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限挑戰」停播,「客從何處來」停播,「見字如面」停播 ......
辦瞭十九年的「鏘鏘三人行」也停播瞭。
作者:蟲哥
來源:電影爬蟲(ID:film5252)
本文經作者授權發佈
一
「鏘鏘三人行」停播瞭。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腦海中不斷浮現的,是那句老話:
"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這節目辦瞭十九年瞭。
突然,就到瞭要說再見的時候。
憋瞭一天,我覺得我還是得說點兒什麼。
不憤怒,不評論。就聊聊天,聊聊鏘鏘,聊聊竇文濤,聊聊聊天這件事兒。
9 月 8 號晚上,「鏘鏘三人行」照例播出,沒人看出什麼異樣。
主持人當然還是竇文濤,嘉賓也是觀眾們再熟悉不過的許子東和馬傢輝。
聊完「敦刻爾克」,色情小主播回傢繼續失眠,灣仔之狼回到書房繼續寫自己的小說,我們這些觀眾,則繼續等待著下一個周一的新節目。
周一節目沒有更新,大多數觀眾也並沒有覺察出有什麼問題。到瞭周二,等來瞭這樣一條微博:
什麼原因,我不知道。
竇文濤可能知道,但你要問他,他八成也會說 " 不知道 "。
揣著明白裝糊塗,這一招竇文濤用瞭足足十九年。
竇文濤會 " 裝 ",熟悉鏘鏘的觀眾都明白。
對竇文濤的評價裡,媒體人胡赳赳的話最切中要害:
" 竇文濤說人話、鬼話,但不說神話。竇文濤說生活正確的話,但不說政治正確的話。竇文濤說討好的話,但不說賣乖的話。竇文濤說聰明而賣弄的話,但不說愚蠢而不自知的話。竇文濤說庸俗的話,但不說高尚的話。竇文濤說反諷的話,但不說憤怒的話。在娛樂受眾的同時,他自己身心也得到清洗,受眾在被娛樂的同時,發現憤怒已被消解殆盡。"
竇文濤太會說話。他不全說真話,更不都說假話。他說話是為觀眾服務,為嘉賓服務,也是為自己服務。
他的裝,不是裝逼,不是裝腔,不是裝蒜。所以不討厭。
他的裝,是一種太過聰明而心生畏懼後的偽裝,是一種無可奈何的妥協。
他磨去瞭自己的觀點,淡化瞭自己的態度,保留瞭自己的思考,釋放瞭自己的煙火氣。也正是他的這種裝,造就瞭「鏘鏘三人行」這個節目的 " 不裝 "。
自然的方式、自由的思考、真實的對話、隨性的表達。
這種種,在竇文濤和各位嘉賓的嬉笑怒罵中便呈現給瞭觀眾,至於觀眾從中得到瞭什麼,那並不是節目所要思考的事情。
這就是我對「鏘鏘三人行」的印象。
我從第一次看到這個節目之後,幾乎每期必追,也有好幾個年頭瞭。
沒膩過,就是因為這個節目不裝。
聊到哪兒就是哪兒,各人有各人的生活和態度,沒誰覺得自己絕對正確,也沒人想要強加給觀眾自己的價值觀。
就這樣聊瞭十九年,反而聊出太多有價值的觀點,塑造瞭太多觀眾的價值觀。
二
" 一個人,難免獨行獨斷;兩個人,容易爭論不斷;三人行,必有我師焉。"
提起鏘鏘,很多人想到的就是這些年上過節目的那些嘉賓的面孔。
鏘鏘的三人聊天模式,大腦是竇文濤,軀幹則是嘉賓。
竇文濤掌控全局,拋出話題,嘉賓提供內容,表達觀點。這樣的模式,形成瞭完美的平衡。
所有嘉賓裡,和竇文濤最默契的,莫過於許子東和梁文道。
許子東敏銳。作為文學教授,他身上有一種傳統知識分子特有的執拗,也有著幾分中國傳統小市民特有的狡黠。
他總是能一語中的,時而辛辣,時而幽默。
梁文道淵博。道長曾經做讀書節目,現在也在做讀書節目,書可以說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大量的閱讀錘煉瞭他思考的能力,遇到某些事件的紛繁亂象,道長或許不那麼尖銳,卻總是能提供理性的看法,將問題層層剖析。
這兩個人都是極有料又極擅表達的,有瞭竇文濤的潤滑,自然總是能聊出味道,聊出意趣。
馬傢輝也是鏘鏘的常備軍力。馬博士是香港人,曾經喜歡賭博,一生欣賞美色。寫瞭半輩子專欄,出瞭一部長篇小說。
總有人覺得馬傢輝猥瑣,但更多人喜歡他的率真。他從來不端著自己教授的架子,反而總是呈現出小市民的面孔,他的氣質和鏘鏘是完美契合的。
那口港普我曾經聽不慣,現在卻有些想念瞭。
男嘉賓裡,大作傢王蒙也是常客,作為昔日的文化部長,老爺子沒有官架子,談吐間誠懇質樸,卻自有讀書人的貴氣。
潘采夫和格子是這兩年的新人,雖然稚嫩,卻也智慧。馬未都和陳丹青偶爾出現,也總是能貢獻精彩。
女嘉賓中也多有妙人。
馬博士將周軼君稱為 " 小君君 ",再好不過。周軼君曾是新華社駐加沙記者,歷經過生死,看遍瞭風浪。
她身上有著一種自信的大氣,這種大氣,搞不好便容易讓人覺得無法接近。
而她,卻又用一種屬於母性的細膩將這一層掩蓋,聽她說話,不抖機靈,也沒有犀利的言論,甚至沒有動人的故事,卻舒服至極。
大中有小,是周軼君給鏘鏘賦予的特質。
查建英老師的書我看節目前便讀過,瞭解瞭阿城,對她卻沒有太清晰的印象。
看過鏘鏘後,我隻想說文如其人,溫婉中透著大氣,是第一流的人物。
李玫瑾老師更不必說,分析案情絲絲入扣,談吐又極其謙和,讓人心生仰慕。
年輕一些的,竹幼婷腿長三觀正,林瑋婕顏好態度真,雖然有花瓶性質,卻也自有自己的思維方式,也能給人帶來不少啟發。
上過鏘鏘的明星也並不少。
在竇文濤面前,周星馳、郭敬明、成龍、吳亦凡等人都變得真實,沒有瞭對訪談節目的警惕,多出瞭表達自己的欲望。
鏘鏘也關註社會問題。前些年節目組請過獨立紀錄片導演徐童和他片子裡的女主角唐小雁,竇文濤不避諱底層,作為公眾眼中的 " 知識分子 ",他反而很願意和底層溝通交流。
這是個包容的節目。
包容,意味著更大的邊界。
而更大的邊界,就造就瞭更多的可能性。
一十九年,是無數個可能性的累積,這些可能性,對很多人的人生或多或少造成瞭改變。
三
1997 年香港回歸,鳳凰衛視辦瞭個特別節目,叫做 "60 個小時說不停 ",6 個主持人,竇文濤從頭撐到尾,一個人就說瞭 6 到 8 個小時。
曾在鳳凰資訊臺做副臺長的資深電視人曹景行說:
" 臺裡開始意識到,他說話的本事特別大。"
次年,竇文濤就開辦瞭自己的脫口秀節目,也就是「鏘鏘三人行」。
節目沒什麼成本,一張桌子,三個椅子,桌子上的杯子十多年都沒換過。就連現在的椅子,也是熱心觀眾捐來的,臺裡本來給竇文濤的,看上去著實寒酸。
鏘鏘草創的時候,半年都沒拉到贊助。按說節目就該砍掉瞭,臺長劉長樂卻仁慈瞭一把,留下瞭這個卓爾不群的談話節目。
十九年過去,節目的風格也曾嘗試過改變,卻都拗不過自然發展規律,回歸到竇文濤自己的風格與節奏之中。
鏘鏘從來沒大紅大紫過,卻自有其生命力。
節目時間不斷被調整,最後被安排在瞭最不黃金的時段,卻也仍然有著忠實的觀眾。
時間長瞭,觀眾看的其實早就不再是時事評論,聽的也不再是話題思考。我們習慣瞭看著竇文濤與朋友們坐在一起聊天,就仿佛自己也置身其中。
老友暢談,圍爐夜話。鏘鏘已不再是一檔單純的節目,它更像是一塊情感的自留地,看著鏘鏘,腦海中出現的,是過去的時代,也是過往的人生。
我們不會清楚地記得每一期鏘鏘的話題與內容,不會記得每一期裡竇文濤和嘉賓們的金句,卻記得這些人,記得這些面孔。
但記得,永遠都是件讓人傷感的事情。
所有的記憶都會在時間的流逝中變得模糊。
就像是歷史,周而復始,我們忘記的,總是比記得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