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車站玩手機的人們

09-30

我們每個人都坐過火車,無論是離開還是返回,總會這個特定的地方結束或者開始。

K 字頭、T 字頭、和諧號、高鐵,這些獨有的稱謂在這裡顯得格外重要,而在這個漫長的旅途過程中,幾年前我們消耗它的方式是報紙、意林、故事會、MP3、MP4 等一堆小玩意兒,而如今,它們已經全部由一件產品代替,手機。

因為自己工作的原因,身邊的人買什麼品牌的手機,安裝什麼樣的應用,玩什麼樣的遊戲這些東西基本上自己是可以預想到的,而如果是完全和自己不同的一個群體,他們又是怎麼使用這些呢。

我對這種事一直有很大的好奇心。

於是在臨近十一長假的時候,我去瞭趟位於越秀區的廣州火車站,去之前我還特意搜瞭下 " 廣州哪個火車站人最多 ",答案就是這個。

要在人們防禦心理最強的火車站跟陌生人聊關於手機的問題,這種行為怎麼看怎麼像騙手機的,而且 9 月底的廣州依然是 35° 的高溫,等車的煩躁再加上溫度的疊加讓每個候車的人都不願意跟任何人有交談,都隻是在低頭玩著自己的手機。

一個人

我就在這樣的環境下來回轉瞭 4 圈被拒絕瞭 7 次,這種感覺就相當於滿地都是可用的素材但都是有版權的你用不瞭,那種尷尬和無奈讓我一度想要放棄。

終於在第 8 次我問過去的時候,那個學生樣子的人抬起瞭玩手機的頭,略有不耐煩的看著我說:" 聊什麼啊?"

這個人還真是個學生,叫陳宏,但卻不是在廣州上的大學,而是湖南。

他本身是湖南婁底人,大四實習同學推薦來的廣州,也是第一次來廣州,現在在一傢廣告公司實習,這次是十一假期回傢,還能看到身邊放著幾盒廣州特產。

" 那你這回的可有點早啊 " 我對他說,因為我去廣州站的那天是 9 月 27 號。

" 反正我本身就是實習嘛,也不需要每周都坐 5 天班,能早走就早走瞭 ",陳宏說話的同時還是不是的看一眼手機,回幾條微信,應該是給傢裡人報平安。

" 你的手機是小米 MIX 啊,這機子現在可不好買 " 我是確定瞭它用的是 MIX 之後才去打招呼的,因為用這款機子的人,心裡總有那麼點被別人看到的渴望吧。

陳宏一下來瞭興趣,眼裡都有瞭精神:" 還真是科技編輯啊,我以為你是騙子來的,MIX 確實挺難買的,但我這個是一代的瞭,現在應該是在清庫存瞭吧。"

我點瞭點頭," 是啊,二代降低瞭一些工藝,為的就是能更大的量產吧,我能看下你手機裡都裝瞭些什麼應用嗎?"

涉及到進一步的隱私,這個問題提出來我很會擔心他拒絕我。

陳宏看瞭我一眼,沒說什麼,退出已經打開的應用然後把手機握在手裡屏幕對向瞭我 " 你看吧,我用的應用很少的,我這人比較極端,一個應用能有的功能就不會去裝另一個專門的應用瞭,嫌麻煩。"

我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的滑瞭幾下下,果然,在這臺頂配的 MIX 裡,陳宏安裝的應用甚至都沒有 MIUI 預裝的應用多,隻是兩屏就完瞭。

" 那你這樣不是浪費瞭嘛,MIX 容量那麼大,怕什麼 "

" 不是怕啥什麼,是我不喜歡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應用,現在什麼東西都要出個客戶端,點菜都要用手機點,沒手機就過不成瞭嗎?"

" 用手機的話不是會方便一點嘛!"

" 哪方便瞭啊,我張嘴就能完成的事兒還非要手機幫我掃描完成嗎,還有那麼多現在都在賣的智能傢居,開個燈拉個窗簾都要用手機,累不累啊,我直接伸手去開燈不是更快?" 陳宏提起這些事看起來被積壓瞭挺久,有很多例子可以說的出來。

" 哦那我知道你是什麼態度來看這個事兒瞭,我有個朋友也是跟你一樣的,一個應用可以完成的事絕不去添加多一個出來,如果當時非要用,那就用完瞭就刪掉,當初他就是抱著這樣的態度硬生生的用上瞭原生輸入法。"

" 哈哈哈對啊,就是這種,你看這麼一來手機用起來不是舒服多瞭嗎,所有的東西都是原裝的看起來也和諧啊,真沒必要說什麼都做一個客戶端出來,很麻煩的。"

陳宏的這種在使用上的強迫癥有點像羅永浩,記得龍哥剛開始做 smartisanOS 的時候也說過類似的話,一個人正常使用手機每天打開的 APP 不超過 12 個,所以什麼東西我都隻要一個,一個能做到的絕不去做多餘的累贅出來,這確實是一個產品經理應該具備的理念。

但普遍的產品是有兩種處理方式的:一種是這是我給你的,你按照我給你的去用就行瞭,我給到的都是最好最合適的;而另一種則是我什麼都給你,盡可能的全,但是選擇同時也交給你,你看你自己比較喜歡哪一種。

陳宏其實是不怎麼願意來廣州實習的,用他的話說就是 " 我自己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跑來廣州上班 ",他在長沙上的大學,本想著找個錢多事兒少離傢近的工作怡然自得的過一輩子,可在一隻腳剛踏入社會的時候才發現社會根本就不需要自己,找瞭 N 傢公司連個實習的機會都找不到。

" 那兩個月我是真的有點慌瞭,如果隻是自己的話就沒關系,但是同學一個個都有地方瞭,就剩下自己,那種感覺就像考試眼睜睜看著別人都交卷瞭一樣,你肯定也懂 ",陳宏無奈的提瞭提自己的背包,看起來都很沉。

" 所以最後有同學推薦說這邊可以來,我就來瞭,沒想那麼多 "。

我記得自己大二時候西音史老師說過一個段子,別以為小巷子電線杠上貼著的一粒藥包治百病的廣告沒人信,那是因為你還沒病到所有醫院都救不瞭你的程度,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你也會照著上面的電話打過去並且深信不疑。

溺水在海上的人,明知一根稻草救不瞭自己,也是一樣會抓過去的。

我跟陳宏聊瞭二十多分鐘,他也快到發車時間瞭,我走到邊上的商店買瞭瓶水遞瞭過去,陳宏接瞭過來對我說 " 謝謝,那我走瞭 ",然後背起包拖著箱子徑直走向瞭安檢排隊的人群裡,很快就看不見瞭。

在火車站這樣一個地方,如果你表現的太過親熱,反而會增加對方的防禦性,要是我一開始就直接拿瞭煙和水去問陳宏願不願接受我的采訪,我估計他就算有這心,也會因為我手裡的煙和水而被嚇到沒這膽瞭,誰知道你的東西裡面有沒有別的東西呢。

兩個人

第二個願意跟我聊天的是一對父子,一大叔帶著兒子一起在廣州打工,放長假瞭兒子想回傢,大叔本來是沒這意思的,畢竟賺點錢不容易票又不好買,就對兒子說:你能買到票咱就回。

大叔可能是低估瞭現在各類網絡搶票工具的能力。

大叔 55 歲左右的樣子,和我們常規印象裡的打工者一樣,臉上滿是時間和工作的痕跡,剛長出胡茬的絡腮胡,散亂的頭發;他兒子應該是比我小,但黝黑的皮膚和寬大的衣服把那種特有的社會形態籠罩在瞭他身上,顯得比我要滄桑一點。

我問到大叔這邊的時候,他手上正在捯飭著一個很大的大紅色收音機,其實就是這個東西吸引瞭我,收音機這種東西現在如果不是賣情懷,真正的受眾用戶應該很難找瞭吧。

我跟大叔搭上話的時候,他兒子還沒來,大叔是人比較和善的那種,防禦心也沒那麼重,我說我很好奇他手裡的收音機,他沒想什麼就直接遞給我瞭。

我愣瞭一下,趕緊伸手去接,不能辜負瞭大叔的信任,緊接著就聽見大叔說:" 這個東西好像壞瞭,沒聲兒,前幾天就這樣瞭 "。

原來,大叔是以為科技編輯就會修理收音機的嗎 ...

這臺收音機,說起來還是一個叫得出名號的牌子貨,德生。

現在做收音機的廠傢據我所知除瞭 Sony 偶爾炫技發一款新品之外,應該就隻有貓王的小王子曝光率比較高瞭。

收音機在現在聽起來是一個充滿瞭復古情懷的詞匯,從大到可以放到桌子上當傢電的,小到學校門口十幾塊錢握在手裡的,它的消失似乎是直接斷開的,沒有像手機一樣有一個過渡。

我拿著大叔的這款德生收音機,整個人也有點懵,但為瞭保證不能露怯,我還是象征性的扣扣這裡,拍拍那裡,擰一下旋鈕,按一下開關,裝出一副很專業的樣子。

這個時候,大叔的兒子回來瞭,手裡拎著塑料套,裡面裝著雞爪泡面和罐裝啤酒。

大叔的兒子叫文浩,我沒問姓什麼,就是這個名,也是在大叔叫瞭聲文浩之後才知道的。

文浩給爸爸拿瞭罐啤酒,然後看向瞭對面的我,我連忙把收音機還放在地上,站起來說:" 你好,我是 ZAKER 新聞科技頻道的編輯,因為臨近十一假期,所以想做一個關於手機對於人們出行影響的專題,剛才看到你爸爸這個收音機比較好奇,就說瞭幾句 "。

我說這些話的時候沒對文浩伸出手,因為我猜想他可能不善於這個動作,相比之下抓抓頭發互相靦腆的一笑應該更能打消彼此的顧慮。

" 哦,可是我跟我爸的手機又不是蘋果,我們都是國產機 "

" 沒關系沒關系,不是蘋果更好,滿世界都是蘋果就沒什麼意思瞭嘛 "

這話說的是真的,我更想看到一些冷門或者特別舊的手機,在那個情況下甚至對於這種希望的程度多過瞭 iPhone X。

文浩自己用的是一臺華為的手機,並不是今年的款式,以我隻看側面就能分辨出型號的能力也愣是叫不出來它的名字,而我又不好意思直接去點到他的手機設置裡去查,於是大致翻看瞭下就還瞭回去。

" 我看你手機裡沒什麼遊戲啊,連《王者榮耀》都沒有,你不打遊戲嗎?"

" 遊戲啊,以前也玩過,後來覺得都一樣沒什麼區別,也就不玩瞭 "

" 你是說玩的方式都一樣嗎?"

" 就是一樣的套路嘛,掛機、做任務、做日常、賺錢這些,換個遊戲也就是換個主題,其實沒什麼差別的 "

" 那那種對戰式的呢,比如現在那麼火的《王者榮耀》"

" 那個也玩過啊,不過我覺得沒意思,一局打完瞭就玩瞭,沒有網遊的那種感覺,還是以前電腦上的遊戲玩的有意思,人也特別好 "。原來文浩對遊戲喜好的點是 PC 遊戲。

" 怎麼個好法?你跟遊戲裡的朋友見過嗎 "

" 見過一個 ..." 文浩聽瞭下來,然後又說:" 這個就不說瞭吧,都過去瞭,說起來也沒意思,反正就是雖然現在遊戲能隨時玩瞭,但玩遊戲的感覺沒以前在電腦上玩的感覺好瞭,以前我們一個公會為瞭一件事能在一個時間召集那麼多人同時上線,多牛 B 啊,現在你手機上開個副本全都是掛機的,那還玩個屁!"

" 你要是不玩遊戲,現在也不會說跟我出來打工 " 大叔聽到這兒的時候說瞭這麼一句。

文浩不服氣的撇瞭一眼,沒搭茬,繼續對我說:" 你上學時候玩過遊戲嗎?"

" 肯定玩過的啊 "

" 看,他也玩遊戲啊,所以這根本就不是玩不玩遊戲的問題,是我那時候就學不進去啊 "

接下來就是那個每個玩遊戲的人都會遇到的一個畫面瞭,文浩跟自己的爸爸吵瞭起來,但不是吵架,就是爭辯,這種關於遊戲是否影響一個人的學業和前途的問題就像一個佛學教義,你永遠給不出一個是與否。

但我們這些打過遊戲的人卻都為瞭它和父母爭吵過,並且各執一詞,長年累月喋喋不休。

我知道他們肯定還要就這個問題說上很久,而且時不時的要以我為例子從而證明自己的觀點,所以也沒繼續說什麼話,隻是在看到火藥味漸濃的時候壓一下,免得這一路的行程上他們太過尷尬。

火車站漸漸的人越來越多,天也越來越暗,廣州的溫度沒有隨著入秋變涼,天黑的時間倒是跟著變早瞭。

一群人

而火車站好像真的是越到晚上人越多。

不僅僅是乘客,還有很多商販,賣移動電源的、賣數據線的、賣盒飯的、賣馬紮的,唯一和以前不同的是他們現在手裡都還會有一兩張二維碼的圖,一張是支付寶,一張是微信。

原本是想特意去一些不一樣的地方找一些不一樣的內容出來,經過在廣州站這 7 個小時的遊蕩,我覺得這一切和我身邊的那些人並沒有什麼區別,一樣的低頭看手機,一樣的對陌生人拒絕,一樣的玩著手機遊戲打發時間。

刻意的去找改變卻找不到的那種感覺就像本來依附在身體上的某件東西融合成為瞭自己的一部分,明知道哪裡有不對但就是不知道在哪。

既然這樣,那就幹脆對它揮手告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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