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 年美國科羅拉多州丹佛影院槍擊案造成 12 人死亡、數十人受傷，槍擊案的制造者詹姆斯 • 霍姆斯 ( James Holmes ) 於 2015 年 8 月 26 日被判監禁 3318 年，不得保釋。英國廣播公司（BBC）報道稱，在普通人看來，正義已經得到伸張，霍姆斯故事也就此終結。
但是曾參與霍姆斯精神評估的精神病藥理學傢大衛 . 希利（David Healy）在接受 BBC 采訪時稱，如果沒有服用抗抑鬱藥，這樣的殺戮就不會發生。不過，法院最後沒有讓他出庭作證。
BBC 通過采訪霍姆斯的傢人、朋友和參與此案的專傢，還原瞭霍姆斯從第一次看心理醫生並開始服用抗抑鬱藥舍曲林到槍擊案發生前的時間線。並指出，霍姆斯在藥物影響下心理發生的變化沒有在審訊中得到過多探討。
▲霍姆斯。圖片來源 BBC
精神病藥理學傢
如果他沒有服抗抑鬱藥，殺戮就不會發生
據報道，霍姆斯在槍擊案發生的幾個月前一直在看心理醫生，並服用抗抑鬱藥物舍曲林。在開庭之前，一些精神病醫生對霍姆斯的精神狀況進行瞭評估，有的診斷他有精神分裂癥，有的診斷他有分裂型人格障礙，有的診斷他沒有精神方面的問題，但是沒有任何一個結論同時獲得兩個醫生的證明。
有些醫生認為，出於精神錯亂的原因，霍姆斯無法對他的罪行負責。另外一些醫生則不同意這樣的觀點，認為在犯罪的時候霍姆斯仍然能分辨是非。
這些意見遞交給陪審團後，陪審團達成瞭一致意見，霍姆斯謀殺罪以及多項謀殺未遂罪成立，他被判美國史上最長的刑期，3318 年。
大衛 . 希利曾在霍姆斯案中擔任專傢證人，並且在審判前到獄中探望過霍姆斯。辯護律師希望希利評估霍姆斯曾經服用抗抑鬱藥物是否和這次大規模槍殺案有關。在見霍姆斯之前，希利就懷疑藥物副作用是否是導致霍姆斯制造槍殺案的原因。見完面之後，他得出瞭肯定的答案。但是在整個過程中，法院從未要求他提供過相關證據。
" 如果霍姆斯沒有服用抗抑鬱藥物，這樣的殺戮永遠不會發生。" 長期從事抗抑鬱藥物潛在副作用研究工作的精神病藥理學傢希利表示。
▲希利認為，霍姆斯如果沒有服用抗抑鬱藥，就不會發生槍擊案件。圖片來源 BBC
來自英國心理健康慈善機構的斯蒂芬 . 巴克利（Stephen Buckley）表示，數以百萬計的人在服用抗抑鬱藥，許多人發現這些藥物對於他們的精神健康很有用。抗抑鬱藥物的副作用也是嚴重的，但極端嚴重的副作用很少出現。他還指出，沒有專傢的建議，病人不應該突然停藥。
大衛 . 希利堅持認為，雖然抗抑鬱藥對於某些人來說可能是救命稻草，但對於其他人也可能會造成比最初問題更嚴重的危害。
兇手母親稱兒子是個 " 非常好 " 的人
案發前未見過他有暴力跡象
報道稱，霍姆斯的母親也是一位長期服用抗抑鬱藥的患者，但是父母從未認真考慮過抗抑鬱藥物對兒子行為的影響。他們甚至也不知道大衛 . 希利作為專傢證人對兒子精神狀況進行過評估。
在霍姆斯的父母眼中，兒子是一個 " 非常好 " 的人，他喜歡孩子、喜歡狗，會按時完成作業，幫父母做傢務。他的成長過程一直比較平順，沒有過大的起伏。雖然他們在霍姆斯 13 歲的時候搬過一次傢，但是當時霍姆斯並沒有表現出強烈的不適應，他有朋友，參與體育運動，順利完成學業並成為瞭一名大學生。
他們從未見過兒子有暴力跡象，對酗酒和吸毒也沒有任何興趣。
在父母眼中，霍姆斯成長過程中遭到的最大一次挫折就是他向六所頂尖大學遞交瞭神經學科博士申請，但是因為他害羞的個性，他在面試中失利，最後沒有一所大學錄取他。
申請失敗後霍姆斯回到傢，有一段時間沒有做任何事情，睡覺睡得很多，也不出門。這讓母親阿琳很生氣，她對兒子說你已經大學畢業瞭，需要做點事情。霍姆斯聽從瞭母親的建議，開始申請其他學校並在一傢藥廠找瞭一份夜班的工作。
▲霍姆斯最後一次做演講。圖片來源 BBC
2011 年霍姆斯收到瞭科羅拉多丹佛大學神經科學研究的錄取通知，並於秋季開始上學。他的母親回憶說，這不是他的第一選擇，但是他仍然很高興地去瞭科羅拉多，還和父母談論瞭最終定居地的問題，並借錢在丹佛郊區買瞭一座房子。
案發前四個月開始服用抗抑鬱藥
服藥後第四天想把殺人付諸實際
2012 年春天開始，霍姆斯開始感到社交困難。以前在朋友眼中，他雖然安靜，但是聰明，學習毫不費力，但是 2012 年的前幾個月裡，他感到疲憊不堪，雖然繼續上課，但是成績一直在走下坡路。焦慮和害羞讓他的社交開始變得困難，和女朋友加基 . 達塔（Gargi Datta）也分手瞭。
據霍姆斯的母親向 BBC 描述，兒子很愛女朋友，分手對兒子打擊挺大，但兩人是和平分手，分手後還有聯系。
2012 年 3 月 21 日，達塔建議霍姆斯向醫生求助。霍姆斯第一次到學校醫院尋求心理醫生的幫助，當時接診的是精神科醫生林恩 . 芬頓（Lynne Fenton）。
大衛 . 希利認為這一天非常重要，這一天，芬頓給霍爾姆斯開瞭抗抑鬱藥，舍曲林。
據報道，在與林恩 • 芬頓第一次會面治療的時候，霍姆斯難以和醫生溝通，但是他描述瞭他對身邊人的焦慮。在那次 45 分鐘的治療中，他說瞭一些令人擔憂的細節，這些東西他從未和傢人提及過。他說自己曾經一天會出現三四次想要殺人的沖動。
雖然這聽起來毛骨悚然，但是芬頓當時還沒有把他視作危險分子。認為他的那些想法都很天馬行空，沒有具體的計劃，或者其他實質性的東西。於是就給霍姆斯開瞭舍曲林，一種抗抑鬱的藥，來減輕他的焦慮和那些強迫性的想法。
在服藥後的第四天，3 月 25 日，霍姆斯在和達塔的在線對話中提到，要把殺人的想法變成現實。
以下是霍姆斯與加基 • 達塔的對話片段：
霍姆斯 : 我想要做的是非常邪惡的，我不能做。
達塔：你想要做什麼非常邪惡的事？
霍姆斯：當然是殺人瞭。
▲霍姆斯和達塔的在線對話。圖片來源 BBC
在霍姆斯的審判中，達塔作證說起初她以為霍姆斯隻是說著玩兒的。但當達塔具體的盤問他時，他的那些妄想的計劃暴露瞭出來。
達塔：那殺瞭別人又怎麼樣呢？帶走別人的生命你又會得到什麼？
霍姆斯：人力資本啊，有的人可以賺一百萬，有的人可以賺十萬。但生命是無價的，隻要奪走他們的生命，你的人力資本就有無限多瞭。
達塔：那你拿著這些人力資本又會幹些什麼？
霍姆斯：這樣生命就更有意義瞭。
▲霍姆斯和達塔的在線對話。圖片來源 BBC
醫生兩次增加抗抑鬱藥劑量
專傢：服藥使他的精神狀況更糟糕
在和達塔談話的兩天後，霍姆斯又找到瞭林恩 • 芬頓，但他沒有告訴醫生關於 " 人力資本 " 的事情，也沒有告訴芬頓那些藥物並沒有幫助到他。最後，醫生將舍曲林的量從 50 毫克加到瞭 100 毫克。
大衛 • 希利認為這使得霍姆斯的精神狀況更加糟糕。
4 月 9 號，在加大用藥量將近兩周後，一向害羞的霍姆斯對他的同學希拉裡 • 艾倫（Hillary Allen）發送短信的內容變得異常大膽。在天氣炎熱的一天，他發信息給艾倫，" 希拉裡，你為什麼要穿那些短褲來分散我的註意力？"
艾倫回憶道：" 我記得當我收到那些短信的時候，我臉都紅瞭，我不記得我說瞭些什麼，不過我記得我試著一笑瞭之，來避免尷尬。"
在大衛 • 希利看來，這進一步證明瞭舍曲林對霍姆斯的影響。" 有一個人現在正積極地開始思考和計劃一種他從來沒試過的方式去傷害別人，他的性格已經發生瞭變化，已經變成瞭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人。"
4 月 17 日，在與林恩 • 芬頓進行的第四次治療中，霍姆斯告訴她自己殺人想法更強烈瞭，但他沒有向芬頓提及關於 " 人力資本 " 的幻想。
芬頓會面文件記錄瞭霍姆斯的精神狀況每況愈下。她寫道：" 精神層面的想法，警戒、偏執，充滿敵意的想法，他不會詳細說明。"
不管舍曲林有何種程度的影響，這種藥物顯然是沒有幫助的。希利堅定地認為芬頓所記錄的那些霍姆斯精神層面的想法就是藥物治療的後果。
而在這一次交談後，芬頓將霍姆斯藥物劑量加大到瞭 150 毫克。希利說 :" 這種藥物可能會導致霍姆斯出現各種問題。"
在實施槍擊案之前，霍姆斯還寄給瞭芬頓一個筆記本。上面寫著，" 在需要的時候沒有效果。第一次出現狂躁癥的時候，那種感覺並不好。焦慮和恐懼不再。不再害怕，不再害怕失敗。對於失敗的恐懼，使人下定決心更好更成功的生活。不再害怕後果。"
▲霍姆斯第一次看醫生到槍擊案之間的時間線，他第一次看醫生是 3 月 21 日，槍擊案發生在 7 月 20 日。圖片來源 BBC
大衛 • 希利認為這是一個很有價值的證據。報道指出，在霍姆斯第一次服用舍曲林到槍擊案之間的時間線並沒有在審訊中過多探討。當仔細觀察這個時間線的時候，會發現廣泛使用的抗抑鬱處方會導致非常嚴重的問題。
停藥之後的槍擊案
瘋狂背後的推手到底是病還是治病的藥？
到 2012 年 5 月，霍姆斯開始花大量的金錢囤積武器。他在筆記本中寫道：" 從一些小的東西開始。買下眩暈槍和折疊刀。研究槍支法律和精神疾病。然後買手槍，獵槍 ,AR-15, 二手槍 ..."
在這個時候，霍姆斯的課程已經嚴重的落下瞭。他做瞭一個極為糟糕的期末報告，期末考試也掛瞭科。雖然得到補考的機會，但他還是在 6 月 11 日輟學瞭。
在此之前，霍姆斯與精神醫生林恩 • 芬頓和芬頓的同事進行瞭最後一次會面。醫生們對霍姆斯的精神狀況非常擔憂，他們提出免費給霍姆斯治療，但是被拒絕瞭。
隨後，霍姆斯不止是不再見芬頓，他也不再服用舍曲林。按照處方，他的藥應該是 6 月 26 日左右吃完，醫生不確定他是何時停藥。而槍擊事件發生在 7 月 20 日。
一些專傢認為，舍曲林會讓霍姆斯不再那麼懼怕後果，甚至是促使妄想，但停藥這段空白期使他們不能把發生的這些事情都歸咎於藥物作用。
英國皇傢醫學院的精神病醫生菲利普 • 雷斯尼克說：" 多達三分之一的人停止服用藥物之後，會出現停藥癥狀，有的可以持續兩周到兩個月，對於有的人來說這會非常嚴重。"
英國人格障礙專傢彼得 • 泰勒曾在 30 年前抗抑鬱藥首次進入市場時，參與評估瞭其有效性。他說，突然停止服用這些藥物是非常不明智的。" 可以確定的是服用這些藥會有副作用，這些副作用是你在開始服用藥物時可能有的。一旦你停止服用那些藥物，那副作用將會更大 "。他補充道，" 一般藥效完全散去需要 6-7 周的時間，但有的情況，需要更長的時間。"
在停止服用藥物之後，霍姆斯開始嘗試做一些他從未做過的事情。他將他的頭發染紅，在性網站上創建瞭一個賬號，然後在他的筆記本上開始詳細計劃他的殺人計劃。
▲霍姆斯手機裡發現的圖。圖片來源 BBC
六月底，他到落基山脈的一個可射擊區域內，練習使用他購買的武器。
在 6 月 8 日，希拉裡 • 艾倫收到霍姆斯發來的很奇怪的信息。他寫道，" 閘門已開，你最好遠離我。" 當艾倫再一次聽到霍姆斯的消息就是發生槍擊案的時候瞭。" 我當時真的很懷疑那到底是不是詹姆斯。但當我回想起那些奇怪的短信時，我才意識到這可能是真的，他好像一直在掙紮些什麼。"
BBC 指出，霍姆斯一直以來在和什麼作鬥爭？精神疾病？合法藥物帶來的副作用？亦或是兩者的結合，我們可能永遠不會知道。
英國藥品監管機構數據顯示，在過去 30 年中，英國有 28 起謀殺與抗抑鬱藥有關。報道指出，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服用這些藥物是安全的，但目前已經發現瞭一些極端暴力案件與服用抗抑鬱藥有關。
倫敦帝國理工學院精神科醫生彼得 • 泰勒 ( Peter Tyrer ) 一直在研究抗抑鬱藥物，他說 :"30 年 28 起謀殺與服用抗抑鬱藥有關，這顯然不是一個隨機概率，而是與服藥有關。" 泰勒教授呼籲司法系統考慮抗抑鬱藥在人們犯下暴力罪行的情況下可能產生的影響。
而舍曲林的制造商，美國輝瑞制藥公司發表聲明稱，基於現有的科學證據，並不存在舍曲林和殺人行為之間的因果關系。舍曲林幫助瞭數百萬被診斷患有嚴重抑鬱癥和焦慮癥的患者，包括強迫癥和創傷後緊張癥。
紅星新聞記者丨蔣伊晉 實習生 毛濤 編譯報道
實習編輯丨馮玲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