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獸谷歌的新戰爭:打造 AI 世界的安卓?

09-29

編者註:本文首發於財經雜志(ID:i-caijing),記者:謝麗榮、劉以秦,文:周源,編輯:謝麗榮

(當別的公司在追逐熱點時,谷歌的目標是消滅盲點。圖/視覺中國)

《財經》記者 謝麗容 劉以秦 周源/文 謝麗容/編輯

2011 年,蘋果創始人喬佈斯去世之前,忠告時年 38 歲的拉裡·佩奇,谷歌想要做的太多瞭。佩奇反駁:「是你做得還不夠多。如果我們隻是在做以前做的事情,不嘗試新的東西,我會有一種犯罪感。」

谷歌大腦(Google Brain)總負責人、谷歌成長過程中的關鍵人物 Jeff Dean 在今年接受《財經》記者專訪時確認瞭這一說法。他說,谷歌對未來的探索是徹底、全面的,「每一塊磚頭我們都要翻開來看一下」。

當別的公司在追逐熱點時,谷歌的目標是消滅盲點。

不過,佩奇也承認,從某個角度來說,喬佈斯是對的:他隻能管理那麼多業務,而有太多的事情會在這個過程中出現問題。

為瞭支撐谷歌這個市值已經接近 6500 億美元的巨獸繼續快速奔跑,盡量避免摔跤,2015 年 8 月,佩奇宣佈成立一傢名為「Alphabet」的控股公司,Alphabet 成為谷歌的控股母公司,原「Google」公司隻負責搜索業務、安卓、YouTube 以及其他幾個業務。

與谷歌平行的還有一系列按照業務線獨立出來的全資小公司,這些公司業務前沿,創新力度頗大,最有名的是無人駕駛。

這場架構重組持續瞭兩年之久。今年 9 月,谷歌提交給美國監管部門的一份文件顯示,Alphabet 創建瞭一傢名為 XXVI Holdings 的控股公司,將 Alphabet 及其所有公司納入其中。除此之外,谷歌本身也將變成一傢有限責任公司,Alphabet 認為這樣更適合它作為子公司的身份。

谷歌官方表示,此舉表明他們從 2015 年開始的重組終於完成瞭。

重組的目標在於為巨獸減負,提升活力。佩奇在宣佈重組決定之時曾稱,要謹防谷歌變成一個循規蹈矩、安於守成的公司。「你需要讓自己有一些不安分,以繼續保持與行業掛鉤。」

Alphabet 意義獨特。Alpha 表示一個投資組合相對於大盤指數在給定時間內的性能優勢,bet 意為賭註,連起來解釋就是——新公司成立和組織調整,是一次回報高於大盤的主動式下註。

谷歌手裡的籌碼是 AI。這兩年間,谷歌同時調整瞭技術和業務戰略方向,從「Mobile First」戰略,全面轉向瞭「AI First」。

Jeff Dean 告訴《財經》記者,AI 對於谷歌來說,不是一個業務,也不是一個目標,而是重塑谷歌生態的血液循環系統,谷歌的每一個產品業務都將基於 AI。

他認為,谷歌在未來仍將是一個能夠保持高增長的公司,這取決於兩點:一是谷歌有全世界最多最優秀的人才;二是能繼續創造出讓全世界數以十億以上的人群使用的產品。

輕裝上陣

當一傢公司主導瞭整個市場時,它就必須開始尋找新的成長點瞭。谷歌為期三年的架構重組也正基於此

2015 年 8 月 10 日,Google 宣佈重組為 Alphabet 並采用新的運營架構;同年 10 月 2 日,Google 宣佈從 2015 年四季度起,Alphabet 的財報分為 Google 和其他業務兩部分。

Alphabet 業務結構的特殊之處在於,這傢控股公司本來就是在 Google 的基礎上誕生,從 2015 年二季度開始改變架構至今,Google 占據瞭 Alphabet 整體營收中的大頭,占比始終保持在 99%之上(除瞭 2016 年第四季度這一數字為 98.995%)。與 Google 並列的是那些「瘋狂」的創新業務。

Google 的業務收入又分為三個部分——Google 自己帶來的廣告收入、Google 合作夥伴的廣告收入,及其他收入。2017 年二季度的財報數據顯示,三者對應的份額為 71.52%、16.49%、11.99%。也就是說,廣告收入占據瞭整個 Google 營收的近 88%。

這也是為何外界一直批評谷歌「實際上是一傢廣告公司」的根本原因。

宣佈重組之後,谷歌市值直接飆升瞭 250 億美元,Alphabet 的整體財務情況也良性發展,尤其是營收方面。2017 年二季度營收達到 260 億美元,較去年同期增長 21%,這個數字優於華爾街樂觀估計的 256 億美元。

一些長期跟蹤 Alphabet 市場表現的投資者和分析師表示,Alphabet 已經是體量龐大的超級大象,卻竟然還能保持兩位數的營收增長,保持狂奔狀態,實在太可怕瞭。

從資本角度看,成立 Alphabet 好處是明顯的。此前,分析師對谷歌采用傳統的大型公司估值方式,根據整體的收入、利潤、成長性以及每股盈餘來計算估值,這種方式對現階段的谷歌投資佈局創新業務相當不利。在早期,這些業務不僅不能給谷歌帶來收入,還帶來巨大成本,稀釋利潤。

目前被獨立出來的子公司包括瞭研究如何延長人類壽命的子公司 Calico;高速光纖網絡 Access & Energy;智能健康公司 Life Science;2014 年 32 億美元收購的智能傢居公司 Nest,谷歌眼鏡也被劃到該部門;谷歌研發核心部門 X 實驗室,此前谷歌諸多新業務都來自於此,包括 Wing 無人機、無人車以及谷歌眼鏡,另外還包括谷歌風投業務GV與 Capital 等。

這些高風險的瘋狂項目如果總是需要在 Google 的框架下進行,就會受到投資者和華爾街的制約, 是極不自由的。

采用新的架構之後,分析師可以采用另一種通常用在多元化控股公司上的 SOP(Sum Of Parts)估值法,這種估值的好處是,可以用各子公司的估值之和來計算控股公司的總體價值,引導投資者關註創新業務。

但從業務的角度來說,谷歌稱,是為瞭能夠讓其他「瘋狂」的業務有更好的成長空間。

控股公司控制下的各個企業,在法律上都是各自獨立的經濟實體,它們同控股公司在經濟責任上是完全獨立的,相互之間沒有連帶責任。因此,控股公司中各企業的風險責任不會相互轉嫁。

此外,這種松散的業務架構本質上是獨立各業務線,明確責任,讓各公司運作更加透明,每個子公司的成本和業務成績一目瞭然。鼓勵創新,優勝劣汰。

谷歌前高管李開復當時公開評論此事,認為谷歌的此次重組主要是為瞭回應華爾街批評公司不專註不透明(投資健康、長壽、汽車領域),提供各個子公司運營數據,第二個則是降低 Google 之外領域負面影響主營業務(如汽車業務導致的虧損、訴訟等),第三個是 Google 品牌用於互聯網業務,別的方面業務應有別的品牌,以及有更多內部升遷機會。

Alphabet 的 CEO 是佩奇,董事會主席為 Sergey Brin,他們主要職責是為下面的子公司提供盡可能多的幫助,外加分配整個集團的資源以及對每個子公司 Excutive 團隊的績效評估等。

至此,谷歌公司至少在組織架構上完成瞭松綁,所有對於人類未來的探索都被移到瞭 Alphabet 公司之下,與 Google 之間形成瞭一條平行向前,但支流交叉繁茂的共生生態。

打造 AI 世界的安卓?

無論是要做大 1%的創新業務,還是繼續保持 99%業務繼續成長,谷歌都需要找到全新的成長點,谷歌將下一個成長點放在瞭 AI 上

Jeff Dean 向《財經》記者強調,AI 將不會是一個業務或者手段,它更是一種能力。

他說,在谷歌,不要把 AI 看作是孤立的研發人員做的一件事情,它貫穿瞭谷歌所有部門和公司。

谷歌目前所有產品裡面都有瞭人工智能的影子。

Google 搜索業務是整個 Google 乃至 Alphabet 的收入來源。這些年來,谷歌在持續利用 AI 重塑搜索業務。第三方市場調研機構 StatCounter Global Stats 今年 8 月的統計數據顯示,谷歌搜索占據瞭搜索市場 91.65%,排名第二的微軟 Bing 僅占 2.5%。

第三方市場調研機構 Smart Insights 的數據顯示,近年來移動端的搜索量正迅速增長,且已經超過瞭桌面端。來自移動設備的搜索量也在 2015 年超過桌面瀏覽器。

與移動搜索量向移動端轉變密切相關的是不斷擴大的移動端在線廣告市場。這直接關系谷歌的錢袋子。去年 10 月開始,谷歌就開始將搜索業務向移動端傾斜,並通過人工智能技術不斷升級移動搜索的功能和用戶體驗。

被機器學習/人工智能徹底改變的 Google 產品還有很多,包括 YouTube、地圖、Android、Chrome 瀏覽器等。

在營收目前僅占 Alphabet 1%的創新業務領域,AI 則是這些業務的基因。

AI 將成為血液,貫穿谷歌全身的每一個毛細血管。

谷歌強調 AI 產品化,包括谷歌翻譯在內的十多款 Google 產品和服務已經用 AI 算法重寫。谷歌隨之推出「AI first」戰略,目的在於除瞭改造谷歌全身循環系統,並用 AI 改造世界。

有關「改造世界」這件事情,谷歌曾在移動互聯網時代做到過這件事情:全世界超過 85%智能手機搭載的安卓操作系統,徹底改變瞭人們使用移動終端的方式。

在過去兩年的時間裡,谷歌將公司內部開發和采用的機器學習技術整理到瞭一起,命名為 TensorFlow。這是一套包括很多常用深度學習技術、功能和范例的框架,被 Google 幾乎所有產品采用。

包括 Jeff Dean 在內的多位谷歌受訪者向《財經》記者表示,谷歌要把 TensorFlow 打造為人工智能時代的「安卓」。從商業的角度來說,這個說法成立;從技術角度來說,TensorFlow 是一套開源學習框架,類似 java,而安卓則是一套開源操作系統。

TensorFlow 前身為谷歌第一代深度學習系統 DistBelief。但 DistBelief 僅是一個谷歌內部系統,與谷歌內部的基礎架構聯系緊密,而且僅僅專註於神經網絡算法。經過一番改造,2015 年 11 月,谷歌推出開源深度學習平臺 TensorFlow(單機版)。

2017 年 2 月,谷歌在美國加州舉辦首屆 TensorFlow 開發者峰會,並發佈 TensorFlow 1.0 版本。新版本在建立和訓練神經網絡方面,速度要比第一代系統快 5 倍,能支持多種硬件平臺,甚至能在手機上部署。

TensorFlow 好比賦予 AI 能力的樂高積木,外部開發者和使用者可以根據不同的需求選取不同的積木,搭建成自己想要的 AI 產品。

目前,在世界上最大的開源軟件社區 Github 上,谷歌 TensorFlow 受開發者歡迎程度和代碼活躍程度遙遙領先於其他開源 AI 平臺,全球各地開發人員每周上傳的代碼超過上萬行。一位 TensorFlow 開發者對《財經》記者說,對於開源軟件來說,這是生命力的體現。

AI 初創公司杉數科技高級副總裁勒雅告訴《財經》記者,與其他開源深度學習平臺相比,TensorFlow 優點是社區強大,功能齊全,通用性和架構設計好,易於部署,適合大規模產品。

但 TensorFlow 也處於起步期,杉數科技資深技術人員鄧琪告訴《財經》記者,因為追求通用性,TensorFlow 在靈活性和速度、接口設計等一系列性能指標上不如其他一些平臺,這給其他開源平臺留下發展機會。

杉數科技是一傢 AI 公司,在前期考察權衡之後,最終轉向基於 Python 語言自行開發瞭機器學習和數值優化平臺。嚴格意義上說,它不屬於 TensorFlow 陣營。

勒雅說,谷歌在 TensorFlow 上野心很大,開源 TensorFlow 絕不隻是將源代碼貼出來就算瞭事,而是要吸引、帶領全世界的開發人員對 TensorFlow 進行不斷更新,使之成為最大的深度學習平臺,成為全球 AI 開發平臺的事實性標準。

如果能夠做到這點,全世界 AI 產品將繼續流淌谷歌的血液,並將潛在的財富源源不斷引流至谷歌,就如今天絕大多數智能手機中搭載著谷歌安卓操作系統一樣。

Jeff Dean 說,人工智能雖然無法直接給谷歌帶來收入,但是其他使用瞭人工智能技術的谷歌業務所搭載的廣告收入可以反過來補貼研發的投入。

谷歌因此對 TensorFlow 社區投入很大,宣傳力度也大。相比之下,一些出自學術機構或個人之手的開源深度學習平臺雖然在某些地方可能優於 TensorFlow,但很難保證後期有持續的人力物力去投入。

多位行業人士向《財經》記者表示,谷歌開源 AI 平臺也是明智之舉,AI 產業還處於發展早期,僅憑谷歌一己之力難以帶動產業,作為平臺廠商當務之急是做大生態。

谷歌開源 TensorFlow 也促使其他大公司開源自己的深度學習平臺,AI 行業的準入門檻因而大為降低,因為誰都可以將它的源代碼拿過來研究和使用,為大批創新 AI 應用的誕生提供瞭基礎。例如,本土 AI 創業公司出門問問正使用 TensorFlow 去訓練語音助手。

MIT 斯隆管理學院的教授 Michael A. Cusumano 此前評價,即便 TensorFlow 開源平臺本身不賺錢,但如果它能獲得成功,也將成為谷歌的賺錢機器。

「未來各行各業都需要用機器學習和人工智能來幫助它們發展商業,但這個世界上真正有能力雇傭機器學習科學傢的公司非常少,可能隻有幾千傢。」Jeff Dean 對《財經》記者說,「谷歌的意義也在於此。」

勒雅則解釋說,如果要使用 TensorFlow 更高級的功能,最好能結合使用谷歌的公有雲(不免費)。AI 需要強大的計算力,谷歌雲為能提供更強大的計算力,研制瞭 AI 專用芯片 TPU。谷歌實際為 AI 應用開發者提供瞭從芯片到雲到深度學習平臺到周邊軟件一全套的工具與服務。

當然,谷歌雲目前沒有進中國,中國的 AI 公司幾無可能跨境使用谷歌雲,因為數據傳至境外有可能違反最新出爐的《網絡安全法》。這給百度、騰訊、阿裡發展自己的 AI 平臺和雲服務留下瞭一個緩沖地帶。

谷歌一直希望將 TensorFlow 打造成 AI 時代的安卓系統。

出門問問是一傢提供語音助手產品與服務的 AI 創業公司,其創始人兼 CEO 李志飛告訴《財經》記者,谷歌安卓的成功經驗有三點:一是定義瞭一個標準,大傢都按照這個標準去開發應用;二是有活躍的社群,開發者在社群裡互相解答難題,分享開發經驗,甚至都不需要谷歌官方的幫助;三是有豐富的上下遊產業鏈支持,上遊有各種手機適配,下遊有大量的應用開發者,而且開發者也能賺到錢。

TensorFlow 同樣在往這個方向上走。相比安卓,TensorFlow 在努力成為事實標準,社群建設程度也還可以,但上下遊產業鏈還不豐富。更重要的是,其他科技巨頭和科研機構也在力爭這個領域的機會,如微軟有 DMTK、Facebook 有 Torchnet、百度有 Paddle,等等。

近日,微軟集團與 Facebook 宣佈達成戰略合作關系,雙方將共同建立開放式神經網絡交流(ONNX)格式,AI 應用將能在雙方的開源平臺上自由切換。多位行業人士表示,這是兩傢聯手防止谷歌一傢獨大的體現。

李志飛認為,短期內各個開源 AI 平臺都有機會,但長期來看,平臺級的產品不會超過兩三傢,除瞭谷歌,亞馬遜和微軟也有機會,因為兩者均有強大的公有雲,而 AI 離不開強大的計算能力。勒雅則認為,勝出的一定是那些易於學習和使用的深度學習平臺。

至於中國 AI 公司,李志飛認為,將來會有大量 AI 應用誕生,但是近期很難產生世界級的,能與谷歌爭鋒的深度學習平臺廠商。

谷歌的目標不僅是將 AI 變成谷歌體系所有產品的基因,更大的野心在於塑造一個「通用型人工智能」新秩序,谷歌則是這個秩序的主導者。Jeff Dean 預測,通用型人工智能世界的塑造可能需要 15 年時間。

新架構下的創新路徑

此前十數餘年,谷歌擅長面向單個消費者的創新產品,但要深入到行業,發展行業用戶,谷歌需要更多改變

Lily Peng 是谷歌產品經理,她看起來很年輕,卻已是一對雙胞胎的母親。同時她也是一名醫學科學傢,她的團隊在谷歌內部的任務是將深度學習的技術與醫學相結合。

谷歌內部有很多像 Lily 這樣的跨界人才,為瞭確保技術能夠落地在不同的細分行業裡,同時具備技術能力和行業經驗的人才必不可少。

Lily 的團隊最開始與印度的醫院進行合作。在印度,不少醫院發現很多糖尿病患者會引發視網膜病變,而由於缺少受過專業訓練的眼科醫生,無法高效地對患者眼底圖像進行解讀。

Lily 的團隊對印度的一些醫生進行瞭算法培訓,其中包含瞭圖像識別技術,來幫助醫生解讀患者的眼底圖像。「我們的算法結果與專業的眼科醫生得出的結果幾乎沒有差別。」她對《財經》記者說。

這一技術的落地基於 Tensorflow 平臺,通過 TensorFlow 平臺算法組合,他們不僅能幫助進行眼底檢查,還能對癌癥進行圖像檢查。

作為一個女性員工,Lily 能感受到公司對她的支持。「谷歌給瞭我六個月的產假,」Lily 告訴《財經》記者,「充分休整之後,我又迅速地融入團隊。」

在加入谷歌之前,Lily 曾在一傢創業公司就職。在谷歌,她並不需要像一個普通的產品經理那樣,考慮產品賺錢的問題。「我們隻需要作為一個研究人員,專心研發醫學解決方案即可。」

谷歌有一個被外界爭相模仿的傳統——為瞭激發員工的創新能力,每個員工都有 20%的自由時間可以關註任何你感興趣的領域。2004 年,佩奇和謝爾蓋·佈林在谷歌的 IPO 招股書上強調瞭這個著名的管理哲學,「我們鼓勵員工在完成本職工作之餘,利用 20%的時間來做任何他們認為對谷歌有益的事情。」

這確實為谷歌的創新帶來瞭價值。谷歌法國巴黎部門兩位工程師利用谷歌「20%時間」,將紙板作為主材料,花費六個月時間開發瞭一款 VR 頭顯。2014 年 6 月,谷歌對外推出這款頭顯,命名為「Cardboard」,而這款頭顯成為瞭不少手機 VR 公司競相模仿的鼻祖。

甚至在 VR 行業中,這已經成為一種 VR 頭顯的主要類別——低成本的手機 VR 盒子統稱為 Cardboard。

需要厘清的一個事實是,並非所有的谷歌員工都認同「20%時間」規則。

雅虎 CEO 瑪麗莎·梅耶爾(Marissa Mayer)曾經是谷歌的一名高管,她加入雅虎之後,不少員工都詢問她是否也要在雅虎推行這樣的政策。「我覺得很好笑,」Marissa Mayer 在雅虎的員工大會上說道,「那 20%的時間意味著,你將要花費 120%的時間在工作上。」

2015 年,根據谷歌內部統計,僅有 10%的員工在使用這 20%的時間,並且在所研究的項目真正有成果之前,公司不允許員工的本職工作受到任何影響。

當沒有好點子的時候,更多人選擇盡全力完成 100%的本職工作。

當 Lily 被《財經》記者問到是如何使用自己的 20%時間時,她的回答是:「我對現在的工作已經是 100%的熱情瞭,我不會再用 20%的時間去做其他的事情。」

這在一定程度上保證瞭谷歌員工核心精力聚焦在本職工作。被利用的「20%」創新能力又是經過深思熟慮和甄選的,保證瞭創新的精度和成功率。

一位谷歌中國員工對《財經》記者說,Alphabet 架構搭建之後,每個子公司的目標更加明確,這種責任和目標被更加清晰傳達到個人,對有意開發「20%」時間的個人來說,這是一件好事。

谷歌人力運營部前高級副總裁 Laszlo Bock,也是《重新定義團隊:谷歌如何工作》一書的作者,他在這本書中寫道:「在某種程度上,20%時間的理念比它的現實更重要,它在正常的公司管理之外能起到一定的作用,特別是對於那些最有才華和創造力的人來說。」

人們認為,蘋果是用來仰望的,而谷歌是可以復制的。蘋果產品與藝術的成功結合,讓蘋果和喬佈斯站在瞭眾多科技公司仰望的制高點。但谷歌不同,谷歌的管理體系、企業文化,以及公司戰略等,都不是秘密,也沒有喬佈斯式的天才又極端的藝術天分。

確實也有不少公司都在模仿谷歌。去年 4 月,百度也宣佈重組,百度董事長兼 CEO 李彥宏通過內部郵件宣佈,百度成立「百度搜索公司」,由搜索業務群組(SSG)、移動服務事業群組(MSG)、糯米事業部組成,2015 年 2 月,百度調整為移動服務事業群組(MSG)、搜索業務群組(SSG)及新興業務群組(EBG)。2015 年 12 月,百度再次宣佈組建金融服務事業群組 (FSG)。

這樣的重組模式與谷歌大同小異,將成熟業務與創新業務分開,聚焦核心業務的同時,又能保證創新。

但 Jeff Dean 向《財經》記者強調,谷歌的探索是全面的。與時俱進的業務架構需要配合清晰明確的戰略目標。但現今世界,「大部分的公司都選擇瞭跟著熱點走,這能讓公司在短時間內獲得快速的業務增長,但無法真正引領潮流」。

DeepMind 下沉

如果沒有成立新架構,DeepMind 這樣的科學傢公司可能會一直隻做「火箭燃料」的角色,但現在 DeepMind 打算開始往外走

「如果說谷歌是火箭,DeepMind 就是燃料。」DeepMind 創始人傑米斯·哈薩比斯對《財經》記者說。

下一階段,谷歌以 AI 立世,DeepMind 這樣的子公司對於谷歌 AI 戰略的意義是深遠重大的。

這傢公司一開始隻是一傢位於英國倫敦的人工智能實驗室,研究方向是開發通用自我學習算法。2011 年,哈薩比斯在埃隆·馬斯克等人的投資下,成立瞭 DeepMind。2014 年,谷歌以 4 億英鎊(約 6.5 億美元)的價格收購該公司,當時這傢公司隻有 50 名員工。

谷歌人工智能圍棋應用「AlphaGo」在 2016 年打敗韓國棋手李世石,就拜 DeepMind 所賜。不過,少有人知道這個團隊在谷歌內部目前的位置,尤其是 AlphaGo 之後,這個科學傢公司又將何去何從?

要回答這個問題,就必須先瞭解作為世界上最值錢的公司之一,DeepMind 為何在多個橄欖枝之間選擇瞭谷歌。

萬維網創辦人博納斯·李稱哈薩比斯為「地球上最聰明的人」。他小時候就是神童,並在十幾歲時就開始思考神經網絡與計算機的結合。而哈薩比斯認為自己是「為瞭人工智能而生」。

但運營公司與在大學裡做學術研究不同,保證公司有足夠的資金發展下去是首要的重點。即使是天才的哈薩比斯也覺得分身乏力,三年後,他選擇將公司賣給谷歌。

當時,除瞭谷歌,Facebook 也有收購這傢公司的意願,但哈薩比斯認為,佩奇對人工智能有 120 分的熱情,而紮克伯格缺乏刨根問底的勁兒,與人溝通才是最終目標。哈薩比斯認為,他跟佩奇更加氣味相投。

谷歌的廣告業務為公司帶來巨額收入,DeepMind 這樣的研究團隊有充足的發展自由度。

谷歌收購 DeepMind 時,在計算機基礎建設和工程基礎設施方面已經有超過十年的經驗,2016 年初,哈薩比斯接受美國媒體采訪時提到,由於谷歌的支持,他們可以同時並行 100 萬次實驗,研究內容得以大大增加,研究速度也大大提升。

借助 DeepMind,谷歌迅速增強瞭深度學習算法能力,這是谷歌收購技術公司的邏輯所在。但兩傢公司基因不同,哈薩比斯對《財經》記者說,「谷歌是以工程師為導向的模式,而 DeepMind 是以科學傢為導向。」他強調,在未來一段時間內,DeepMind 的科學傢團隊定位不會改變。

同時,DeepMind 迅速成為谷歌這套新生態體系的主動脈血管。DeepMind 已經開始利用現有自己的 AI 研發成果為谷歌解決實際問題。

2016 年 7 月,DeepMind 發文宣佈,利用深度學習算法,DeepMind 已經成功幫助谷歌數據中心的冷卻系統節約用電 40%。冷卻系統是大型工業設備的必需配套裝備,包括冷水機組、泵、冷卻水塔等,可以維持數據中心服務器的正常運行。

哈薩比斯表示:「谷歌在數據中心設備上用的電太多瞭,幾個百分點都意味著每年幾百萬美元,節約電力的算法每分鐘都在給公司省一大筆錢。」

而該算法的開發團隊僅有負責人 Mustafa Suleyman、研發工程師 Rich Evans、數據中心工程師 Jim Gao 等五六人,耗時僅兩三個月。

DeepMind 的部分研發項目已經可以用於能源基礎設施的管理、醫療系統和潔凈水源的改進等方面,它也開始從中獲得收益。

哈薩比斯對《財經》記者說,下一階段,DeepMind 整個團隊 75%的精力用於人工智能的技術研發,另外的 25%精力放在應用上。

DeepMind 的另一位聯合創始人穆斯塔法主導瞭公司技術的商業化,他認為這是一種平衡。「我們手裡有很多實驗室裡的新技術,都是寶貴的資源,而這些技術的商用不僅能造福社會,一傢公司也必須有可持續的商業利潤來源。」他告訴《財經》記者。

據他介紹,目前 DeepMind 由兩個團隊組成,哈薩比斯負責研發團隊,而他負責技術應用業務。技術應用團隊又再分為三個組,一個組服務谷歌的產業和谷歌的其他業務部門;第二個是醫療組,已經與英國的國傢醫療健康局合作;第三個組是能源組,目前還在啟動階段。

「這樣的分組是為瞭方便與不同領域的專傢更好地合作。」他說。

DeepMind 也已開始進軍醫療市場並從中盈利。2015 年 11 月,它與英國倫敦皇傢自由醫院簽訂瞭為期五年的合同,任務是處理 170 萬名患者的醫療記錄。

這符合谷歌組織變身的目的。母公司 Alphabet 創立後,整個企業資產負債表開始分賬計算,業務被獨立出來,明確瞭職責和成績,提升創新效率。

一位資本市場分析人士向《財經》記者分析評價,如果一直在之前的架構中,DeepMind 對谷歌的技術輸血價值難以清晰衡量,DeepMind 也很難有一個明確的長期的、符合谷歌戰略的研究目標。

更重要的一個原因是,資深科學傢和強大的計算能力對 AI 業務的開展固然重要,但 DeepMind 走出去,獲取真實環境數據同樣重要,這些深入到行業的數據,比如醫療,恰恰是谷歌缺失的數據源。作為一傢搜索、社交基因的互聯網公司,谷歌手中的巨量數據,多是開放社交屬性類數據。

Alphabet 旗下擁有眾多創新類子公司,它們有的以技術見長,有的以業務創新為主,但在下一個階段,它們的目標是一致的——下沉到行業,繼續挖掘數據金礦,分析、運用,並產生價值。

另一個全球人工智能頂尖公司的一位中國區高層人士告訴《財經》記者,目前在社交平臺等開放環境流動的數據量隻占總數據量的 20%,80%數據深藏在各行各業圍墻之內,它們「金光閃閃,有待挖掘」。

哈薩比斯多次向《財經》記者強調,某種程度上說,DeepMind 運營獨立於谷歌,「就像兩傢平行的公司一樣」。

下一個黃金時代?

谷歌今天依然沒有停下腳步,它的黃金時代也並未結束,仍然帶來巨大想象空間

谷歌 2004 年在納斯達克上市,當時這傢公司剛剛成立六年,估值高得令人咋舌,達到 230 億美元,市盈率為 80 倍。

不過,谷歌上市當年就實現 27 億美元的營收,利潤為 2.86 億美元。13 年後,市值已經 6432 億美元,營收 903 億美元,利潤 195 億美元,市值增長瞭 27 倍。

在全球市場上,目前進入「5000 億美元高級俱樂部」的科技公司隻有蘋果、谷歌母公司 Alphabet 和微軟,科技公司 Facebook 近期也有望加入這個行列。

十餘年來,谷歌發展速度之快,規模之大,年年出乎外界意料。2011 年,就有華爾街風險投資傢警告,谷歌的「黃金時代」可能已成為歷史,換句話說,谷歌很可能將走「下坡路」。

當年,谷歌已經上市七年,營收超過 379 億美元,年增長超過 29%,無論是總量還是增長速度,外界都認為這傢公司的業務發展已達到峰值。

質疑者認為,谷歌當時的收入過於依賴搜索廣告,當時正在興起的社交網站也有可能分流谷歌的流量和廣告主。但這一切並沒有發生——2012 年,谷歌的總收入居然超過瞭 502 億美元,同比增長瞭 32%。

此後數年,谷歌營收和利潤始終保持快速增長。到瞭 2016 年,谷歌營收達到 903 億美元,利潤 195 億美元。

眼下,谷歌不是唯一一傢重視 AI 的公司,其他的科技巨頭和一些傳統企業一直在投入資金開發機器人學習和 AI 功能。比如亞馬遜、Facebook、微軟、IBM 和 OpenAI。

在今年 2 月提交給美國證監會的 2016 年度報告中,谷歌母公司 Alphabet 提到,當下的主要競爭對手包括蘋果、Netflix 和 Hulu,同時重點指出瞭在一些新的業務,比如消費硬件制造、企業雲計算和數字助理上所面臨的競爭風險。

在谷歌最想做大的雲服務領域,谷歌強勁的競爭對手是亞馬遜和微軟。谷歌的雲計算業務在高管 Diane Greene 的領導下,希望變成瞭一個真正面向大型企業消費者的服務。去年,Alphabet 在年報中也提到瞭雲業務,但是聚焦在企業還是新的提法。

第三方研究機構 Canalys 數據顯示,谷歌雲計算服務今年一季度收入大約在 7 億美元左右,相比領頭羊亞馬遜的 36 億美元差距還很大。不過,二季度,谷歌雲服務大合同(50 萬美元以上的訂單)數量是去年同期的三倍。同期包含瞭雲服務業務收入的「非廣告收入」增長瞭 50%,達到 30 億美元(廣告收入 227 億美元),這說明谷歌雲服務業務增長很快。

不過,對於目前的谷歌來說,雲計算營收占比實在太小,而且利潤率也很低,對谷歌整體營收和股價不會有太大的影響。但谷歌雲此前一直為自身業務所用,「AI First」戰略之後,提出瞭以「TensorFlow、TPU 和雲」三劍客去爭搶外部的目標,這就不得不令亞馬遜 AWS 和微軟 Azure 側目瞭。

在谷歌的核心現金流業務之一,Youtube 的競爭對手是 Facebook、Netflix、Amazon 和 Hulu。今年 6 月底,Youtube 宣佈活躍用戶數已經超過 15 億,這個數字已經十分可怕,相對於中國的微信接近 9 億的用戶總數優勢十分明顯。但它最強勁的競爭對手 Facebook 活躍用戶已經超過 20 億。

社交網站的競爭核心已經從用戶規模轉移到瞭付費視頻,Youtube 今年來已經為此在技術和付費訂閱模式上做瞭不少改進。

不過,付費業務是所有視頻社交網站需要跨越的一個山頭,谷歌管理層目前對這個業務抱「謹慎的樂觀態度」。

Alphabet 架構重整之後,除 Google 之外的其他業務收入均不會單獨列出,不過,根據華爾街投行分析,2016 年 Youtube 的收入大約在 100 億美元左右,而且增長速度很快。他們預估 Youtube 的營收未來幾年內很有可能達到 300 億美元以上,它將成為谷歌營收達到 1500 億美元的關鍵因素。

在數字助手服務領域,谷歌設定的競爭對手是蘋果、亞馬遜、Facebook 和微軟。

去年,谷歌發佈瞭數字助理 Google Assistant,這是一個基於語音的信息服務。谷歌希望能將 Google Assistant 嵌入到盡可能多的設備上。這與蘋果的 Siri、亞馬遜的 Alexa 和微軟的 Cortana 構成瞭直接的競爭關系。Facebook 也有類似的服務 Messenger。

在設計、制造和銷售消費電子產品領域,谷歌定位的競爭對手包括瞭蘋果、亞馬遜在內的多個巨頭公司。

硬件從來都是谷歌的短板,盡管從 2016 年來,谷歌已經把制造一系列新硬件產品提上日程,不過,AI 的本質是服務,硬件隻是服務的載體,最好的人工智能服務會變得成為「隱形」的服務、雲端的服務,而硬件也會微縮化,從這點上看,谷歌在這個領域暫時不會有太大的突破。

需要強調的是,谷歌以上領域要繼續增長,均以 AI 為核心動力。谷歌在 AI 領域的技術積累優勢已經無需質疑,但能否將 AI 在谷歌這個大盤子內最高效盤活並盡快產生良性的全身血液循環,是谷歌能否繼續高歌猛進的關鍵因素。

戰略既定,諸多事項有待發力。多位接受《財經》記者采訪的谷歌高層人士均表示,和其他公司競爭更多人才是谷歌在下一輪商業和技術競爭中的一個核心指標,尤其在其他條件基本相似的情況下。

Jeff Dean 對《財經》記者說,谷歌目前對所需人才的定義有三種,一類是那些能真正理解並運用人工智能工具的技術工程師;其次,是各行各業的專業跨界人才,如精通醫學和技術的技術專傢;最重要的是,有創新意識和商業頭腦的人才,能有效地將人工智能技術更廣泛地應用到各個行業的人才。

這和谷歌在過去十數年專註引進計算機高精尖人才的路數已經完全不同,也與谷歌下一階段希望以行業為突破口,進入企業級市場的全新目標契合。

不過,這也是亞馬遜、蘋果同樣看到的機會。誰能率先建立起一套成規模氣候的人才機制,誰就有可能率先突破這個領域。

谷歌過去的故事和今天的進擊告訴我們,進攻是最好的防守。谷歌成立之初以搜索引擎挑戰者入局,時至今日,當初的被挑戰者雅虎早已淡出市場,幾乎與它同時成立的百度雖然也佈局瞭 AI 技術,希望在下一階段成為一個「AI All In」的公司,但時至今日仍然是一個以搜索引擎為主要面目出現的公司,兩傢公司市值相差將近 8 倍,AI 技術上的佈局更不在一個量級。

谷歌和百度在這十餘年間的浮沉進退折射瞭一傢科技公司在多次技術迭代浪潮中的路徑選擇重要性,以及一套「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的商業立世準則。但谷歌的未來之路也並非坦途,畢竟其它選手也在以不同的角度切入未來人工智能世界。

(本文首刊於 2017 年 9 月 25 日出版的《財經》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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