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 年 12 月,陳奕迅在臺北小巨蛋舉行尾場演唱會,安哥環節周傑倫突然現身與陳奕迅合唱《淘汰》。
當我們從學生漸漸變成 " 中佬 ",從周傑倫聽到陳奕迅,我們學會瞭做人不必時刻獲得共鳴才活得下去,也開始懂得優雅地欣賞獨處的時光。
本季《中國新歌聲》盲選環節裡,我們最常聽見的一句話,恐怕是諸多 "90 後 " 選手對臺上周傑倫和陳奕迅說的那句 " 我從小聽你的歌長大 " 瞭。導師們甫聽時面露尷尬又扶額,而後漸漸習以為常,甚至主動提起此語以自嘲。
然而誰又曾想到,比兩位導師更尷尬的,應是傻笑著由衷說出這句話的 "90 後 " 選手本人。
不經意間,他們身後的整個 "90 後 " ——曾被稱為 " 垮掉的一代 ",正踉踉蹌蹌地步入中年。他們血液裡那些在成長中不為人道的瑣碎回憶,緊緊系於兩位導師的流行歌曲之中。選手們寧願暴露自己老大不小的事實,也要公開談 " 青春 " 這個敏感話題,不吐不快。
2013 年 9 月,周傑倫在香港紅館連開九場演唱會,陳奕迅上臺與周傑倫合唱《歲月如歌》和《淘汰》兩首歌。
周傑倫,流行音樂界的村上春樹
2000 年,正值許多 "90 後 " 的少年時期,周傑倫發行他的第一張唱片 JAY,不僅對 "90 後 " 作瞭流行音樂啟蒙,還迅速改變瞭華語流行樂圈子的音樂審美。
周傑倫獨特的曲風、tempo 和唱腔,加上不茍言笑的形象,為正找尋自我定位的年輕人所接受,周傑倫的音樂也因此在新世代找到瞭屬於他的位置。
此後,周傑倫的曲風變得更多元、更刻意反潮流,他像海綿一樣吸收瞭嘻哈、主流情歌、R&B、中國風等多樣風格。可以是《將軍》的口齒不清,也可以是《菊花臺》的咬字清晰;可以是《懦夫》的暴躁,也可是《她的睫毛》的甜膩;可以是《分裂》的頹廢,也可以是《陽光宅男》的振奮 ……
2000 年,周傑倫推出首張專輯《JAY》;2001 年,第二張專輯《范特西》成為當年十大銷量國語唱片之一。
周傑倫半開玩笑地稱自己的風格就是 " 沒風格 ",自雲 " 將非主流的作品做成瞭主流作品 "。此種精神影響瞭更多 "90 後 " 年輕聽眾——在傳統校園內,他們要效仿偶像,把自己的獨特個性推而廣之,從而獲得同儕的贊賞與肯定。
此時,坊間流傳一句話 " 三十幾歲的人寫歌,二十幾歲的人唱歌,十幾歲的人聽歌 ",此語可謂定義並確立瞭詞作者方文山、歌者周傑倫和聽者 "90 後 " 在這個時代的關系。
周傑倫與方文山。
周傑倫更大的成就,其實在於帶動 "90 後 " 樂迷改變吶喊和追捧式的老派追星方式。他的作品吸引瞭很多樂迷以其專業形象為榜樣,模仿他的唱腔唱歌,甚至滿懷熱情學習演奏樂器和創作,乃至考入大學音樂專業或從事流行音樂工作。
能感染到別人愛他作品之餘還愛上他本行的作者實在不多,而能撩撥人創作欲望的作者更少,除此以外我隻想到村上春樹。
2004 年,周傑倫在臺北舉行 " 無與倫比 " 演唱會。
聽懂陳奕迅,也許需要歷經悲歡離合
陳奕迅是 "90 後 " 人生中的另一個符號。與周傑倫不同的是,陳奕迅一開口就是很 " 主流 " 的、聽眾一定喜歡的聲線,市場不需要消化時間,對其作品的爭議聲更少。
"90 後 " 聽眾之所以喜愛陳奕迅,大概是因為他的作品曲調優美而歌聲順耳;可是,囿於見識和學識,他們未必能聽得懂耐人尋味的歌詞,停在 " 見山是山 " 的境界。
比如《單車》(曲 / 柳重言;詞 / 黃偉文)一曲曾在兒童節目《至 NET 小人類》中播出,無疑是與《超人的主題曲》一樣是首兒歌,然則主題是 " 頌揚父愛 " 是合理不過瞭,可你想不到有天黃偉文突然冒出來,說此曲是寫控訴父親的——相信你我剛聽到這解釋時,整個人是懵的。
陳奕迅與黃偉文。
"90 後 " 從愛聽陳奕迅到聽懂陳奕迅,完成瞭一次成長。有言 " 書讀百遍其義自見 ",歌聽瞭百遍,此間足以讓一個人歷經悲歡離合數十回合瞭。
當年你把《富士山下》(曲 /Christopher Chak;詞:林夕)聽到耳朵長繭,聽到它淪為俗氣的口水歌,或許也始終聽不懂歌詞何意。但某天你還在聽這首歌時,終於放棄瞭強求前度與你重修舊好,才聽懂瞭 " 誰能憑愛意要富士山私有 ",懷著自以為偉大的愛(實為貪嗔癡)去追討情感實在太傻,這樣的自己未免太恐怖。
又或者,某天你聽《富士山下》時,傢裡的花貓去世瞭,才聽懂 " 要擁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 ",如果失去所愛便失控又失態,原先的 " 得到 " 便是原罪;某天你聽這首歌時,青春已經浪擲瞭大半,才聽懂 " 前塵硬化像石頭 / 隨緣地拋下便逃走 ",我們每天都 " 被勵志 "" 被進取 ",面對石化瞭的往昔,難道我們不能當一回蘇軾,果斷與之割席然後逃走、茍且偷生?
陳奕迅、林夕與楊千嬅。
當我們慢慢變成 " 中佬 "
陳奕迅團隊與周傑倫團隊在歌詞創作上思路很不一樣。
周傑倫團隊的方文山,其作品題材較廣,可以是戰爭題材《最後的戰役》,可以是物件《青花瓷》,可以是寫中藥的《本草綱目》,讓聽眾投入到他創造的世界裡欣賞他的才華。
陳奕迅團隊的林夕則不然,作品題材於他而言隻是 " 色相 ",他的目的是要解剖人性和談哲學,因此他並不贊成上世紀香港流行樂壇的 " 非情歌運動 ",他認為是不是情歌無所謂,隻要聽眾喜歡的題材都可以拿它做糖衣炮彈,包裹著自己想寫的東西。
陳奕迅的歌曲中,很大一部分是由林夕作詞的。
從校園到社會,"90 後 " 在周傑倫的情歌中發泄瞭情緒、找到瞭共鳴,然後在陳奕迅的悲歌中消化瞭情緒,學會瞭做人不必時刻獲得共鳴才活得下去,也開始懂得優雅地欣賞獨處的時光。
從迷戀《我的地盤》的 " 在我地盤這 / 你就得聽我的 " 高調展示態度和立場的帥氣,到同樣欣賞《不來也不去》的 " 就當最初 / 是碎步湖上 / 可不可 " 勇於放棄態度、勇於 " 沒有立場 ",有瞭這樣的聽歌經歷才終於明白,原來成熟不在生理年齡的增長而在獲得立身的智慧,在於內心的平靜和理性的浪漫。
當初聽陳奕迅和周傑倫的人,如今也漸漸步入中年。
當我們從學生漸漸變成 " 中佬 ",陳奕迅的歌和林夕的歌詞把不同的人生選項擺在我們面前,可以誠惶誠恐地隨著大隊適應這個圓滑的時代,也可以消極地漫遊到獨傢村,藐住嘴看他們在你眼前表演。
曾幾何時,人們也認為陳奕迅的歌曲帶著太多的負能量。但別忘瞭,負能量正是對抗虛偽的武器,歷史上哪一部文學經典沒有負能量?負能量的好處,在於教人追求 " 真 ",這比 " 善 " 和 " 美 " 更重要。為瞭情商不掉線便要強顏歡笑、一到購物節便要無緣無故狂歡,真正要檢討的難道不是 " 正能量 " 嗎?
少年不識愁滋味,步入中年的 "90 後 ",現在才好不容易將這些 " 負能量 " 咀嚼出一些人生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