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個出身社會底層的小姑娘,卻成為瞭 1991 年的全美第一,1992 年的世界第二。
她 3 歲開始花樣滑冰生涯,4 歲贏得人生第一座冠軍獎杯,每天 5 點起來刻苦訓練。
她 13 歲就可以完成三周跳,21 歲成為瞭美國第一位在比賽中完成三周半跳的選手。
聽完這些你可能會以為,我們這回要說的是一個天才的勵志成長史。
但這卻是一個 " 買兇斷腿 " 的真實故事,是一個喜劇,也是一出黑色幽默。
這是一個教科書般的 " 我們最後都活成瞭自己最討厭的樣子 " 的故事。
" 送我去坐牢吧,隻要能讓我繼續滑冰。"
北京時間 3 月 5 日的奧斯卡金像獎頒獎禮,幾乎所有體育迷的目光都集中在瞭 NBA 巨星科比 - 佈萊恩特身上,因為他的《親愛的籃球》贏得瞭奧斯卡最佳動畫短片獎。
然而我們不應該遺忘得到 3 項提名、並摘得最佳女配角獎的這部作品。《我,花樣女王》、或者幹脆叫《老娘,坦雅》,這部由美國體育史上最大醜聞之一的真人真事改編而成的作品。
【擊打部位再低幾厘米她就會落下終生殘疾】
1994 年 1 月 6 日,美國花樣滑冰女王級選手南希 - 克裡根像往常一樣穿梭在更衣室的過道裡。但這一次,她的面前卻出現瞭不明身份的黑衣男子。克裡根的右膝關節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遭到鐵棍多次重擊,她應聲倒地,聲嘶力竭地發出慘叫:
" 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現在?為什麼?"
這起案件轟動到什麼程度?由於事件性質惡劣、南希 - 克裡根還承擔著美國在冬奧會奪金的重任,連 FBI 都介入瞭。聯邦調查局的辦案效率很高,案件脈絡很快就被梳理清楚瞭。襲擊克裡根的黑衣人是傑夫和他的保鏢,而傑夫正是克裡根直接競爭對手、坦雅 - 哈丁的前夫,證據確鑿。
更可怕的是,根據醫生的診斷:如果鐵棍擊打的部位再低幾厘米,南希就將膝蓋報廢、落下終生殘疾。
坦雅與南茜都在競爭一個代表美國出戰 1994 年冬奧會的資格,而南茜的突然受傷讓前者輕松奪得瞭美國花樣滑冰錦標賽的冠軍,拿到瞭奧運會的入場券。
當時的坦雅又是什麼情況呢?1992 年阿爾貝維爾冬奧會,她不斷跌倒,最終排名第四與獎牌無緣。奧運會後,坦雅終於忍受不瞭丈夫多年的傢暴和他離瞭婚。但由於沒有廣告代言、也沒有任何學歷,退出花滑界的她發現自己一無是處,隻能和母親一樣當個餐廳服務員勉強度日。不過由於昔日的教練主動上門,她又改變形象認真訓練,試圖在 1994 年利勒哈默爾冬奧會上卷土重來,力爭榮耀。
歸來時的坦雅已經無人可以依靠。她又撥打瞭前夫的電話,一邊懇求後者的支持,一邊心想著 " 等我進瞭國傢隊就踢掉他 "。但正是這通愚蠢的電話斷送瞭她的前程。
事發前,坦雅剛以一套完美動作強勢回歸,好不容易才爭得國傢隊一席之位,甚至拿到瞭一款麥片的代言。她面向全國發表道歉聲明,稱自己對襲擊毫不知情,卻沒有任何人相信。盡管遭到瞭輿論一致的口誅筆伐,由於奧運會迫在眉睫,坦雅最終還是被準許參加,法庭審判推遲進行。華裔花滑名將關穎珊當時是美國花滑錦標賽的亞軍,但她服從瞭美國花滑協會的要求,最終將正選名額讓給瞭克裡根,自己無緣參賽。
於是,在挪威舉行的冬奧會花樣滑冰女單賽場,這兩人宿命般地為同一國傢出戰,而觀眾們卻期待著一場白雪公主完勝惡毒巫婆的好戲。
比賽當日,坦雅抑制不住地發抖,她的鞋帶怎麼也系不好,幾乎延誤瞭上場時間。評論員都表示,這是在大賽中從未有過的狀況。上場後的她顯得心事重重,音樂響起 20 秒後又忽然停下動作掩面大哭,結果讓一張醜照傳遍瞭所有的媒體。她將腳翹到評審臺上,哭訴稱自己的鞋帶斷瞭,影片也忠實地還原瞭這罕見的一幕。
最終,坦雅由於失誤隻得到第 8 名,而傷愈歸來的克裡根則以近乎完美的表演奪得瞭一枚銀牌,中國選手陳露奪得銅牌。
數月後,坦雅被宣判緩刑三年、罰款 16 萬美金、處以 500 小時社區勞動。但最致命的還在後面:她被從美國花樣滑冰協會永久除名,終身禁賽。
對於 24 年生活中隻有花滑的坦雅來說,禁賽比坐牢更恐怖。如同影片神還原的那樣,難得正經地打扮瞭一次的坦雅在聽證會上幾近崩潰地、卻又難得不帶臟話地哀求道:
" 法官大人,我沒什麼學歷。我唯一會的就是滑冰。我不是什麼怪物,我隻想盡力做好我唯一會的事情。送我去坐牢吧,隻要能讓我繼續滑冰。"
坦雅和前夫以及保鏢,三方均各執一詞。沒有人相信他們任何一個是無辜的,坦雅的哀求終究得不到半點回應,她失去瞭自己最愛的職業。為瞭還債,坦雅甚至將自己不可描述的短片出售給男性雜志。迅速發胖、身材走樣的她轉戰摔跤界,一項與花滑截然不同的運動。
" 為什麼不呢?" 電影中的坦雅說道。" 反正我對暴力是那麼的熟悉。"
【她終究還是活成瞭自己最討厭的樣子】
為什麼坦雅會說自己熟悉暴力?我們是有提到他前夫對坦雅的傢庭暴力,但這遠遠不是全部。悲劇的原點,還是從她的成長歷程開始的。本次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女配角得主、艾莉森 - 珍妮飾演的坦雅母親,在這起悲劇裡起到瞭至關重要的作用。
就如我們在本文開頭部分所說的那樣,坦雅是個出身貧寒的苦命孩子,也是母親和第四任丈夫的第五個孩子。她很早就被送去學滑冰,隻學瞭半年就展露出瞭驚人才能,4 歲就贏得瞭人生第一座冠軍獎杯。
但她出口成臟的母親並不滿足,每一次練習都對自己的親生女兒冷嘲熱諷、動輒拳腳相向。她在冰場上抽煙、喝酒、大飆臟話。其他傢長看不下去開始指責她時,她卻用又一句臟話狠狠地懟瞭回去。為瞭不浪費每一分學費,她禁止女兒跟同伴交談。尿憋不住瞭撒在冰場上,穿著濕瞭的鞋繼續比賽。
當坦雅在學校被同學罵白人垃圾時,母親指使她 " 往他們牛奶裡吐痰 "。影片中當坦雅帶回初戀男友時,母親的第一句話甚至是 " 你們倆上過瞭嗎?"
" 我是沒有在傢給她做蘋果派,但我把她推上瞭世界冠軍。溫柔有個屁用,我倒是希望自己有一個像我一樣的母親。" 坦雅的母親說道。《我,花樣女王》一炮走紅後,面對坦雅的傢暴指控,已經多年未和女兒聯系、上瞭年紀的她矢口否認瞭這個說法:" 我隻是在更衣間用梳子打過她,打她是為瞭她好,再說那根本也不是什麼暴力毆打。"
然而事實上,也正是這位冷漠嚴厲的母親將不滿 4 歲的坦雅帶上冰場,並將打三份工掙到的每一分錢都花在瞭女兒的滑冰訓練上。
當教練建議她為孩子購置冰上白富美們人手一件的裘皮大衣時,坦雅的母親起初對花滑圈的潛規則不屑一顧,但隨後她還是指派丈夫去獵瞭幾十隻野兔,自制瞭一件後來淪為笑柄的 " 皮草大衣 "。
毫無意外,坦雅一到學校就得到瞭老師和同學的恥笑。面對冷嘲熱諷,隻有幾歲的坦雅面無表情,僅僅做出瞭這樣一個與年齡嚴重不符的手勢。
花樣滑冰是一項貴族運動,嫻熟的技巧是一方面,但在 90 年代評分系統改革之前的花滑界,技術分滿分 6.0 的評分制在很大程度上限制瞭難度系數,也讓很多技術水平不算頂級的選手也有機會留名青史。選手們還需要展現出足夠的藝術表現力,並用優雅的氣質征服評委,要麼是可愛又柔弱的少女、要麼是性感又嫵媚的熟女。成年後的坦雅哪種都不是,頭發蓬亂、舞步像在跳迪斯科、甚至連選曲都走搖滾或電子風,當然這是後話。
底層傢庭、棍棒教育、缺乏關愛、教育缺失、不被精英圈子接納、遊離在主流審美圈外,這已經足夠形成一個悲劇瞭。但更可悲的是,人格早已破碎的她居然還找瞭個愚蠢的丈夫,隻因為那是第一個誇獎她漂亮的人。
"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你居然嫁給第一個誇你漂亮的傻子。你可以和傻子上床,但不要嫁給一個傻子。" 或許坦雅的母親不是一個好母親,但她看人的功夫還是很準的。婚後的丈夫一有不順心的事就對坦雅大打出手,而自小缺愛的坦雅甚至認為:" 我的丈夫是因為愛我才打我,如果他不愛我,為什麼要打我呢?"
畢竟坦雅從小就是被母親棍棒教育打出來的,她甚至表示本以為打人就是愛的表達。而正是這個和坦雅 " 不打不相識 " 的丈夫,在幾年後一手造就瞭 1994 年坦雅的驚天醜聞,帶走瞭她心愛的事業。
1991 年的全美聯賽,21 歲的坦雅成為瞭第一個在比賽中完成三周半跳的美國選手。除瞭率先完成這一動作的日本選手伊藤綠,其他的女孩子們抬腳嘗試一下都不敢。事實上,在影片拍攝時,美國同樣隻有兩名選手可以做到三周半跳,但她們都因為怕受傷婉拒瞭劇組的要求。最終,影片是用特效完成瞭坦雅三周半跳的鏡頭。
" 我曾經也被愛過。在那一刻,我是全世界最好的花滑運動員。" 影片中穿插的真人采訪中,已為人母的坦雅這樣回憶著往昔的榮耀說道。但隨後她又低下頭,端起杯子抿瞭口水,若有所思地補充道:" 現在沒有人再與我談這些瞭。"
" 對於坦雅的加冕,花滑界是極不情願的。" 當年的雜志記者說道。" 可是沒有辦法,誰叫全美國隻有她一個人能完成三周半跳。"
坦雅不會委屈求全,不會故作大度,更不會曲意逢迎。她看到低分就罵裁判,一副輸不起的模樣。她連昂貴的比賽服都買不起,隻能自己縫制。盡管天賦極高,但從起跑線上她就輸給瞭別人。面對一心幫忙改變形象的教練,她甚至一怒之下丟鞋怒斥。
是的,從小缺乏教育和關愛的坦雅,除瞭花滑技術、對外界的需求一無所知。最後的最後,她終究還是活成瞭自最討厭的母親的樣子。
影片中的坦雅盡管很努力,卻一次又一次無法拿到自己認為應得的分數。終於有一次,氣不過的坦雅在停車場攔下一名花滑協會的官員的車,追問他其中的原因,後者卻淡漠地回應道:
" 這從來都不隻是關於滑冰本身。我會否認我說過這些,不過你不是我們想要樹立的那種形象。你代表的是我們國傢,天啊!我們需要的是有著完整的美國傢庭形象的選手,而你根本不配合。"
坦雅隨機反問道:" 那為什麼不能隻和滑冰有關呢?"
坦雅不能理解,也沒有人可以給她做出解釋。最終,多重惡果的循環積累造就瞭悲劇的最終產生,也就是前文的案件。被判包庇罪的她遭遇終身禁賽,就此走出公眾視野,再也無緣重返最愛的冰場。
【後記 - 或許並不存在的真相】
這部電影、這篇文章都不是在給坦雅洗白,隻是陳述瞭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在花滑賽場弄出的一出可憐、可悲、可恨的羅生門鬧劇。編劇拜訪瞭幾十個當年的相關人物,卻始終無法將碎片般的記憶和矛盾的說法拼成一個完整的真相。
但什麼是真相呢?有時候,真相不一定存在。
當真相沒有說服力的時候,人們願意相信什麼,什麼就是真相。或者說,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真相。
在電影的最後,摔跤舞臺上的坦雅血流滿面地說道:
" 在美國,人們需要有人去愛,但他們更需要有人去恨。"
在網絡暴力膨脹式擴散、看不慣一個人甚至可以隨手人肉的這個年代,人們往往並不在意真相是什麼,而是選擇什麼有流量相信什麼、什麼有話題相信什麼。
包括大部分媒體在內,我們需要的往往是坦雅的故事,而不是事件的真相,更何況有些真相或許永遠不會被揭開,各種版本都有各自的信徒。
比起知曉坦雅究竟有沒有買兇斷腿,看著公眾人物從雲端跌落、人設瞬間崩塌更能激起人的興趣。
其實劉翔、張繼科等人都是活生生的例子。奪冠時是英雄,失利瞭就背上罵名。很多人並不關心你在幕後付出瞭多少汗水、明知道傷病還要被迫參賽的幕後苦楚,隻知道在你踏上賽場卻倒下的那一刻、或者遠離賽場涉足娛樂圈的那一刻,說你辜負萬眾期待、說你不務正業不如早點退役。
真相是什麼?比起告訴你一尊雕塑佇立在前方,或許還是看雕塑粉碎更吸引眼球吧。
有人倒下,才是真相?這部電影、這段真實的歷史故事帶給我們所有人的思考,還有很多、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