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從小在韓國山村長大的變種巨型豬,突然被帶到瞭美國的大都會,在它身邊圍繞著善良的小女孩,萬惡的資本傢,激進的動物保護主義者 …… 這樣一個看似荒誕的故事,就是奉俊昊的《玉子》。
《玉子》算是一部奇怪的電影,它由美國 Netflix 視頻點播平臺與 Plan B 娛樂制作,通過網絡發行,僅在少數影院上映。從藝術性上來說,《玉子》就跟奉俊昊之前的合拍片《雪國列車》一樣,保持瞭高水準,制作精良,政治隱喻強硬大膽。這使得《玉子》雖然沒有大規模上映及宣傳,還是拿下瞭不錯的票房,再加上 Netflix 其他渠道的收益,和媒體幾乎一邊倒的好評,奉俊昊此次並沒有喪氣而歸。
回過頭來看,同為合拍片的張藝謀的《長城》,年初在北美上映,以票房和口碑上的雙重失敗而收場,1.35 億美金的制作投入,全球市場不遺餘力地宣傳推廣,最終僅僅是收回瞭成本而已 。
口碑上就更是淒慘,不僅被西方媒體大肆吐槽內容空洞,更被網友戲謔為 " 又一場北京奧運會開幕式 "。這兩位同是在西方有一定認知度的亞洲導演,為什麼與好萊塢的合拍片會展現出來這樣的差別?
我拍的是韓國電影
奉俊昊算是近年來與好萊塢合作得頗為頻繁的亞洲導演,他以往的作品,與其說是代表瞭韓國文化,倒不如說是他個人風格的展示。他作品中對懸疑氛圍的把控,對陰暗人性的刻畫,時而閃現的幽默,以及隱射出來的社會問題,都極具辨識度。
他對劇本的控制是苛刻的,他一般三年拍攝一部長篇,審改劇本就會花上一年。好萊塢代理時不時會給他寄一些劇本,但他並不會輕易就采取行動。因為希望拍出的電影是能完美的貼合自己的風格及表達的個人化作品,而不是單純給出一個奉俊昊版本的好萊塢故事。就連《雪國列車》,他本人也並不承認這是一部合拍片,他堅持聲稱這是一部韓國電影,僅僅是與好萊塢演員合作而已。
《雪國列車》的大獲成功,讓他得到瞭更多的來自好萊塢的資本與機會,而對於自我風格的堅持,又讓他不得不做出一些反抗。比如《雪國列車》的北美發行方韋恩斯坦原本希望在北美發行一個節奏更快的版本,而他則堅持讓該片能以導演剪輯版發行,以最大地保持故事的完整性,包括這次選擇與 Netflix 合作上的鋌而走險,都體現瞭他在主流體制下的反叛精神,也正是這樣,他才能聲稱,自己拍的電影依舊是韓國片,與好萊塢的制作關系不大。
中西結合到底能實現嗎?
相比之下,張藝謀對《長城》的期望則不隻是自己的個人風格。他曾經不隻一次在采訪中表示,要通過長城,嘗試把中國符號融進大片,探索出一種市場導向的、中西結合的好萊塢類型片。
也就是說,《長城》一開始的定位就不隻是拍給中國人,而是拍給全世界觀眾,所以整部電影摒棄瞭所謂 " 中國文化 " 的敘事風格,而是采取瞭一個好萊塢的個人英雄加怪獸片敘事風格,植入中國古代的故事背景,再讓馬特達蒙和景甜聯合打怪。
張藝謀自認為做瞭很多努力,讓故事更 " 好萊塢化 ",比如全英文對白和通俗淺顯的故事,以及流水線一般的動作戲和大量堆砌的 CG 特效,但這些並沒有增強西方觀眾的好感,反而讓他們感到莫名其妙,不倫不類,從守城士兵的誇張服裝到馬特達蒙的英文口音都被吐槽瞭個遍,以至於美國彭博新聞還用 " 一場文化敗筆 " 來評價此片。
如果說張藝謀有任何失誤的話,可能其實是錯估瞭西方觀眾對中國文化的理解力。
比如他所聲稱的,想要通過這種由淺入深的方式,在類型電影中傳遞中國的價值觀,因為太過中國色彩的故事擔心西方觀眾理解不瞭。然而到今天在北美票房最高的華語電影仍然是最具中國韻味的《臥虎藏龍》,連張藝謀自己當年被罵難懂的《英雄》也在北美拿過不錯的票房。
這說明,對於一個降維的、主動貼近好萊塢體制的中國價值觀,西方觀眾其實是並不買賬的,那些充斥在類型片之中的說教和價值輸出,並沒有顯得柔和,反而是詭異和奇怪。西方觀眾可能更願意去看一個,看得不是很明白,但是回味無窮的中國式敘事。
這就是為什麼,當他們看到一部所謂爆米花電影中,出現服飾誇張的中國士兵和白人英雄,說著奇怪的英語,從而 " 產生一種可笑而不嚴肅的觀感 " (《今日美國》)。整個故事太直白,太空洞,西方觀眾對於基本構架的怪獸片已經司空見慣瞭,並不能因為加上一點中國元素,就興奮起來。
張藝謀野心勃勃的試探卻遭遇瞭滑鐵盧,宏觀來說,這對於一直以來想要文化輸出,加強文化自信的中國影人來說當然是沮喪的,也許未來幾年裡,好萊塢的資本不會再輕易給到中國導演,西方觀眾也會對合拍片充滿偏見。但是換個角度,如果我們收起這樣的遠大理想,宏大藍圖,先堅持自己風格的敘事,再考慮民族文化的輸出,因為個人敘事所表達的本身就已經是民族敘事的一部分。
就像奉俊昊所說,我用好萊塢的錢,用的好萊塢的演員,在好萊塢拍戲,可是我拍的其實還是韓國電影。
我們什麼時候可以不再執著於中國元素的渲染,不再執著與所謂的文化輸出,而是真正專註於講述一個好故事上,或許才是中國電影跨出國門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