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已經過半,國慶檔格局已定。
大鵬的《縫紉機樂隊》和李晨的《空天獵》提前出局。
關於《空天獵》,魚叔就不評價瞭。
今天主要想說說《縫紉機樂隊》。
作為國慶檔兩大喜劇片,《羞羞的鐵拳》票房已經過 8 億,而《縫紉機樂隊》還要早一天上映,票房竟不到前者的五分之一。
不可謂不慘烈。
不少人會替大鵬可惜。
因為看過《煎餅俠》和《縫紉機樂隊》的人,能明顯感覺到他的進步。
但進步,不能代表《縫紉機樂隊》就是一部好片瞭。
喜劇中的很多包袱,常常具有地域性限制。
而大鵬是東北人,所以,魚叔請出來自東北的好基友 @羅罔極 來談談這部電影——
《縫紉機樂隊》
在中國北方,有一個當地名氣可與周星馳匹敵的喜劇之王——
趙本山。
趙本山的喜劇,慣用看似笨傻呆癡,實則淳厚真實的農民工來做主人公。
而與農民工形成反襯的,往往是些道貌岸然的 " 社會人 ",看似光鮮油亮,實則假、大、空、浮誇至極。
以小品《紅高粱模特隊》為例,趙隊長領著村裡喜歡歌舞的姑娘們來到北京,希望能得到 " 北京人 " 范老師的指導。
結果,范老師卻隻懂說些場面話,對勞動與美一無所知。
往白瞭說,趙本山是用農民工的裝傻,反照出社會人的裝逼。
如今,趙本山已日漸式微。
但,他的第 53 位弟子大鵬,卻承繼瞭他的套路,把小品放大成為一部電影。
在《縫紉機樂隊》中,大鵬將趙本山的套路,玩兒的相當溜。
主人公胡亮(喬杉 飾),正是一個 " 裝傻 " 的民工。
電影一開始,由童年胡亮展開敘事。
他生長在一個名叫集安的 " 搖滾小城 ",從小目睹 " 破吉他樂隊 " 的光榮,便在心底種下瞭一個搖滾夢。
扮演 " 破吉他樂隊 " 的四個人,分別是誰?
尼古拉斯 · 趙四。
湯姆 · 宋小寶。
湯姆 · 宋曉峰。
佈拉德 · 文松。
見此一幕,立刻我就笑噴出來。
但我明白,很多南方人,或許 get 不到這樣的笑點。就如同許多港臺喜劇界大佬,在大陸綜藝《歡樂喜劇人》中,隻能一路潰逃。
所以," 好不好笑 " 很難當作這部電影的評判標準。
我隻好多說說其它的,比如:內核。
而,還是那句老話:喜劇的內核,往往是悲劇。
《縫紉機樂隊》並不例外。
多年以後,與胡亮形成反襯的,是 " 北京人 " 程宮(大鵬 飾)。
表面上,程宮衣著精致,與民工階層截然不同。
實際上,程宮卻是一個假大空、徒有虛表的裝逼者。
他精於算計,聽聞胡亮要在集安演出,便想方設法去坑胡亮的錢。
從 50 萬的策劃費,到 500 塊的雇傭支出,他一個子兒也不願意放過。
胡亮對 " 程老師 " 畢恭畢敬," 程老師 " 拿完錢卻隻想走人。
胡亮和程宮,熱誠與冰冷,對比鮮明。
接下來,就是電影劇作法中,最慣用的那些套路——
二人協作,招兵買馬,組建出一支樂隊,並與其產生難舍難分的感情。
坦白說,《縫紉機樂隊》作為一部喜劇類型片,確實要比大鵬之前的《煎餅俠》更 " 專業 "。
許多戲的設計、轉場都無縫銜接,跳脫出電視節目的范疇。
頗具 " 電影質感 "。
一些角色,也存在某種象征意義。
吉他手楊雙樹(韓童生 飾),曾經是風靡一時的搖滾師。
年老之後,卻因腦血栓,而被女兒 " 禁搖 ",擔當起平穩安逸的婦科醫生。
胡亮問他:你當初吶喊著說,一個歌手為搖滾而生,就該為搖滾而死,現在呢?你在幹什麼?
楊雙樹隻好不甘地自嘲道——
我那都是逢場作戲
楊雙樹與 " 破吉他樂隊 " 所象征的,是一個逝去的時代,一群曾經光輝而如今正在遠去的人。
在片中以跑龍套露臉的,包括 " 黑豹樂隊 "、" 唐朝樂隊 ",乃至 Beyond 等,都是曾經華語樂壇中,宛如神祇般的人物。
現在呢?
坦白說,如果片尾沒有介紹,我連一半都沒認出來。
就像影片後半段,胡亮在靈位上刻下的四個字——
搖滾已死
紀錄片《再見,烏托邦》中提到:曾經中國搖滾界的旗幟性代表人物 " 魔巖三傑 ",現今張楚與何勇都得瞭嚴重的精神疾病,竇唯則隱世隔絕,過上 " 煎餅油條 " 的神仙生活。
那麼,中國搖滾為何而死?
孔子說:未知生,焉知死。
翻譯成白話,就是我們要先弄清楚:中國搖滾是因何而生?
憤怒與批判。
1986 年,崔健首次演出《一無所有》,憤怒批判物欲橫流的社會,宣告中國搖滾樂的誕生。
我要給你我的追求
還有我的自由
可你卻總是笑我
一無所有
2016 年,王健林演唱《一無所有》,眼神中充斥著報復性怒火
上世紀 8、90 年代,中國改革開放,並逐漸與世界接軌。
與此同時," 文革 " 成為過去式,社會主義開始納入資本理論。
人們曾經堅信的,人人平等的烏托邦泡沫,也終於被時代巨輪無情戳破。
當信仰不再,人們還能去追求什麼?
錢,就是從這時起,地位變得空前重要。
薑文電影《陽光燦爛的日子》裡,馬小軍長大以後,成為一個每天喝著 " 人頭馬 " 傻樂的 " 社會土大款 "。結尾時黑白灰暗的色調,暗喻那個時代的空洞脈搏
憤怒的搖滾,即是對極端拜金主義的攻擊。
遺憾的是,它的攻擊,隻是曇花一現、以卵擊石。
當社會趨於安逸,人們的怒火被舒適感壓平,搖滾樂也就很難再那麼流行。
電影中,程宮之前的搖滾樂隊,四年隻賺瞭六十七塊錢。教電子琴的老師喬大山(嶽雲鵬 飾),月薪隻有一千七。
現實裡,多少搖滾師被迫選擇轉行,在無奈中放棄夢想、另辟蹊徑。
不再相信 相信什麼道理
人們已是如此冷漠
不再回憶 回憶什麼過去
現在不是從前的我
2013 年,周曉鷗重返舞臺,攜手黑豹樂隊,演唱《無地自容》,卻敗給林志炫緩慢抒情的《你的眼神》。後來,周曉鷗隻好再去做演員
我們說回電影。
與楊雙樹形成反差的,是一個零零後小女孩,鍵盤手希希(曲雋希 飾)。
她熱愛音樂,卻被母親逼迫專攻數理化,將她的電子琴踢成兩半,
沒錯,希希母親的理由正是——
彈琴,賺不來錢。
古力娜紮飾演的丁建國(名字略屌),是富二代,是貝斯手,是片中唯一一個,能完全自由追求音樂理想的人。
可與此同時,她也是一個極為扁平,極為功能性的角色。
我不得不批評——
作為女一號,丁建國被塑造成瞭一個真正的花瓶,所有戲碼都是為瞭迎合男性。
比如,摸腿梗。
再比如,丁建國與胡亮在密室交談,卻被大長臉(於洋 飾)偷聽,誤解成黃污段子。
誠然,是很好笑,滿足瞭許多男性的 YY 心理。
可 …… 然後呢?
少兒不宜,暫可不提。
隻是,就連男三號,鼓手炸藥(李鴻其 飾),都有一個與周冬雨的回憶戲。
丁建國的存在感,卻還不如周冬雨的大龍套。
她完全沒有任何獨立的部分支撐。
她的所有情節,都是為瞭服務男主角——程宮。
天臺上,她的作用隻在於,引出程宮少年時期的回憶。
我小的時候喜歡黃傢駒
夢想就是可以站在舞臺上
唱他的歌
夜景中,她則扮演聖母,幫助程宮彈琴、重新拾起音樂。
程宮,到底是個什麼人?
很大程度上,其實就是大鵬本人。
百度百科上寫道——
董成鵬,出生於吉林集安(就是電影裡的城市),初中時迷戀 Beyond,高中與大學時組建自己的樂隊,還拿過省級音樂獎。
大學畢業之後,他以 900 塊錢賣掉吉他,步入社會成為北漂。
這些,都與程宮高度一致。
電影裡,我們不難看到,大鵬對自己人生的一些反思與嘲諷。
如果要用一首搖滾歌詞,來形容程宮這個角色,那就是《無地自容》——
人潮人海中
是你是我
裝作正派面帶笑容
大學,他因損傷兩根手指,放棄瞭搖滾夢;後來,他又為瞭一百萬,再次出賣搖滾夢。
影片最後一幕,程宮重返舞臺時,亦是大鵬試圖借以電影,重新拾回自己的音樂理想。
那麼,大鵬成功瞭嗎?
很遺憾,在我看來,依然沒有。
《縫紉機樂隊》的缺陷非常明顯——
它有大鵬的自嘲,有對現實的反思,有對中國搖滾緣何衰落的探討,有 " 重拾初心 " 的主題表達。
可它唯獨,忽視瞭「音樂」本身。
我不想拿它與《海上鋼琴師》《愛樂之城》這種世界級的音樂片對比。
我隻想拎一個不久前上映,與它同類型的國產片:《閃光少女》
同作為音樂喜劇,《閃光少女》好在哪?
看完電影後,我回傢立馬開始找 OST。
曲目皆為原創。
周筆暢的《用盡我的一切奔向你》,即使脫離電影,也仍屬於一首高質量的工業歌曲。
中島美嘉的《電光火石之間》,初聽無味,甚至有些好笑。
但細聽之後,你就會發現並不簡單。
它的歌詞與唱法(日本人挑戰中文),揭示瞭全片的主題:努力堅持,打破偏見。
挫敗後,默默再站起
柔軟又堅強的初心
美麗,不必誰來評定
這首具有奇特韻味的歌曲,我至少循環過十幾遍。
反觀《縫紉機樂隊》——
我敢打賭,全片最令你為之動容的歌,一定是這兩首:
1:《蟲兒飛》
程宮與丁建國在夜幕中演奏的《蟲兒飛》,是 1998 年電影《風雲雄霸天下》中的插曲。
後來,我回到傢用手機播放《蟲兒飛》。
在沒看過電影的情況下,我爸爸依然被這首歌感動到流淚。
2:《不再猶豫》
程宮的壓軸曲目,是 Beyond 的一首老歌。
在綜藝節目《跨界歌王》裡,張繼科與葉世榮、黃貫中合唱這首歌,也同樣起到瞭振奮人心的效果。
這說明什麼?
《縫紉機樂隊》最牛逼的地方,是兩首別人的歌。
而這兩首別人的歌,無論插到哪部電影裡,都一樣會牛逼。
那我想請問:大鵬對音樂的創造性,在哪?
好像沒有吧。
《閃光少女》故事的高潮部分,民樂 PK 西洋樂,各式旋律輪番上陣,沒有偏離音樂的核心主題。
《縫紉機樂隊》呢?
主人公追求音樂的最大阻力,並不是創作路途的艱難困境。
而是荒誕的,完全與音樂無關的,東北式幹架。
還是那些個套路,看不到對音樂的真誠與表達。
總的來說:作為一部商業喜劇,《縫紉機樂隊》雖不及《羞羞的鐵拳》好笑,卻也仍處於及格水準。
隻是,作為一部表達音樂與理想的電影,我並沒有看到大鵬本人,對這兩件事有多認真。
他的確在電影裡,反思自己落入俗套的人生,但並沒有在反思中汲取教訓、完成人生的升華。
換句話說:他努力想表達的那些東西,他自己並沒有做到。
電影結尾,程宮一窮二白,丁建國卻莫名愛上、倒貼這個出賣理想的屌絲男士。
恕我智商低,無法理解這種無緣無由的愛情。
最後,我想對一些創作者說的是——
如果你真的對某件事有理想,就請拿出真實與熱誠去尊重它。
也請你尊重女性,不要把女性當成附屬品,當成自己圓夢(意淫)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