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年輕人如何看神風突擊隊?“我做不到,才覺得英勇”

11-05

【觀察者網綜合報道】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數以千計的日本飛行員自願加入 " 神風突擊隊 ",以帝國之名用自殺式的飛機俯沖向敵軍進攻。70 多年之後的今天,這些曾經備受日本人尊敬的軍人如今對日本年輕一代來說意味著什麼。

11 月 5 日,英國廣播公司 BBC 刊登文章,記者大井真理子借采訪原 " 神風隊 " 成員以及當代日本年輕人,回顧瞭這段歷史。

以下是原文內容:

當我在東京問三個年輕人對 " 神風突擊隊 " 有何看法時,他們的回答分別是:不合理、英勇、愚蠢。

" ‘英勇’?" 池澤舜平聽到弟弟池澤匠的形容時發出瞭質疑," 我怎麼不知道你原來這麼右翼?"

具體的數字很難核實,但一般相信,有 3000 至 4000 名日本飛行員曾駕駛飛機主動撞向敵人目標。

據估計,這類任務的成功率隻占 10%,但卻曾經導致過 50 艘盟軍艦船沉沒。

戰後數十年來,有關 " 神風 " 飛行員的看法一直很分化,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這些飛行員所留下的歷史反復被利用作政治工具。

" 在盟軍占領日本的七年裡,‘神風突擊隊’的名聲是他們首要打擊的目標之一," 靜岡大學的 M · G · 舍夫托教授(Prof MG Sheftall)說。

這種自殺式的戰術被形容為 " 癲狂 "。

" 但在盟軍於 1952 年離開時,右翼民族主義者卻強勢地冒出,他們在幾代人當中一直致力於奪回主流話語權," 舍夫托教授說。

" 甚至在 1970 和 1980 年代,日本民眾的絕大多數仍然認為‘神風’是一種可恥的東西,是政權對他們的傢人犯下的罪。"

" 但是在 1990 年代,民族主義分子開始試水,試探他們能不能將‘神風’飛機員封為英雄而相安無事。當他們沒有遭遇反彈之後,他們就越來越大膽。"

你願為你的國傢而戰嗎?

進入 21 世紀,《吾為君亡》、《永遠的零》等電影公映,就直接將 " 神風突擊隊 " 塑成英雄。

近年,一些日本電影開始頌揚 " 神風 " 飛行員的 " 英勇 " 精神 圖:BBC

那個說他們是英雄的少年池澤匠也承認,他的觀點是受到瞭電影的影響,但是他說,假如日本明天要打仗,他不會願意為國傢而死。

他說:" 是因為我做不到,我才覺得他們很英勇。"

事實上,根據蓋洛普國際在線的調查,即使隻是為國傢參戰,也隻有 11% 的日本國民表示願意。這個數字令日本在受訪國傢當中位列最後。

這個結果並不令人意外,因為日本的戰後一代是在和平主義憲法之下成長起來的——日本戰後憲法禁止該國擁有軍隊。

2015 年由蓋洛普(Win/Gallup)對一些國傢進行的一項調查發現,11% 的日本人會願意為他們的國傢上戰場 圖:BBC

" 我不想死 "

可是,那些在當時多數是在 17 至 24 歲之間的 " 神風 " 飛行員,真的都完全自願為他們的國傢而死嗎?

我和兩個絕無僅有的幸存者談過,他們都已經 90 多歲瞭,這個問題的答案似乎是否定的。

" 我會說,我們當中有 60% 至 70% 的人是渴望為帝國犧牲自己的,但是其他的人大概都有疑問,他們為什麼必須要去,"94 歲的山田斂在他位於名古屋的傢中這樣告訴我。在他要執行任務之前,戰爭結束瞭。

二戰時期,山田斂與戰友們的合影,照片中大多數人都在 " 神風突擊隊 " 的自殺式任務中喪生 圖:BBC

" 我當時孑然一身,沒有後顧之憂,所以我腦子裡有一種真心的想法,是我必須獻身保衛日本。但是對於那些有傢室的人來說,他們的想法肯定很不一樣。"

91 歲的桑原敬一就是其中一個放不下傢庭的人。

他向我描述瞭他被告知要成為 " 神風 " 分隊一員的那一刻:" 我感覺自己臉都青瞭。" 當時他隻有 17 歲。" 我很害怕,我不想死。"

" 我在那之前一年就失去瞭父親,隻剩下我的母親和姐姐在做工養傢。我從自己的薪津當中拿出一些錢寄給她們。我當時想,如果我死瞭怎麼辦?我一傢人吃什麼?"

於是當他的引擎發生故障使他不得不返回時,他松瞭一口氣。

不過在書面紀錄上,桑原敬一是被認為自願加入的。" 我是被迫的還是自願的?如果你不理解軍隊的本質的話,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他說。

舍夫托教授說,飛行員會被要求在一大批人當中舉手表態自己不願意加入。在旁觀者壓力下,幾乎沒有人能夠對任務說不。

桑原敬一當時隻有 17 歲,他記得自己在知道將要加入 " 神風 " 任務時 " 臉都青瞭 " 圖:BBC

在現代社會," 神風突擊隊 " 常常被用來與自殺式襲擊的恐怖分子相比較,但是桑原敬一表示,這是不準確的。

" 我認為兩者是完全不一樣的," 桑原說," ‘神風’的行動之所以發生是因為那是戰時。而‘伊斯蘭國’(IS)的襲擊是毫無先兆的。"

山田斂則認為,突擊隊在日語裡面稱作 " 神風 ",但是它有被誤解,並且它的英文 "kamikaze" 也在未理解日本當時所面對的歷史語境之下被不恰當地使用。

他說:" 這讓我很受傷,因為‘神風’就是我的青春年代。它是一個單純的東西,真的是純粹的。它實際上要崇高得多。但是現在,人們談論它時仿佛是我們當時被誘導瞭一樣。"

桑原敬一說,戰後,曾經不願參加任務的自己感到釋放,他要想的是如何重建這個國傢。

而山田斂則花費瞭一些時間才調整過來。

他回憶當時說:" 我覺得前路茫茫,感到無助,我失去瞭自我,仿佛我的靈魂被抽走瞭一樣。"

" 作為‘神風’的飛行員,我們都準備好死去,於是當我聽到我們戰敗時,我覺得我的整個世界都塌瞭。"

令他堅持下來的,是必須要在這個飽受戰火摧殘的國傢繼續工作糊口、生存下去的現實。

而他曾經願意以死效忠的那個人——日本天皇裕仁,最終也成為瞭那個令他從戰爭的記憶當中釋懷的人,因為天皇做出瞭榜樣,與美國人握手。

二戰期間,天皇裕仁曾被奉若神明 圖:BBC

" 天皇陛下當時是日本的中心。我覺得裕仁天皇的存在幫助瞭日本從戰爭中復元," 他說。

對於日本戰後一代來說," 神風 " 飛行員曾有過的經歷是不可想象的,哪怕那是他們的傢人。

山田斂的孫女長谷川佳子告訴我說:" 當我去想想他的人生時,我就發現我的生命不光是我一個人的。那些本該有機會出生的、那些在戰爭中死去的士兵本該有的子孫,我是在替他們活著。"

而桑原敬一的孫子則並不知道祖父在 17 歲當受訓飛行員的時候到底經歷過什麼。

" 但那正是我想要建造的和平日本," 他微笑說。對他而說,他的孫子不知道過去,正是這個國傢已經走向傷痛歷史的明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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