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印度曾經是四大名著裡寫到的國傢，傢喻戶曉。然而當代中國公眾對印度的興趣寥寥。到這兩年中國在印度的投資出現爆炸式增長，加上邊境對峙升級，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對於這個老鄰居的認知遠遠跟不上時代。H 是我認識的少數在印度待過三年以上的朋友。他在印度幹的是人類最古老的行業之一，走私。我敢說他對印度的認識一定有常人所不及之處。
你是哪年去的印度？
2010 年前後。常駐。
印度基本上都跑遍啦？
90% 吧，中國人能去的地方。
能簡單地說一下對印度概括性的看法嗎？
真的很復雜，因為每個邦的政府、政策，包括文化都不一樣。歷史上王朝的更迭也很頻繁，所以你很難用一個簡單的形容詞或一句話去形容整個印度。
你有沒有印象最深的印度民族主義最狂熱的地帶？
我看過最新的報道，提到印度的電影院放電影之前都會起立唱國歌，如果去印度 - 巴基斯坦邊境，你會看到很誇張的降旗儀式的表演。我會這麼形容它，他們有一種卑微的自豪感。因為他們歷史上文化特別璀璨，但是因為現在尷尬的地位，他們想維持一個對等的身份，但是他們實際的生活不是很好，所以隻能靠往日的榮光，一遍遍地麻痹自己，阿 Q 精神吧。
聽說你在那裡幹走私，走私什麼，為什麼呢？
木材，小葉紫檀。前幾年，中國的紅木市場比較火，中國商人去那邊做資源掠奪。
主要是福建人做嗎？
因為國內木材市場主要的加工地是河北的大城和福建的仙遊，所以基本都是那邊。
講講具體的過程吧，你在那邊做走私是怎樣的做法，遇到哪些問題，怎樣去解決？
其實，不管你是在印度還是其他的一些大陸上做走私的話，找到源頭，貨源都不是最難的。最難的是渠道，怎樣過海關，怎樣從渠道運回來。最麻煩的是在海外的渠道，因為它不可控。不管你有怎樣的勢力，在海外都有種勢單力孤的感覺，經常被人坑。尤其是中國商人之間彼此互坑。最麻煩的還是確保渠道。
就是你坑瞭別人，你也不能說是嗎？
也不會，因為即使是在這樣的圈子裡，你還是需要建立一個良好的口碑。有時遇到出貨量比較大的情況下，你需要一些合作方。
你要是坑瞭別人，應該不是那麼難猜到吧？
不難猜到。這種現象太普遍瞭，而且這種事不能拿到臺面上來說。很多事情是被坑之後，一是認倒黴，二是沒明顯的證據。因為不會直接去坑人，會繞幾道手，讓別人來治你。
生意最好做的是什麼時候？
大概五年前是最好的時候，現在大概是最壞的時候。
△恒河河祭 圖片來自受訪者
那你做生意遇到最大的風險是什麼，像電影裡演的，晚上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啪 " 燈一亮，警察來瞭？
沒有，我們會去供貨現場，因為我們要看貨的質量，但是我們看完瞭交完錢，或者我們不會現場去交錢。貨由供貨方，或是我們的渠道方封車，然後拉到我們指定的倉庫，後面我們就不會再出現。包括在碼頭那邊運送的話都有當地的渠道方去代理。
你對印度法庭和監獄的觀察，說一下？
我去法院交涉，感覺還是很腐敗的。你能感覺到在正常對話中，底下的交易。暗流湧動，大傢都是心領神會的。底下的交易就是把相應的錢給相應的人。警察局和法院都有相應的價格，這些價格也是通過律師去定的。你不可能和警察局直接談，你找到律師，律師和他們談，之後告訴你。然後律師再抽一筆。中國人有時會和印度人關在一起，挨打。
然後我再說下去監獄裡看他們的情況。監獄的正常探訪是分兩種，一個是單獨探訪，一個是群訪。單獨探訪的話，走監獄的正門，給小費，被搜身，走進類似這樣 15 平米的房間，監獄的三把手或四把手坐在位置上監視你，走道裡都是獄警，很多傢庭式的探訪是這樣的。有點像我們港劇裡看到的那種監獄探訪。因為房間就這樣類似 15 平米左右，實施單獨探訪的人不多，大概就七八對吧。群訪的話，有點像動物園那種感覺瞭。當然你進去探訪，不管怎樣都得把手機放在外面。群訪進去之後，會有一個臺子，和動物園一樣的鐵絲網，很黑。網子後面是幾百號黑皮膚的兄弟們撲著網子，外面是幾百號他們的傢人也撲著網子和他們對話。沒有正常的排隊通道，基本很混亂，像動物園那樣。
△ 印度監獄 圖片來源網絡
往裡面塞錢？
我們第一次去的時候，對這個混亂的場面有點手足無措。當時有印度的兄弟說邊上有一條很隱蔽的走道。你從那裡走到頭，那裡有一個安檢機，像我們乘地鐵 x 光那個安檢機。你要去敲那個鐵門，裡頭會有站崗的獄卒，手裡拿著幾百盧比晃一下，（這樣可以插隊）獄卒看是外國人，心領神會的把門打開。進門的時候和獄卒握手，錢就到他手上瞭。然後帶的慰問品過安檢。因為被關押者在監獄裡頭是要花錢的，包括打點呀，還要買些東西。我們會把錢放到衣物裡頭過安檢。機器過完後，獄卒還會再檢查一遍物品。查出錢的話會拿走一半，再把剩下的錢在掖回去。之後獄卒會把犯人叫出來，我們會額外拿出一些錢，疊成細條隔著鐵絲網塞給他們。
當地的警察或是監獄裡的人也好，會對中國人有怎樣的態度？
我覺得還好，因為他們是知道中國人在那邊犯事，也知道中國人有錢，他們並沒有特意的民族化的東西。他們隻是覺得我抓到你的把柄，這是我賺錢的機會。
△在印度和尼泊爾邊境扒火車 圖片來自受訪者
再分享點那邊好玩的事吧。
我講講扒火車吧，大傢應該都看過那個扒火車的視頻。我幹過兩次，第二次我是坐車頭，在尼泊爾邊境到印度邊境，他有一趟過境火車但是中國人是過不去的，我隻能坐到邊境。那個車開的很慢，它開的時候，就能跑著扒到車頭上。那時候就真的坐上車頭瞭。具體扒在車外面呢，因為印度有一些盛大的祭祀節日。最有名的叫 kumbh mela 大壺節祭典，每四年舉行一次。一般是在恒河上舉辦祭祀的儀式，大概會有幾千萬信眾會聚集在那裡。那種情況的話，因為那個地方，當地的食宿條件完全沒辦法承受，當時在那邊溜達完後，肯定會去另外一個地方住宿。所以當時我掛在火車外面掛瞭一個小時，才到另外一個小鎮。就是在車門外邊，扶著兩個把手，掛在外面，因為裡頭已經全是人瞭。火車也不是開的很快，幾十公裡吧，但是掛在外面，真的挺累的。所以基本上，你在外面掛十分鐘，和裡面的印度兄弟說，嗨，出來換換。
你在印度那邊，和當地人吵過架打架嗎？
經常打架。因為有很多印度小流氓找茬呀什麼的。所以我給大傢的建議是打就好瞭嘛。因為這種情況下鬧到瞭警察局，警察不會找你麻煩，畢竟是個老外。如果是打架鬧到警察局，你先聯系大使館。他們如果人多的話不要動手瞭嘛。
會抄傢夥嗎？
會呀，你也抄傢夥。因為他們那地方，很臟很亂，全是建築廢棄地，所以板磚隨處可找。我隨身會帶著一些趁手的兵器。之前有一次，凌晨兩點多，我上天橋溜達，後頭來一個人掐我脖子，直接把我放地上。但是他們給我時間起來之後，我把刀子拿出來給他們來瞭一下，他們就跑瞭。所以其實他們經驗也不夠豐富。
你在那邊遇到過民族情緒特別明顯的遊行嗎，不管說是不是針對美國的？
我覺得我碰到的遊行更多針對他們自己的政府。因為他們可以自由地表達民意，他們對政府有任何不滿，可以上街罵。對抗其他國傢的，我接觸到的很少。有宗派間的對抗。你想，在一個很小的城市裡，在馬路兩邊，這邊是穆斯林，那邊是印度教。然後這邊在殺豬，那邊在殺牛。白天在殺，然後晚上就開始互相甩爆炸物瞭。然後像印控克什米爾地區，印度最北部這邊，因為那邊經常發生一些恐怖襲擊，爆炸案什麼的，印度的軍隊會查穆斯林的車。車上貼膜，你看不到裡面。直接士兵攔下來，車膜撕下來。
印度交朋友好交嗎？
他們可以和所有人成為朋友，但不要太相信他們。以不靠譜著稱。還是會以受教育的階層來分，會以北印和南印經濟發展區域來分。南印相對更富庶一些，包括治安情況也會相對要好。
△在加爾各答賣鞋的中國人 圖片來源網絡
你和中國人打交道說印度，有沒有希望中國人更瞭解印度一些？
其實大傢對印度的想法沒有根本性的誤會。就是你對民族的衛生狀況，很多劣根性，雖然新聞渲染是比較誇張的，但是他們確實是那樣的生存狀態。但是它確實是成長極為快速的經濟體。這其實很矛盾，他們這樣懶惰劣根性的民族，經濟竟然發展成這個樣子。我們經常開玩笑說 " 非暴力不合作 " 階段，印度人聽瞭很開心，直接躺在地上不用給英國人幹活瞭。因為在莫迪上臺之前，當時印度當地就業，經濟情況，對外政策，民眾的支持率很不好。
說說加爾各達的唐人街吧。
我當時去那邊玩，和當地華裔聊天吃飯，覺得生活很苦。他們在那邊收到歧視，隻能通過小買賣，小生意，開中餐館，中式旅館，以及傳統的手工藝，制衣，制鞋為生。現在中國人到印度的投資和他們完全沒有關系。除非有一些中資公司會在那邊找會中文與印度語的代理方，但更多的是找一些藏族人。
他們是早幾批淘金潮過去，當時那邊的經濟情況還不錯，因為英國人剛走沒多久，那邊留下很多機會。他們過去創業。那批人他們賺瞭錢移民到歐美國傢。但是他們的後代，混的不好的那批人，受到印度人的排擠。他們甚至從城市的核心區域，那條唐人街挪到六環外，另外一個偏僻的地方。現在在那個核心區域，隻有一個條特別破舊的小胡同，裡頭有比較老舊的廟堂，平時作為祭祖的。據說是有一個小學校，但沒有什麼中國的學生瞭。這些人天天晚上打點麻將吧。生活很單一，也沒有什麼更多的選擇。
（感謝王飄怡對本文的整理）
世 界 說
小世兒
發自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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