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常慨嘆：這時代，大傢都叮光五四刷三分瞭，一來一回兩個追身三分就定終生瞭。哪像以前，一場比賽打得磨牙吮血屍橫遍野，撕咬擰抓摸爬滾打。
今天波士頓凱爾特人 vs 金州勇士就是。92 比 88。雙方合計 161 投 59 中，合計 99 個籃板球。11 次打平，10 次交替領先。二十年前萊利的熱 vs 范甘迪的尼克斯，也就是這架勢瞭。
——隔壁太陽說話瞭：我們這就是大聯歡！半場就讓火箭刷瞭 90 分呢！！！
聯盟防守第一的凱爾特人 vs 聯盟進攻第一（而且是歷史級的數據）的勇士。
史蒂文斯教練的第一步是：踩剎車。
勇士今天刷出 20 分快攻，但大多來自凱爾特人失誤後挨反擊。全場比賽，勇士招牌的提速追身沒熱起來。凱爾特人賽季場均投丟 48 個球，抓到其中 11 個前場籃板；今天投丟瞭 53 個球，隻抓到 7 個前場籃板：
一半是前場籃板大肉山貝恩斯擺替補去瞭。
一半是，除瞭佈朗和塔圖姆溜底線去偷一下前場籃板順便延阻勇士推進外，全隊退防。勇士招牌的後場籃板趁亂推反擊，第一節後就施展不出來瞭。
至於落到半場？那就擴防對球施壓。
勇士開場第一球，弧頂持球，塔圖姆協助對球施壓，站得靠前瞭，被杜蘭特抄瞭後門——補位慢瞭一拍。
這個球，是凱爾特人全場防守的主旨：外圍對球施壓，鞏固禁區，追補無球。
杜蘭特賽後說瞭：凱爾特人打得很有侵略性，一直在施壓，甚至有點 overplay。
這套路當然很險。比如，庫裡利用凱爾特人對他的施壓，第一節就喂瞭帕楚裡亞倆球。
但這個套路有一樣好：庫裡在比賽前 45 分鐘，隻得瞭 4 分。
凱爾特人為此付出瞭相當的代價：庫裡被鎖死，但因為放任其他人，凱爾特人第一節丟瞭 28 分。
——還得虧傑倫 · 佈朗和斯瑪特。
佈朗一身腱子肉，打球愛朝對方懷裡鉆。侵略如火，頭發老是怒發沖冠，比賽越膠著越來勁。第一節，追蓋瞭杜蘭特，撓掉瞭庫裡球，氣沖鬥牛。
斯瑪特則是凱爾特人二陣的防守中軸，組織後衛版的德雷蒙 · 格林：第一節後半段，一個韋德式追蓋，把帕楚裡亞的追帽送掉瞭。
然而他二人的勇武，依然是個人表現。
凱爾特人的防守，依然是：體系針對持球者、保護禁區和三分線；補位追無球，靠個人激情。
——有點像各色警匪片裡那種：
" 我們組織上隻能逮捕常規罪犯。至於追捕那些漏網之魚，靠你們這些名偵探瞭！"
但這麼做，是有用的。
凱爾特人不斷對球施壓、鎖死禁區。這麼壓著壓著，比賽節奏被壓慢瞭。是所謂 set the tone。
凱爾特人的進攻，也無非是：歐文與霍福德啟動擋拆，同時弱側聯動。塔圖姆和佈朗總在試圖弱側突襲，或是溜底線找個前場籃板。
傑森 · 塔圖姆與傑倫 · 佈朗，那是冰與火的風格。塔圖姆面如冰霜，但老是在琢磨點什麼。防守端，黏著對手，幫忙補位，幹擾傳球線路；進攻端，" 進攻停瞭？我跑跑；進攻順著？我跟著。真不行瞭？那我打一個 …… 哎呀真不好意思！"
塔圖姆每次 " 真不好意思呀那我打一個吧 " 時，是他最萌的時候：每場總有那麼一兩下，他表現得就像是年輕時的杜蘭特，但閃那麼一下，就收瞭。
第二節，凱爾特人一度 27 比 44 落後 17 分。看上去，比賽要交代瞭。
這時場邊跟 KG 通話。KG 正說呢：
" 季後賽裡，任何事都可能發生！"
話音未落，洛奇爾抓到瞭自己投丟的前場籃板，給奧耶雷耶造瞭罰球，下一回合，霍福德要位勾射。那段時間，凱爾特人不停地轉移弱側抄後門突襲，穿插之中制造前場籃板。
然後霍福德開始瞭。
本季迄今，凱爾特人最有價值的球員，是霍福德。
場均 32 分鐘 10 個投籃得到 16 分 9 籃板 5 助攻 1 搶斷 1 封蓋。
真實命中率是恐怖的 68%。OBPM 攻防分別是 3.2 和 3.6。
球隊第二得分手，第一籃板手，第三助攻手。
數據之外：
防守端，他滿足凱爾特人一切防守要求；配貝恩斯時就出去遊弋，獨自站 5 號位時就坐鎮籃下。每場幹擾對方投籃 12 次聯盟第八。他不太跳，但補得到位，外加場均 7.3 個後場籃板，聯盟第十五——聯盟裡籃板比他抓得多、幹擾投籃還比他多的長人，也就三四個而已，還不算他那些換防。
比起某些隻能抓籃板於是漏籃，或者隻能護籃於是漏籃板的，他算是兩手抓，兩手都要硬。
進攻端，凱爾特人的持球進攻由他的擋拆開始。場均 5 助攻之外，還有 3 次掩護助攻。即，他每場連擋帶傳，造就隊友 8 個直接進球，至於各色不計入助攻的無球掩護更是無算。凱爾特人每場 8 個掩護助攻，霍福德一個人占瞭小一半。
前兩天歐文缺陣，對猛龍最後半節凱爾特人五個進球，他自己投中兩球、助攻兩球、防守成功送給洛奇爾快攻一球——他就是這麼幹的。
回到今天。
第二節，霍福德先補位攔下庫裡的擋拆突破，再補位幹擾格林的遠射——這是他的任務。
歐文搶到地板球，推反擊，找到傑倫，追身三分，38 比 47，落後 9 分。
杜蘭特內切，本來在看著庫裡的斯瑪特再補位，背後抄球推反擊。歐文找到瞭傑倫，傑倫三分被蓋後——自己撿前場籃板補中。他和洛奇爾看到球，都如鯊魚見血。笨拙，但是執著。
傑倫再從背後蓋掉克雷，霍福德一條龍突破，罰球得分。
歐文再借霍福德的掩護，一條龍襲籃，44 比 47。
霍福德再次換防庫裡，攔下一次突擊。半場結束，凱爾特人一度落後 17 分，至此隻落後 4 分。
然而勇士畢竟是勇士。
第三節，勇士招牌套路使出。半場攻防，克雷的見縫插針中投。防守端施壓，杜蘭特的追身遠射讓勇士領先到 13 分。除瞭無法打開凱爾特人禁區外，勇士基本為所欲為。
於是塔圖姆又蠢蠢欲動瞭：" 球隊好像又停瞭，我該幹點啥？" ——空切，造瞭庫裡第四次犯規。
那時，這似乎影響不大。杜蘭特接管比賽，一口氣領先到 66 比 51。歐文下去瞭。
眼看著，又是 15 分開外瞭，比賽又要交代瞭。
然後，比賽最戲劇性的時刻到來。
傑倫使出上季就讓勒佈朗嘖嘖不已的膠水式緊貼，逼到杜蘭特回場。然後，一個皮爾斯式撤步投籃，單挑利文斯頓：53 比 66。
——雖然看上去像個藍領，但他畢竟是探花之尊。
霍福德領銜防守成功，傑倫一個右翼追身三分，56 比 66，落後 10 分。
斯瑪特找霍福德擋拆突分，傑倫切出接球三分：59 比 66，落後 7 分。
霍福德與斯瑪特再次合作 " 你擋禁區我抄球 "，霍福德反擊扣籃：61 比 66。
霍福德再次造犯規罰中，63 比 66。
霍福德幹擾瞭格林投籃，斯瑪特回收後場籃板，跟霍福德配合出來一個三分球投籃不進——但傑倫溜底線點到球，再造罰球。
那 9 個回合，勇士 4 投 0 中，5 個失誤。
第一節，勇士僅 2 個失誤。因為凱爾特人基本穩守禁區，對球施壓。但從第二節開始，凱爾特人在控制禁區和三分線的基礎上，開始切斷弱側出球線路，開始對庫裡之外的持球者施壓（比如杜蘭特那個回場）。
一開始隻是控控節奏，慢慢撒網；逐漸地，網撒開瞭，收緊瞭。
然後，塔圖姆大概又想到瞭：" 哎呀真不好意思，但我其實還有招的呀？" ——底線突破，一個杜蘭特式白鶴亮翅上籃，68 比 66。
凱爾特人完成 19 比 0 的高潮。
到第四節，塔圖姆用自己的長臂造瞭一個三分犯規，又連續兩回合長臂點到籃板時，杜蘭特是否覺得，對面這孩子，真有點像自己？
凱爾特人的防守思路是這樣的：
空間狹小時，局部三個伺候兩個，當然，是不能讓庫裡摸到球的。
庫裡可能形成突破時，給他前面塞兩重盾牌：
庫裡不在接球范圍內時，霍福德出到禁區補位，後面收籃板。
就這樣，到瞭最後。
比賽最後時刻，庫裡喘過一口氣，連得 5 分。
到此為止，歐文也隻得瞭 5 分而已。凱爾特人全隊撐到瞭這時候，的確彈盡糧絕瞭。
但是撐到這會兒，也夠瞭。
何況，還有霍福德呢。
霍福德高位策應助攻歐文。歐文一對一突破造犯規，罰球。歐文助攻霍福德壓秒鉤射。
斯瑪特和塔圖姆再次救回來一個球權，然後斯瑪特助攻歐文內切上籃。克雷追身三分後，歐文強行造罰球追到 88 平。
之後：斯瑪特起飛補一個後場籃板，霍福德補位防止杜蘭特突破，歐文夭矯如龍，造罰球反超；霍福德抓到後場籃板，塔圖姆上罰球線，面無表情地兩罰得手，鎖定瞭一切。
而這一切始自第三節傑倫帶起的那波 19 比 0。
全場 MVP 是誰？
可以是傑倫 · 佈朗。全場 22 分，防守端獨行俠一樣的封蓋和搶斷，第三節燃起的進攻浪潮。全場幹擾瞭勇士 16 次投籃。
可以是霍福德。全場穩定的防守基石。全隊最高的 +16。18 分 11 籃板 2 助攻，全隊第二高的 84 次觸球和 64 次傳球，以及天知道多少次掩護。
可以是歐文。前三節沒手感，但第四節最後時刻 11 分，幾乎獨自解決瞭比賽。
斯瑪特 7 投 0 中，但是全隊第二高的 +15：第三節，斯瑪特 + 霍福德 + 佈朗三個人帶起瞭那波 19 比 0。
塔圖姆 5 次投籃就得到 12 分，而且靠他的無球移動帶活瞭許多個回合，以及庫裡第 4 次犯規。
洛奇爾全場守庫裡與克雷時都沒有撒湯漏水。
貝恩斯在場時凱爾特人的禁區固若金湯。
在歐文覺醒之前，莫裡斯負責為凱爾特人投瞭幾個 " 戰術打死瞭？那我來把球投進吧 " 的回合。
每個人都做瞭許多事。對勇士這種歷史級的防守而能守住，那自然是每個人都起到作用瞭。以勇士之強，哪個環節損一點，都會被擊潰。
金州勇士上一次得到 88 分及以下，是今年 3 月 11 日，對馬刺。再前一次，是 3 月 8 日：很巧，也是對凱爾特人。
當然瞭，3 月 8 日那支凱爾特人，如今隻保留瞭霍福德一個首發。這支凱爾特人，首發裡有一個新人，一個二年級生，替補是還沒滿 23 歲的奧耶雷耶、23 歲的洛奇爾和斯瑪特、25 歲的泰伊斯。兩次落後 17 分。兩次扳回來。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細碎閃光時刻。每個人都演好瞭自己的角色：殺手、基石、鎖鏈、烈火、寒冰。每個人。
史蒂文斯的策略有多傑出呢？
——施壓，穩守，拖慢節奏。
——慢慢收緊網。
——逼得勇士經典的死亡五人組在 8 分鐘內 18 投 2 中。
——將比賽磨入最後時刻。
——杜蘭特自己賽後說，比賽打到最後 9 分鐘還膠著的話，勇士就無法靠速度拉開瞭。
——這就正中凱爾特人的下懷。
當然，誰都能想到這麼打，但真能做到？史蒂文斯真神人哉。
最後一件事：
歐文賽後說，甚至連海沃德在場邊坐著，都是很好的：" 他在板凳上，看見他，得著他對比賽的意見，你看得出他很想念打籃球啊，我知道他這麼站著就是支持瞭，他在那兒我們就很高興瞭。"
他們的確是個團隊啊。
有多團隊呢？
今天凱爾特人得分最高，是佈朗。
上一場對網，是歐文。
上一場對猛龍，是霍福德。
上一場對黃蜂，是塔圖姆和拉金。
上一場對湖人，得分最高是貝恩斯。
上一場對鷹，得分最高是歐文。
再前一場對魔術，得分最高是佈朗。
……
不用繼續數瞭，您應該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為什麼歐文一個在總決賽都刷過兩次單場 40+、聯盟史上最頂尖攻擊手之一；為什麼霍福德這種四屆全明星、一生未缺席過季後賽、射程也算遍及全場的老贏傢；卻要給新人（塔圖姆）、二年級（傑倫）、藍領（貝恩斯）甚至拉金讓出手權呢？？
因為凱爾特人是個真真正正、地地道道的團隊啊。
傑倫 · 佈朗賽後說到，他本來都不確定能出場——因為童年好友特雷溫 · 斯蒂德過世瞭。但哥們的母親和全傢都希望他出場，於是他出來瞭。
這是個很典型的凱爾特人傳奇：類似於皮爾斯被戳的那些刀，類似於皮爾斯 2008 年對騎士第七場那句 " 是主教的幽魂讓球進去的 "，類似於伯德的左手之戰、" 我要在這裡絕殺你 " 之類，類似於麥克海爾 1988 年描述 " 多年之後我跟拉裡分隔兩地之後夜半無人我還會想起這樣的比賽 "，類似於拉塞爾說 " 記者們都出去我要陪霍威爾祈禱 "，類似於拉塞爾說 " 張伯倫你要揍薩姆 · 瓊斯的話先過我這一關 "，類似於 2008 年奪冠戰前 KG 對籃架喃喃自語然後惡狠狠地撞一下籃架。
諸如此類。凱爾特人歷史上的輝煌，無一例外充斥著這些，神神叨叨的傳說，以及那幾個神神叨叨的怪物，總相信世上的一切都抵不過贏球重要——然後才成就不朽團隊。
佈朗這個故事，可以是又一個，哀愁的傳奇開始：
" 我們連死亡都不怕，何況勇士的死亡五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