所做筆錄時，“他一直覺得自己沒錯，而且表現得很麻木。”
對於派出所內發生的事情，楊歡回憶稱，當時他去做筆錄，老人傢屬要求賠償幾十萬，但他覺得自己沒有過錯，對此不能接受。“拒絕賠償後，傢屬對我進行瞭辱罵，還糾集瞭一批人威脅我下跪道歉，我沒辦法隻能照做。”
張勇對此解釋說，老人去世後，親戚朋友都過來幫忙料理後事，所以一起去瞭派出所，“沒人威脅他 ( 楊歡 ) ，是他自己下跪的，當時警方也在。老人的大女兒因為失去親人，情緒比較激動，要跟他起沖突，我們也及時拉開瞭。”
張勇稱，老人之所以情緒如此激動，是因為覺得楊歡說瞭不好聽的話，受到瞭侮辱。“老人臨終前曾說 你不讓我抽，我都不抽瞭你還不依不饒 ，這話物業工作人員也聽到瞭。”對此，北青報記者聯系小區物業工作人員，工作人員稱此事發生太久，當時已經配合派出所做瞭筆錄，現在不想談及此事。
一審判賠 1.5 萬
二審目前仍在審理中
事後，老人傢屬將楊歡起訴至法院，要求楊歡賠償死亡賠償金、喪葬費、精神撫慰金、醫療費共計 40 餘萬元。
9 月 4 日，鄭州金水區人民法院對此案做出一審判決。法院認為，老人在電梯內抽煙導致雙方發生語言爭執，老人猝死，這個結果是楊歡未能預料到的，楊歡的行為與老人死亡沒有必然的因果關系。但老人確實是在與楊歡發生言語爭執後猝死，依照《侵權責任法》規定，受害人和行為人對損害的發生都沒過錯的，可以根據實際情況，由雙方分擔損失。根據公平原則，法院酌定楊歡向老人傢屬補償 1.5 萬元。
楊歡表示，對於老人的離世他也很惋惜，出於人道主義補償是他自願的。但老人傢屬對一審判決不接受，並向鄭州中級人民法院上訴。張勇表示，老人本身有心臟病，病發死亡自身有責任，而楊歡勸阻老人抽煙可以，但要註意方式，且兩人爭執後他在負一層本可以離開卻沒有，導致老人情緒激動，對老人的死亡也有部分責任。
張勇說，楊歡對老人說過不好聽的話，老人覺得受到侮辱，臨終前說的話物業工作人員也聽到瞭，派出所也有筆錄。“但一審時我們為瞭還原事情真相，連同物業一起上訴，希望他們出庭對證，也兩次要求法院調取派出所筆錄均被法院拒絕。”
11 月 1 日，此案二審在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駐經濟技術開發區綜合審判庭開庭，雙方辯論圍繞楊歡的勸阻是否與老人的死亡有因果關系展開。“二審時，楊歡認為老人發病時物業在場，而自己不在場，物業對老人的死亡也有責任。一審和二審，我們多次要求調取派出所對物業做的筆錄，但法官宣佈擇日開庭再議，對此沒有作出回應，也沒有宣判此案。”
死者傢屬認為
勸阻也是死亡原因之一
此事經過媒體報道後，許多網友對楊歡的行為表示支持，並對老人傢屬的索賠行為感到不理解。有網友認為，公共場合不吸煙是社會共識，楊歡的勸阻沒有過錯，老人自己有心臟病才是其死亡的原因。也有網友稱，楊歡對抽煙行為勸阻沒問題，但老人年紀大瞭，得講究勸阻的方式。
對此，張勇稱，老人的吸煙行為確實不對，對網友的反應也能理解。“但老人畢竟快 70 歲瞭，發生這次意外，他自身有心臟病是一個原因，但楊歡的勸阻也是一個原因。而且老人離世後，對方沒有慰問，一直說自己沒錯，我們很難接受。”
至於賠償金額，張勇表示傢屬也是咨詢過律師才做出的決定，但一審判決楊歡的勸阻跟老人的死亡沒有因果關系，傢屬不能接受。而且 1.5 萬的補償太少，因此上訴。“發生這樣的事，怎麼可能跟他沒關系 ? ”
張勇稱，老人與楊歡發生爭執和發病時，傢屬都不在場，事發前後到底發生瞭什麼到現在都不清楚，傢屬隻是希望還原事情真相。“監控視頻也沒聲音，不知道他們爭執的內容。我們還是希望法院能夠調取派出所的筆錄”。
專傢認為勸阻吸煙與老人死亡
有無因果關系有待查明
北京市致知律師事務所律師張偉表示，公民有對違反社會公德及法律法規的行為進行勸阻的權利。在公共場所吸煙，一方面存在著安全隱患 ; 另一方面違反社會公德和相關規定，任何公民都有權對此行為進行勸阻。
從目前公開的監控視頻中可以看到，楊歡和老人在電梯內、小區外等多個地方都發生瞭語言上的爭執，在雙方爭執的過程中，楊歡有無存在明顯的語言上的攻擊、侮辱，造成老人心理及身體不適，且此行為是否是誘發老人心臟病的主要原因，都需要查明。
張偉稱，楊歡的勸阻行為和老人的死亡有無因果關系，需要根據爭執內容來評判。“楊歡勸阻違反公德的行為是對的，如果無法證明楊歡的勸阻行為是誘發老人死亡的主要原因，那麼楊歡不應該承擔責任。”
對於什麼樣的情況下勸阻人需要承擔責任時，張偉表示，如果公民在勸阻過程中采取不適當的行為，對對方進行人身攻擊、辱罵，或是和對方發生瞭肢體沖突，那麼就超過瞭勸阻的限度。“公民對他人的勸阻存在著一個度。公民隻有勸誡的權力，沒有攻擊、侮辱對方的權力。超過瞭限度，造成瞭後果，那就要承擔相應的責任。”
對話
勸阻者：我不知道老人有心臟病
楊歡表示，這是他第一次在小區內勸阻別人吸煙，卻沒想到導致這樣的後果。作為一名醫生，在醫院、餐廳等公開場合，楊歡經常勸阻他人吸煙，但經過此事後，他說今後是否還會勸阻他人吸煙，還得看情況。
北青報：當時您是怎麼勸阻老人吸煙的 ?
楊歡：當時我說，電梯空間狹小，煙散不出去，能不能把煙熄滅瞭。老人開始沒說什麼，也沒把煙掐滅，但臉上感覺不高興瞭。然後我就給他說瞭一些吸二手煙的危害，尤其是對孕婦和兒童挺不好的。他說這裡又沒有孕婦和兒童，我說之後會有的，因為那幾天就是我愛人的預產期，經常需要坐電梯，對煙味比較敏感。
北青報：在負一層時你們也爭執瞭一兩分鐘，當時在說什麼 ?
楊歡：他就是覺得我多管閑事，覺得我沒資格管他。我解釋瞭一下說，老先生，我沒有惡意，也沒有過錯，隻是提醒你別在公共場所吸煙。後來我提議找物業給評評理，他同意，說“別說去物業，去哪兒都行”。到一層出瞭電梯時，他還在抽煙。
北青報：老人傢屬認為老人情緒激動是因為你說瞭不好聽的話，您說過嗎 ?
楊歡：不可能啊，我不認識老人，隻是出於善意提醒他不要抽煙。爭執時也是給他講道理，不可能辱罵他或者言語激烈。
北青報：老人發病時您知道嗎 ?
楊歡：物業工作人員當時也跟老人說瞭，我是好心提醒，說的也沒錯，就勸他不要生氣，還讓他進辦公室休息。我離開時，他還沒有發病的跡象，就是情緒比較激動。兩三分鐘後我拿完快遞回來，聽說有人心臟病發作瞭，剛開始也不知道發病的是他。進門一看才知道是這位老人，心裡也不好受。我幫忙做瞭心肺復蘇，幾十秒後救護車就來瞭。急救車來瞭之後，要求無關人員散開，怕影響搶救，我就走瞭。
北青報：這件事對您生活和工作的影響大嗎 ?
楊歡：倒是不影響生活和工作，但留下瞭心理陰影，尤其在派出所下跪。我的傢人、小區的居民對於我勸阻老人吸煙的事也都挺理解的。
北青報：您以前經常勸阻別人吸煙嗎 ?
楊歡：隻要是有老人、孩子、孕婦在的公共場合，我都會勸阻。比如去餐廳吃飯，看到有人吸煙也會說，別人一般也能理解，因此沒有發生過爭執。但在小區勸阻還是第一次。因為電梯裡原本就有禁煙標識，大傢平時也都挺自覺的。
北青報：那以後您還勸阻別人吸煙嗎 ?
楊歡：我不知道老人有心臟病，要是知道，當時我也不勸阻瞭。以後還是得看情況，勸阻時盡量避開老人吧，因為也不知道他們可能會發生什麼難以預料的意外情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