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招男女公關，招主播，輕輕松松，月薪上萬！"
" 長得不好看沒關系，調整（即整形，編者註）一下都 OK！"
" 身上沒有錢，整形醫院可以貸款。"
近日，在泉州找工作的江西小夥子邱騰（化名）向記者講述瞭自己誤入 " 美容貸 " 陷阱的遭遇。原本在餐廳後廚工作的他，為瞭追求 " 月薪輕松上萬 " 的工作遠赴深圳一傳媒公司應聘男公關，被嫌外形不過關，在對方 " 幫助 " 下辦理貸款並整形，之後雖說上瞭崗，忙瞭一個多月非但沒賺到錢，每個月還需還貸近 4000 元。
記者瞭解到，邱騰的遭遇並非個案，類似的 " 套路 " 在全國不少城市出現過。一些網貸平臺與美容整形機構合作推出 " 美容貸 "，加上此類 " 傳媒公司 " 作為中介推波助瀾，隻需一二十分鐘貸款就直接打到整形機構賬上。整形機構獲得客源，貸款中介拿到提成，求職者則背上巨債並面臨高額利息。警方提醒，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網絡求職不要被美麗的招聘謊言誘惑。法律界人士也提醒，" 美容貸 " 風險很大，如有證據表明中介存在惡意欺詐，建議保留證據，報警處理。
" 招男女公關、模特，月薪上萬。長得不好看沒關系，調整下都 ok。" 網絡上的招聘廣告誘惑著夢想月入數萬的年輕人。他們稀裡糊塗地應聘，不惜付出高額利息，通過網貸平臺貸款整形。然而，網貸的錢直接被打進瞭整形醫院的賬戶，數萬元的整形項目並未給他們帶來真正的工作，反而背上難以償還的債務。這到底是不是一個陷阱呢？
■本期執行：東南早報記者 李菁 傅恒
公司負責人曬 " 男公關 " 整容前後對比圖
A 遭遇
赴深圳追求高薪工作 卻被貸款整形
邱騰今年二十出頭，不久前，他在網上看到深圳一傢娛樂文化傳媒公司的招聘信息，過萬的月薪讓原本在餐廳後廚辛苦工作的他動瞭心。
" 招聘信息上寫著輕輕松松就能拿到上萬元，我就加瞭上面留的微信。" 邱騰說，他加瞭該公司黃總的微信，在其朋友圈裡看到不少外形體面的男公關，看似簡簡單單的賣酒和陪酒就能拿到高薪。
簡單和黃總聊過之後，邱騰毫不猶豫地登上瞭開往深圳的動車。他告訴記者，面試是在傳媒公司的辦公室裡，地處繁華街道的寫字樓，規模很大，看起來很正規。相信 " 眼見為實 " 的邱騰，對這個 " 大公司 " 打消瞭心中最後一絲疑慮。
面試時，黃總覺得邱騰的外形不過關，需要整形之後才能上崗。一心追求高薪的邱騰並沒有多考慮，便跟著公司的工作人員到瞭位於深圳某商場內的一傢整形機構，做瞭雙眼皮、面部脂肪填充等項目。
" 當時我身上沒有錢，整形醫院說可以貸款。" 邱騰通過微信關註瞭一個網貸公眾號，簡單地填寫資料並上傳身份證照片後，網貸平臺立刻給他打來瞭確認電話。" 網貸平臺問的問題，我都是根據工作人員教的回答。" 邱騰說。
幾分鐘後，網貸平臺通過瞭他的貸款申請，並直接向整形機構的賬戶打入瞭四萬多元用於支付他的整形費用。
整形後進夜場賣酒 公司沒發工資稱幫還貸
整形完後，邱騰在公司宿舍休息瞭一段時間。記者見到邱騰時，他的雙眼皮已經做瞭兩個多月，但依然顯得不太自然。
對比整形前的照片，邱騰的面容並沒有太大區別。他告訴記者，自己一共做瞭四項整形項目，但具體是哪四項卻說不清楚。另外，他也沒有留下任何整形項目的單據和收費的發票。
" 我和一起到這傢公司做公關的兄弟聊過天，大傢都整過，也都貸款瞭，但不是在同一傢整形醫院整的，一共有好幾傢。" 邱騰說，公司宿舍條件不好，原本說好包吃包住，但事實上吃飯得自己花錢。
休息瞭一段時間後，公司讓邱騰到東莞的酒吧賣香檳，賣出一瓶可以拿到 200 元的抽成，但是從深圳前往東莞的車費需要自己支付。在廣東幾個城市的夜場跑瞭一個多月，邱騰沒有拿到所謂的上萬月薪，還倒貼瞭好幾千塊路費和飯錢。
雖然沒發工資，但是公司稱每月幫邱騰還瞭網貸的錢和利息。一段時間後，邱騰有些撐不下去瞭，也隱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會不會是公司、醫院、網貸平臺一起聯合騙我去整形，然後還得幫著打白工？" 他說。
一個多月後，邱騰實在無法忍受 " 倒貼 " 的工作，直接 " 逃離 " 瞭夜場，來到泉州的親戚處找工作。
可是，離開這傢娛樂公司後，網貸的錢需要自己償還。每個月接近 4000 元的本金加利息讓目前沒有收入的他難以承受。懷疑老板以招人為由賺整形中介費的他，卻不知道如何維權擺脫債務。
" 簽瞭用工合同，但是隻有一份，老板收走瞭。" 邱騰告訴記者，自己並不知道需要保留一份用工合同。
B 暗訪
" 數錢數到手軟 " 成功案例讓求職者心動
根據邱騰提供的聯系方式，記者裝成應聘者，嘗試添加瞭該文化傳媒公司董事長黃總的微信。不久，黃總通過瞭添加請求。
" 你好，我在網上看到你們公司的招聘信息，請問還有招人嗎？" 面對記者的提問，黃總表示，招聘的要求、職位介紹和工作的註意事項都在他朋友圈內推送的文章中寫得很清楚瞭，記者可以先瀏覽完文章瞭解情況後，再進行後續的咨詢。
記者翻查黃總的朋友圈發現，裡面有不少關於 " 男模團隊建設 "" 最強男模團隊 " 的文章，還有一些公司組織的活動圖片。這些圖片中，出鏡的都是俊男靚女，而且可以看出他們分佈在廣東、安徽、福建等各大夜場內。
除瞭照片，黃總的朋友圈裡還有一些視頻，是男模陪女客戶喝酒、跳舞的小視頻。" 剛上班幾天就遇到大客戶，數錢數到手軟。"" 兄弟遇到大客戶，馬上有套房子住瞭。" 在小視頻中，還有多條類似這樣的語音介紹，以吸引求職者。
在黃總的朋友圈中，除瞭招收男模，也招女模，還有招聘主播的相關廣告。
免費打造 " 星計劃 " 貸款整容後上崗
黃總朋友圈裡發佈的一篇文章介紹瞭公司正在打造的 " 星計劃 "。其聲稱，該計劃是幫助 " 沒錢、沒樣貌、沒路子 "，但是想投身娛樂夜場事業的朋友圓夢。此計劃要求，男的身高要 175 厘米以上，女的身高要 160 厘米以上，而且個人征信信用度良好。
文章稱，求職者隻要真正想加入這個團隊，真正想投身這個行業發展，隻需付車費到深圳面試，面試合格後一切都交給公司幫忙量身定制打造。屆時，公司會和求職者簽正式用工造星協議，向求職者提供全方位服務，助其在業內發展。
黃總還表示，求職者可以長得不帥或不漂亮，隻要有一顆 " 積極向上，想在這行賺錢 " 的心，公司可以和合作的最權威整形醫院幫求職者變帥，或者變成明星臉，女生不僅可以幫忙整漂亮，變成明星臉，還能整出魔鬼身材。
而整形所需的錢不需要求職者預先付，公司會幫忙對接醫院做 "0 首付貸款 "，再進行分期付款。文章裡還介紹瞭貸款和還款的細則，並附上瞭一些員工整容前後的對比照，讓求職者心動。
賺錢靠客人小費 稱 " 大客戶送房送車送黃金 "
入職瞭究竟是做什麼呢？黃總文章中介紹，公司進駐的場子很多，有 " 男模 " 也有 " 男公關 "。
公司進駐的場子裡，有專門收小費的 " 花場 "。在 " 花場 " 上班的都叫 " 男模 "。" 花場 " 裡有 " 掛花秀 "，" 男模 " 上舞臺走秀，客人給自己喜歡的 " 男模 " 掛上花。客人購買花的消費就是 " 男模 " 的收入。在 " 花場 "，" 男模 " 是不需要陪客人喝酒聊天的，光靠走秀就能賺錢。掛花率高，有很多客人捧場的 " 男模 " 單靠花錢就能月入好幾萬元。
還有另一種，就是 " 男公關 "，主要工作是在夜場裡陪客人喝酒玩耍。" 男公關 " 賺錢主要靠客人給小費。黃總表示，有的 " 男公關 " 靠陪吃、陪喝、陪玩就拿錢。
" 這行是沒有工資的，都是拿小費，看客人給，每月能賺多少說不準。" 黃總說，如果發展出幾個固定的大客戶，工作就算成功瞭。" 她會給你很多東西，小的黃金、手機、名表，大的車、房都不奇怪。"
微信面試先發照片 深圳面試再 " 調整 "
記者表示已經看完黃總的朋友圈文章後，他開始在微信上對記者進行初步的面試，要求記者發送一張照片。" 我們這個行業對顏值要求很高，顏值不高哪裡能賺到錢。" 黃總說。當記者稱對自己的顏值沒信心時，黃總表示，可以參加公司的 " 星計劃 "，調整一下容貌。
" 你過來深圳我面試下，到時候會告訴你怎麼整的，放心。" 黃總說，當記者問沒有那麼多錢整容怎麼辦時，黃總表示可以先貸款，再分期付款，但是要在個人征信沒問題的情況下才能成，如果征信有問題就做不瞭瞭。
至於到深圳的吃住問題，黃總表示，他們所有的場子都有提供宿舍，新場一天包兩頓飯，每個月隻要繳一兩百塊水電費即可。而老場隻提供住宿，每月要另外交 600 元住宿費，吃飯隻能靠自己解決。
C 回應
" 都是自願的，那麼大的人，不可能強迫他 "
暗訪結束後，記者撥打瞭黃總電話，並亮明身份求證貸款整容一事。接到電話後，黃總表示，邱騰的所有決定都是自願的。
" 那麼大的人瞭，不可能強迫他。我們都有簽用工合同的，如果他繼續在我們公司做下去，我們會幫忙還貸款。我幫他還瞭一個月，現在人跑瞭都沒和我說一聲。" 黃總說。
當記者詢問是不是每個求職者都需要整容時，黃總表示，整容都是自願的，願意提升自己的就整，不整也不強迫。同時，他否認公司與整容醫院、網貸平臺有任何關系。" 我在深圳這麼久瞭，自然知道哪傢醫院整得好，就推薦他們去。貸款也是他自願，自己操作的，你可以問問他。"
此外，他還強調自己和求職者都簽訂瞭用工合同，沒有強迫和脅迫，並且包吃包住，隻要認真工作，每個月的薪水能夠達到 8000 元到 10000 元。
D 調查
求職整容貸款 " 一條龍 "？網曝中介抽成高
其實，邱騰的遭遇並不是個例，已經有不少年輕人掉入這樣的陷阱。
今年 6 月，19 歲的湖南姑娘小王在招聘網站上看到 " 杭州某影視文化傳媒公司 " 招聘模特的信息，報酬每小時兩三百元。參加面試後，她花瞭 1700 元辦瞭模特卡，卻遲遲接不到工作。後來，公司挑模特的老師說她形象不夠好，需要 " 調整 " 一下，直接將她帶到瞭杭州的一傢整形醫院，花費 58000 元做瞭雙眼皮和隆鼻手術，錢是在兩個分期貸款平臺貸下來的。但是，整形完後，小王依舊接不到工作。
今年 7 月，19 歲的姑娘小吳看到杭州一傢娛樂會所在網上發佈的招聘晚班服務員的信息，工資日結，一天 600 元。如此高的日薪，讓小吳放棄瞭之前火鍋店的工作前往面試。
面試時，她才發現招的是 KTV 陪酒公關。面試經理告訴她，她的形象不過關，如果願意整形，每月工資可以達到 15000 元至 18000 元。隨後，該經理直接領著她到瞭杭州一傢醫療美容醫院，花瞭 62000 多元整形，費用是通過兩款貸款軟件貸下來的。
7 月 24 日，做完整形項目後，經理讓小吳先休養半個月。可半個月之後，經理還是說她形象不好，沒法勝任那份工作。當小吳和傢人找到經理希望討個說法時，經理一再強調整容是小吳自願的，別人強迫不瞭。小吳的傢人懷疑，KTV、整形醫院、網貸公司是聯合在一起的，通過帶人整形貸款獲取利益。
隨著醫療美容行業發展壯大，一批網貸平臺與美容整形機構合作推出 " 美容貸 "，消費者隻要下載網貸 APP，填寫資料，上傳身份證，接聽網貸平臺的電話確認信息，最後錢就被直接打到瞭整形醫院的賬上。一系列流程下來隻需一二十分鐘，這樣的 " 套路 " 在全國多個城市出現過。知情人士透露，中介和美容機構間的合作體現在貸來款項的分成上，中介最高能夠拿到貸款額 60％的提成，而美容機構既獲得瞭客源，又能拿到業務分成。
貸款之後，消費者不僅需要支付高額利息，還可能 " 毀容 "。一些與網貸平臺合作的美容整形機構並不正規，很可能讓消費者為美麗付出慘痛代價。
E 提醒
" 整容貸 " 維權難 網絡高薪招聘別輕信
邱騰回到泉州後細想一番，認為自己遭遇瞭 " 整容貸 " 的陷阱，立即向警方尋求幫助。泉州警方表示，由於事件發生地為深圳，建議邱騰向深圳警方報警。隨後，邱騰撥通瞭深圳 110 報警電話，但因要到派出所現場做筆錄，囊中羞澀的他選擇放棄。
記者就此事是否能夠通過民事手段維權咨詢瞭多位律師。有律師表示，此事隻能靠警方刑事偵查手段，靠民事訴訟維權幾乎沒有可能性。還有律師表示，由於邱騰沒有保留用工合同，也沒有任何整容單據，單靠他一面之詞很難證明其被公司、醫院、網貸平臺欺騙。即便邱騰是稀裡糊塗地 " 被貸款、被整容、被簽合同 "，但用人單位在面試、推薦貸款、整形的過程中，並不存在明顯的法律漏洞。邱騰是否在被脅迫、欺詐的情況下簽訂瞭用工合同，合同內是否存在違規條款，醫院是否存在誘導消費的行為都很難舉證。
對於邱騰來說，這場 " 被整形 " 和 " 被網貸 " 的高薪美夢成瞭噩夢。警方提醒廣大求職者，因應聘 " 男女公關 " 而受騙的人不在少數，大多被騙瞭所謂的 " 押金 " 和 " 體檢費 "。但是，以招聘男女公關為由要求整形和貸款的情況是近一年來新出現的。無論公關招聘是否為陷阱，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求職者遇到類似有高報酬、優厚條件的工作時應保持謹慎。
通過互聯網應聘，首先應當確認單位的真偽。同時，簡歷上的部分個人信息不用寫得過於具體。不要被那些誘人的薪水待遇所迷惑，更不要輕易向招工者提供的賬號匯錢。另外，不管是身份證，還是學位證、畢業證，用人單位都是沒有任何權利扣留的。
簽訂書面的用工合同也非常重要，必須將雙方的權利義務予以明確。特別是要寫明工資數額、計酬方式、福利待遇、保險繳納、事故賠償等條款，應將用工方的各種口頭承諾一並寫進合同，這將是日後矛盾發生時，維護自身合法權益的重要憑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