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雯娟換瞭一條黑裙子，端詳著要不要戴上白色珍珠項鏈。這完全是為瞭拍照，她在公司少有妝容，大部分時候都是一件橙色文化衫。每天早上 7 點，她會到公司健身——練杠鈴，現在一口氣可以做 40 個俯臥撐。
米雯娟是在線少兒英語教育公司 VIPKID 的創始人兼 CEO，運動是她緩解焦慮的主要方式。
" 俯臥撐一開始一個都做不瞭，我告訴自己一個一個來，這事急不得。一天做一個，然後兩個，也不貪多，突然有一天突破瞭瓶頸，就變成瞭 15 個。做到 40 個用瞭 120 多天。" 米雯娟說。
VIPKID 的成長曲線就像米雯娟練習俯臥撐的過程。成立近 4 年，前兩年寂寂無名，被用戶與資本質疑，一度融資受阻，隻剩下一個多月的現金流。後兩年突然爆發，預計 2017 年營收將突破 50 億元。根據新東方和好未來 2017 財年財報，前者凈收入約 18 億美元，後者 10.43 億美元。資本也開始追逐，VIPKID 投資人包括騰訊、馬雲參與創建並任聯合創始人的雲鋒基金、紅杉資本、美國籃球巨星科比 · 佈萊恩特等。
米雯娟正在拓寬公司的疆域。8 月，VIPKID 啟動瞭名為 "Lingo Bus" 的在線少兒中文教育平臺，在線 1 對 1 英語教學也延伸出瞭 1 對多的方式。
米雯娟喜歡刺激感。沖浪、跳傘、開飛機，她曾一一嘗試。2008 年，米雯娟在澳大利亞體驗跳傘，4000 米高空，不等教練推，她自己跳瞭下去。降落傘打開之前，有約一分鐘的自由落體時間，戴著大防風眼鏡，米雯娟能感到臉皮被吹得顫抖，她還在做鬼臉。米雯娟更享受的，是這些極限挑戰帶來的新體驗與新視角，比如，跳傘時看雲、看海、看落日，與地面完全不同。
創業之於米雯娟，也是新體驗與新視角，對於外界或褒或貶的評價，她並不在意。她曾在一個創業者的內部分享會上，給自己貼瞭三個標簽——瘋丫頭、女屌絲、女漢子。
" 自己是所有的源泉，我從來沒有很 care ( 在意 ) 所謂的性別，就像我也不 care 我有沒有讀大學，是不是個胖子，是不是互聯網背景，我都不 care。別人怎麼想是別人的問題，關我什麼事 ?" 米雯娟說。
騰訊、阿裡怎麼選
今年 6 月，米雯娟和 6 名公司高管來到騰訊深圳總部，與騰訊高級執行副總裁、社交網絡事業群總裁湯道生以及騰訊投資部的人見面，此前的一個月 VIPKID 開啟瞭 D 輪融資。
米雯娟也約瞭騰訊總裁劉熾平，由於太忙一開始劉沒有出現，後來劉坐下來一聊就是近兩個小時。VIPKID 向騰訊展示瞭自己的上課視頻、Facebook 上的評價、美國老師的社群組織等內容，劉熾平等人很感興趣。
" 騰訊內部在教育方面有很多嘗試，比如騰訊課堂、企鵝輔導、騰訊精品課等，有的是 Dowson ( 湯道生 ) 推的，有的是 Pony ( 馬化騰 ) 做的，談下來大傢的初心和做事情的方式是對路的。很多人做教育就是做培訓，騰訊覺得我們想改變行業，這讓他們眼前一亮。" 米雯娟告訴《中國企業傢》。
這次會面，騰訊基本確定瞭對 VIPKID 進行戰略投資。起初，在要不要和騰訊接觸的問題上，米雯娟團隊有過疑慮。雲鋒基金是 VIPKID 的 C 輪領投方，馬雲是該基金的聯合創始人。今年年初，米雯娟在雲鋒基金聯合創始人、主席虞鋒等人的推薦下，成為瞭湖畔大學第三期學員，還作為新生代表在開學典禮上發言。
" 雲鋒基金對於我們的支持非常大，如果跟騰訊接觸，雲鋒會怎麼想 ? 我們糾結過。"VIPKID 聯合創始人、總裁張月佳回憶，和雲鋒基金溝通之後，對方很開放，並沒有反對。
8 月 23 日，VIPKID 宣佈完成由紅杉資本領投的 2 億美金 D 輪融資，其中騰訊戰略投資，雲鋒基金、經緯創投、真格基金、ZTwo Capital 等跟投。VIPKID 將與騰訊在雲服務、人工智能、互聯網教育、教育公益等方面全面戰略合作。
一位投資人士認為，公司越來越大，要繼續往前走，肯定要和中國互聯網巨頭保持很好的關系，現在主要是 A ( 阿裡巴巴 ) 和 T ( 騰訊 ) 。VIPKID 通過雲鋒基金和湖畔大學與阿裡有瞭不錯的關系，有必要通過一定的股權關系與騰訊也保持好關系。
" 在教育領域，BAT 對於創業公司的束縛並不大，反過來也就不太可能一下把公司頂上去，比如滴滴這樣的案例，不太可能。" 該投資人士告訴《中國企業傢》。
D 輪融資，成為瞭 VIPKID 新的轉折點，VIPKID 不再是單純的在線 1 對 1 英語教育平臺，有瞭中文平臺業務，增加瞭 1 對多的教學形式，目前主要是 1 對四。依據米雯娟的計劃，D 輪融資將主要用於兩個方面：一是繼續強化 VIPKID 在自主研發教材、引入優秀北美外教、提升產品技術等方面的優勢 ; 二是用於中文平臺業務的推進，讓更多的國外小朋友享受 VIPKID 服務。
張月佳說，中文學習平臺和 1 對多都不是突然出現的，大約一年前內部就在討論。
當時，VIPKID 收到瞭很多海外華人傢庭以及自己平臺上美國老師的需求，希望孩子可以通過 VIPKID 學習中文。VIPKID 順應瞭這種需求，組建團隊、打磨產品。今年上半年 Lingo Bus 上線，第一個付費用戶來自日本，目前平臺有來自 30 多個國傢的用戶。
1 對多業務主要是為瞭滿足學習中的話題展示、小組辯論等用戶需求。相比 1 對 1，1 對多的毛利率更高，更容易賺錢，但在 VIPKID 內部立項時爭議卻最大，所有人都認為應該做，怎麼做、何時推出有分歧，有人擔心體驗不好會影響口碑。後來，一位來自英孚教育的創業者加入 VIPKID，專門負責 1 對多，迄今該業務線運營瞭 4 個多月，單月營收超過千萬元。
紅杉資本中國基金副總裁翟佳認為，新的佈局意味著 VIPKID 從單一爆款產品公司向多產品線綜合性公司進化，新東方和好未來都是組合拳，又有爆款產品，VIPKID 接下來的挑戰是能不能邁過這個檻。
從 0 到 1
很多年裡，米雯娟都會夢到一個背影，老師的背影。
14 歲那年，上初二的米雯娟在數學課上偷看《科幻世界》，被老師逮個正著。老師盛怒，將書撕毀扔在她臉上，斥責之後把她趕出瞭教室。米雯娟隻能看到老師的背影。這對米雯娟打擊不小，讓她有瞭很強的自卑感與挫敗感，高二輟學，她覺得即便考大學也上不瞭清華北大，何苦呢 ?
雖然輟學，米雯娟卻對英語有興趣。舅舅創辦瞭一個英語培訓機構，她跟著打雜、學習、做英語培訓老師，後來成瞭公司的聯合創始人。這些經歷並沒有消除米雯娟的挫敗感，那個背影還會出現在夢裡。
米雯娟自考瞭專科、本科，還考上瞭長江商學院的 MBA。與 MBA 班的同學相比，米雯娟的簡歷太不起眼瞭，為瞭證明自己，她上臺演講，競選為班長。學習成績排名靠前，米雯娟到美國康奈爾大學做瞭一個學期的交換生，先後在一傢名為華利安的投行與百度投資部實習。
" 競選班長，包括到那兩個地方實習，我沒覺得我能行，就是鼓起勇氣試試罷瞭，很神奇成功瞭。後來覺得可能還是一步一步，自己內心的那個東西有瞭變化。" 米雯娟所說的 " 那個東西 " 是指自卑感與挫敗感，此後老師的背影才從夢裡消失。
讀完 MBA，米雯娟沒能用所學改變原有的公司，對於這傢有著 1000 多人、一年營收 2 億元的線下培訓公司，" 變革比重新創造難多瞭 "。米雯娟長江商學院的老師鼓勵她說，既然想創造新東西就不要害怕，從頭做就好瞭。
米雯娟決定創業，重新建立一傢公司。傢人卻不理解，明明有一傢公司為什麼不做 ?
2013 年 9 月，在外企工作多年的陳媛參加瞭首屆創業戈壁行，打算走出自己的舒適區，做與兒童相關的創業。經朋友介紹，陳媛認識瞭米雯娟，米透露自己也打算創業，想做一個在線少兒英語項目，陳媛想加入。米雯娟勸陳先等等，當時隻是一個 idea，拿到天使投資陳再辭職。米雯娟帶陳媛走訪瞭一些線下培訓機構，陳媛假扮母親，打聽上課和收費情況。
2013 年 12 月，陳媛接到電話，米雯娟稱她拿到瞭創新工場的 300 萬元天使投資，陳媛立即辭職，與米雯娟一同創業，成為瞭 VIPKID 的聯合創始人。
至今，陳媛還保存著米雯娟做天使融資時的 BP ( 商業計劃書 ) 。" 寫得特別簡單，事兒跟我們現在做的也不太一樣。天使輪， ( 李 ) 開復老師最看重的是人，米雯娟是一個難得的創業者，在線下機構做瞭十幾年，什麼職位都幹過，她是個土洋結合的人，非常接地氣，同時又上得瞭臺面。" 陳媛說。
在接下來的一年時間裡，VIPKID 沒什麼起色，最早的 4 個學生有 3 個是創新工場高管的孩子。陳媛記得，第一年主要是打磨產品，學生數量很少，A 輪融資很難，米雯娟壓力非常大，一天可能見 8 個投資人，從早聊到晚。如果 A 輪融資遲一兩個月，現金流就斷瞭。
2014 年 5 月，一個朋友將米雯娟介紹給瞭經緯創投副總裁牛立雄。牛立雄覺得米雯娟是一個好的 CEO，思路清晰有熱情，對在線教育如何提高學習效果理解很深。但當時 VIPKID 隻有 40 名學生，沒有數據支撐，牛立雄也沒有完全看懂，經緯內部反對意見很大，投資不瞭瞭之。
3 個月後，米雯娟再次聯系牛立雄，想再聊一次。見到米雯娟，牛立雄瞭解到，VIPKID 團隊補充瞭幾個不錯的中層，升級瞭內部系統，40 個用戶中 28 個已經到期，均自動續費。牛立雄來瞭興趣，拿著 VIPKID 的用戶名單，打電話和傢長聊，看上課視頻，發現小孩子們很喜歡。牛立雄決定投資，但又很糾結，畢竟是被否的項目。考慮三天，牛立雄下定決心，安排米雯娟與經緯中國創始管理合夥人張穎見面，張穎現場拍板，決定投資。
此時，牛立雄才知道，之前一傢投資機構已經簽瞭 TS ( 投資意向書 ) ，但內部遲遲未定，經緯以上傢機構談好的價格投資。2014 年 10 月，VIPKID 獲得 500 萬美元 A 輪融資，經緯中國領投、創新工場和紅杉資本聯合投資。
穩紮穩打還是快速奔跑 ?
一個意外，讓 VIPKID 團隊驚喜又狼狽。
2014 年 12 月，一個微博紅人的孩子試聽瞭 VIPKID 的課程，小孩、大人都很喜歡，該微博紅人將孩子跟老師互動的截圖發在瞭自己的微博。她有 20 萬粉絲，很多是傢長，都來詢問課程情況。在該紅人的推介下，一周內幾千名傢長打來電話咨詢。
" 那時候在中關村辦公，隻有一部電話，還沒有銷售和客服團隊，電話鈴聲此起彼伏，公司一共二三十個人，非常狼狽。" 陳媛回憶，他們把全公司的人召集起來，培訓銷售話術和服務傢長的技巧，她自己也分到瞭 50 個學生傢長。
當時，翟佳建議公司在第三方呼叫中心租一些坐席，7×24 小時全部員工什麼都不要幹，先和傢長溝通，其實就是做銷售。
很快，VIPKID 建立瞭銷售和客服團隊。直到 2015 年三四月，才將這一批咨詢者完全消化，轉化率頗高，約有 2000 個用戶。
雖然用戶量增長瞭不少，但 VIPKID 面臨更大的挑戰。彼時，除瞭噠噠英語、abc360、VIPABC ( 現為 tutorabc ) 等，好未來、51talk、一起作業等公司也殺入瞭在線 1 對 1 少兒英語，好未來等體量比 VIPKID 大，融資能力也更強。一端，它們爭奪學生，另一端它們也到北美招聘老師，VIPKID 發現老師們開始談薪酬瞭。
VIPKID 上下都很焦慮。一天，VIPKID 一名負責 BI ( 商業智能 ) 的員工，把米雯娟和張月佳找去，質問他們是怎麼搞的，為什麼公司各項指標都那麼差。米、張二人意識到不能再這樣下去瞭。2015 年 5 月，公司在青島團建，核心管理團隊和很多一線員工都參加。開瞭兩天會，討論很激烈，很多人哭瞭。
" 公司面臨很大的困境，我們有很多地方需要提高，需要進來更多優秀的人。我們決定除瞭 CEO，所以人放棄 CXO 的頭銜，留給新加入的更優秀的人。" 陳媛說。
據牛立雄回憶，由於種種原因，VIPKID 負責銷售和產品的兩位合夥人先後離開瞭公司，分別是在 A 輪和 C 輪融資之後。負責銷售的合夥人離開時，米雯娟不得不直接接手銷售團隊，後來由張月佳負責，好在沒有造成大的影響。
2015 年第三季度以後，VIPKID 的用戶與銷售開始穩定增長。面對激烈的競爭，VIPKID 內部和投資人有兩種聲音：第一種認為，這是一場長期戰爭，各方混戰，應該穩紮穩打 ; 第二種是要快速奔跑，在各項數據上碾壓對手。後來，公司和投資人達成共識，必須用互聯網的思維和節奏加快速度往前跑。
" 回過頭來看，當時最大的也是最正確的選擇，就是無論如何公司都要迅速成為行業第一。這個第一是多方面的，包括學生數量、品質，給投資人的感覺。" 翟佳說，他和公司管理團隊討論瞭很多，後來 VIPKID2016 年的戰略就是集中全部力量，瘋狂前奔，爭取各項數據的第一。
2016 年，VIPKID 建立瞭美國分公司，加強與老師的聯系，加大瞭對教育資源的投入，引進更多人才。此前 VIPKID 沒有廣告投放，2016 年加大瞭廣告投入。在現金儲備正常的情況下，完成瞭 1 億美元的 C 輪融資。年底，米雯娟曬出成績單：2016 年營收達到 10 億元，占據同行業總營收的 50% 以上。
VIPKID 在繼續變大，目前估值約 20 億美元，付費用戶超過 20 萬，外教超過 2 萬人，員工超過 4000 人，一年前後三個數字分別為 6 萬、6000 和 1000。
米雯娟也在變。
2014 年夏天，紅杉資本投資 VIPKID 之前，翟佳在北京東直門外的一傢星巴克第一次見到瞭米雯娟。當時她面前放一個很大的電腦，有活力、有沖勁，但對於互聯網並不熟悉，對於當時火熱的 O2O 也瞭解不多。翟佳認為米雯娟的學習能力很強，3 年過去，從隻對線下領域熟悉的人，轉變成瞭綜合能力很強的人。她對互聯網進行瞭惡補，現在和她聊人工智能，翟佳認為自己不一定比她懂得更多。
陳媛感覺米雯娟一直在自我迭代。第一年，她會事無巨細，親力親為，比如會自己算數字、寫報表 ; 第二年開始拼命學習，尋求成長 ; 第三年考慮如何建設團隊。
眼下，對於米雯娟來說，最重要的是如何讓 VIPKID 這頭獨角獸快跑而不失控。
米雯娟說，VIPKID 的發展是厚積薄發，第一年慢是在打磨產品，現在可能就是薄發的過程。但始終會提前準備十步，比如原來在京東管過幾千客服團隊的人現在在 VIPKID 管一千人，VIPKID 是用一個更大量級的團隊帶動目前這樣一個服務。她坦承，最大的挑戰是如何讓 4000 人有同一個夢想、同一個初心，而 VIPKID 團隊除瞭員工，其實還有老師，這個體系如何構建很受考驗。
" 如果滿分是 100 分，我們可能隻做瞭 1 分，1 分離 100 分還有很遠，這就是我的焦慮。" 米雯娟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