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張楠 編輯 / 孫昱
" 你看這個動作，不是強調抬腿，而是要註意後腿蹬的力量。" 在北體大的國傢隊室內田徑訓練館內，張培萌舉著一個足球給他的學生做示范。
這樣的生活已經持續瞭三個月，每天帶帶田徑隊的隊員訓練，把自己這些年從師父李慶那裡學到的訓練方法和自己的心得體會結合起來，傳授給學生。他原本可以就這樣安定下來，遠離賽場，從清華大學的助教到講師再到副教授。然而他躁動的性格，卻讓他無法停止追逐。
於是他決定做一件偉大的事情——成為第一個同時在傢鄉參加夏季和冬季奧運會的中國運動員。
劃重點
" 張教授 " 的日常：指導訓練很 " 佛系 " 堅持練體能
每次跟他開玩笑，叫他 " 張教授 "，他都會趕緊糾正。去年全運會之後，他正式打瞭退役報告並進入清華大學，現在才剛剛算是一名助教。
如果可以堅持，張培萌一定不會離開自己最熟悉的田徑場。即便馬上要轉練鋼架雪車項目，變成一個冬季項目運動員，他心裡還依然存留著一些遺憾，就是沒能帶著現在手下這些運動員參加一次正式的田徑比賽。
這些年他一直在努力堅持。兩年前的裡約奧運會，腳受瞭傷，每天起床下地都是鉆心的疼，但他依然堅持跑完所有的比賽。真正讓他決定離開的原因並不是自己不想堅持，而是再堅持怕會拖瞭隊友的後腿。
來北體大見他那天，恰好是田徑隊的訓練時間，雖然包括張培萌在內他們都是清華田徑隊的運動員，但因為北體大訓練條件更好，所以隊伍選擇在北體大訓練。張培萌那天穿瞭一件休閑高領毛衣和休閑褲：" 因為今天不練體能，所以穿的比較休閑。" 平時隊員練體能的時候，張培萌都會跟著一起練，因為即將轉項冰雪，保證體能是讓他能夠在四年之後出現在冬奧賽場的最重要的保障。
那堂訓練課練得是技術，每到一個訓練環節他都會自己親自做個示范，然後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旁邊默默的看著，頗有一些 " 佛系教練 " 的感覺。其實這跟張培萌平日裡的性格完全不同，他喜歡開玩笑，嘴裡段子不停，最喜歡熱鬧，喜歡跟朋友聚會。但是做瞭教練，他就變成瞭另外一個樣子。起初也不是這麼少言寡語，也有一個過度的過程，到現在三個月才變成瞭 " 佛系 " 訓練方式。隻是，這樣的日子或許也要暫時告別他的生活瞭。
思考一年最終決定轉型 不願放棄追逐速度
張培萌轉練冰雪，很多人第一反應都是這會不會是一時沖動。但其實做這樣的一個決定，張培萌可是用瞭一年的時間。
直到現在他還在努力回憶究竟一年前什麼樣的點，刺激瞭他萌生轉練冰雪項目的念頭，至今無解。他隻知道，其實自己並不想這麼早就退役，但是現在身體已經無法再應對 100 米的強度瞭。有什麼項目可以揉進百米的元素呢？也就是這個原因讓他開始有瞭轉練冰雪項目的想法。
其實雪車雪橇的項目對於他來說，還並不完全陌生。從小喜歡追逐速度的他，還真的曾在電視上看到過這個比賽的直播：" 隻不過太冷門瞭，兩三年能看到一次就不錯瞭。雖然隻是看過，但是自己真的非常喜歡。因為刺激、快的項目我都喜歡，我喜歡賽車、摩托車，也許這些興趣都有一定的相通的地方吧！" 張培萌興致勃勃地說道。
不光喜歡速度，張培萌還很喜歡滑雪，如果不是身高和基礎不行，他絕對會選擇單板滑雪這個項目。原來在北京，隻要冬天有時間他就會去滑雪，剛接觸單板滑雪沒多久他就學會瞭換刃這樣的動作，而且能夠從高級道滑下來。隻不過，人傢滑單板都是喜歡玩花樣，而他有點職業病，就是追求速度。如果不是這份與生俱來喜歡追逐速度的感覺，恐怕他也不會去和殲 10 賽跑。
又一次在北體大，恰巧當時中國雪車隊正在那裡訓練，隊裡的體能教練是張培萌大學時候的導師。他就跑去聊瞭聊關於自己轉練雪車雪橇的想法。導師給他很仔細的分析瞭雪車雪橇的特點，因為這個項目都是需要一段助跑，而助跑的情況也會更直接影響到進入賽道的速度，他認為張培萌的身體情況的確很適合轉練這個項目。
在 2015 年的時候，國內知名體育媒體人房學峰就曾經寫過一篇文章，叫做《怎樣讓張培萌的身價超過寧則濤》，他也是最早提出田徑運動員在退役之後適合去練習雪車雪橇觀點的專傢。因為在國外，已經有過很多的先例，包括現在不少雪車雪橇的選手也都是從田徑項目中轉型的。其實張培萌當時也看到過這篇文章，隻是那個時候他覺得這事情離自己太遠。沒想到在三年之後，自己就要為此付出實踐瞭。
聽從建議選擇鋼架雪車 至今仍未說服傢人
其實張培萌最早要轉的項目是雙人雪車，也就是兩個人操作的項目，一起把車推出去然後跳進車內，一個在前面掌舵，一個在後面負責剎車控制節奏。在張培萌看來，這個項目速度有刺激，還很有意思。但是前陣子他去瞭趟平昌，見瞭一些這個項目上比較專業的教練，也給瞭他一些建議。在深入瞭解之後，他轉變瞭自己的最初的想法。首先，從事雙人雪車需要增重，因為車原本就很重，如果要想更好的完成前面的助跑，必須要有力量，教練說他必須要增重到 100 到 110 公斤才可以。而張培萌現在的體重還不到 80 公斤，而且一直以來都要自己保持好身材的他，完全無法接受這樣的要求：" 相當於我們增重 20 到 30 公斤，相當於一個小孩兒的重量瞭，我覺得我有點完成不瞭。" 他笑稱，要是自己真的增重成功，估計要得脂肪肝瞭。
後來，在專業教練的建議下，他決定改練鋼架雪車這個項目，也叫做俯式雪橇。就是助跑大概 30 米，然後跳上被張培萌笑稱像個 " 土簸箕 " 的車，俯沖在賽道內滑行。在平昌的時候，張培萌還真的練習瞭一下前面上車的動作。他穿著專業的服裝，略加放慢動作推車助跑，然後輕松跳上車。隻是這個練習的賽道上沒有冰，隻是一個帶有軌道的塑膠滑道，就是為瞭練習上車的動作。看過視頻之後，整個動作完成的非常順利，他自己也認為前面的啟動動作隻要稍加練習應該就可以，關鍵還是上冰之後的彎道。
翻看這個項目的歷史資料和視頻，的確很刺激。當人整個趴在冰車上之後，幾乎就像一道閃電一樣劃過賽道。"140 邁呢！" 對於速度極其敏感的張培萌，用瞭汽車的術語來形容雪車的速度。他輕描淡寫地形容著這個項目，說之前選擇的雙人雪車就是 " 鐵包肉 "，而現在選擇的鋼架雪車就是 " 肉包鐵 "，而且 " 大頭朝下 "。他說這話的時候，就像是一個孩子說換瞭一個遊戲玩玩的樣子。但是當你去翻看過去關於這個項目的視頻時，就會覺得刺激的令人有些心驚。因為存在危險，這個項目在 1948 年之前曾經兩次進入過冬奧會，之後被長期取消，直到 2002 年鹽湖城才重新進入冬奧會。即便如此，2010 年溫哥華冬奧會格魯吉亞無舵雪橇選手在距離開幕式開始前幾個小時，在訓練中出現意外，不治身亡，成為瞭那屆冬奧會最悲慘的一幕。
其實張培萌早就看過關於雪橇項目出現意外的集錦，危險他也知道。直到現在，他其實都還沒有說服父母接受自己轉項的事情，他媽媽曾經開玩笑，如果要是轉練冰雪項目，那就去練冰壺吧！" 其實從小很多事情都是我自己做決定，父母說什麼也改變不瞭我，我還是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繼續做下去。" 張培萌這樣說道。
" 這個項目雖然危險，但是也沒有到生還率隻有一半的份上，所以這件事更大的意義是對自己人生的挑戰。畢竟作為北京人，我參加過夏季奧運會，如果我積分能夠達到要求，可以去參加 2022 北京冬奧會的話，那麼我就是第一個同時在自己傢鄉參加過夏季和冬季奧運會的中國運動員瞭。" 除此之外，總局一直也在號召跨界跨項目選材，張培萌覺得，如果自己能夠在退役之後響應這個號召，也能夠起到一個表率作用。另外，這也是自己關系轉到清華大學之後，用另外的身份重回賽場，也是他為學校爭得榮譽的最好機會。
跨項目選材進入新階段 有成效卻仍在摸索
不得不承認，張培萌這次的轉型是一個新的標志，雖然目前冰雪項目跨界跨項目轉型的運動員不在少數，但是參加過夏季奧運會的隻有他一個。
去年 3 月，國傢體育總局提出冰雪跨界跨項目選材的號召，但在此之前其實已經有一些項目開始進行跨界跨項選材瞭，以雪上項目為主，比如雜技演員、體操運動員轉項技巧、田徑運動員轉項雪橇雪車。從本屆冬奧會的名單來看，這些跨界選材的確得到瞭一定成效，比如雪車雪橇拿到席位的四個選手，從開始轉項到現在隻有一年半的時間，這就說明在這個項目選擇田徑運動員的確是有科學的依據。
而雜技演員、體操運動員轉練雪上技巧，雖然成績進步上還沒有太突出，但是在席位上已有所增加。目前中國冬季項目整體還在發展的階段，先完成人才儲備，在比賽中多占得席位也是一個最重要的戰略。
不過，跨界跨項目選材並不是簡單的找一些項目共通的運動員去換另外一個項目練練這麼簡單。比如在冰球方面，中國也在進行嘗試，遼寧省的一些城市已經在輸送曲棍球的選手進行轉項，但這種跨界跨項目的效果卻值得繼續觀望。因為這些轉項的孩子都是 14、15 歲的孩子，他們雖然有一定的擊球控球能力，但是卻沒有任何的冰上基礎。如果能夠很快提高他們滑冰的能力，那麼這種轉型依然可行。另外，之前也曾經嘗試過射擊運動員轉項冬季兩項，效果就並不理想。主要原因還在於中國射擊運動員普遍存在體能不好的問題，大部分體能訓練內容都是圍繞著穩定性進行的。但是冬季兩項是要動靜結合，射擊好，沒有滑雪能力就很難轉型。所以相比較而言，也許越野滑雪的選手會更加適合轉冬季兩項。
像張培萌轉練雪車雪橇，因為在國際上已經有太多成功的案例，甚至有運動員隻練習瞭兩個月就可以在國際大賽中進入前三。但是大部分項目目前仍然在摸索中，比如雜技演員、體操運動員轉練雪上技巧的問題，根據雪上技巧隊領隊韓曉鵬介紹。這些選手被選拔上來的確很快解決瞭項目人才匱乏的問題，但是也走瞭兩個極端，要麼就是空中比較好，要麼就是滑行比較好，很難找到綜合能力比較強的人才。" 目前我們國傢隊來瞭一個美國教練，也給隊伍帶來瞭一些新的理念，在他先進的指導下相信這些問題可以得到解決。" 韓曉鵬這樣解釋。
在著名體育媒體人房學峰看來，目前中國體育推行的冬季項目跨界跨項目選材的方向是正確的，而且也的確取得瞭一定成效。但是現階段應該不僅僅是選材的階段，在選擇到瞭合適的跨界人才之後，如果不輔助配套賽事制度的改革，比如他之前剛剛前往日本考察那裡冰雪項目的發展，日本已經在推行六站夏季越野大滿貫的比賽。他們已經打破瞭季節氣候的約束，讓運動員可以在夏天在草墊上繼續進行比賽，其實條件也是相同的。" 目前像張培萌改練的鋼架雪車，全世界能夠練習的賽道也隻有 6、7 個，如果中國那麼多冰場能夠拿出來進行這個項目賽道的改造，那對於這些跨界人才的訓練和項目的推廣肯定是有更快的推動作用。" 房學峰這樣表示。另外，相應的賽事制度改革、訓練手段都需要科技手段的支持，這方面也是推動跨界跨項目轉型的重要手段。在目前中國冰雪項目發展的階段，一切都還在摸索當中。
結語：
張培萌和跳高選手王宇、跳遠名將李金哲並稱為 " 京城三少 "，張培萌一直笑稱那兩個演戲完全是兩個風格：王宇是演流星花園的，李金哲就是演西遊記的。無論是花澤類還是孫悟空，不是偶像就是英雄。其實在張培萌的血液裡才是有著一股 " 英雄夢 "，他說自己這個決定或許就是體育圈一個偉大的事情，他也想去做這個標志性的人物。那股義無反顧的激情，就像他對於速度的追逐，那樣執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