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Nayna Patel 從她安保森嚴的豪宅醒來,回復完數十份來工作郵件後,她坐上車,準備前往自己的女子健康診所,開始一天工作。
在那裡,有幾十位即將分娩的代孕媽媽,和無數想找她借個印度子宮的客人,在等待著她。
任何關於印度代孕產業的報道,都避不開提到 Nayna Patel,這個被稱為印度代孕之母的女人。
Nayna Patel 從 1991 年開始從事代孕服務,憑借著她診所超高的成功率,她逐漸成為印度代孕產業的代言人。2007 年,還被邀請上瞭美國脫口秀女王奧普的節目,一時名聲大噪。
這麼多年來,超過 1000 個代孕嬰兒在 Nayna 的診所裡呱呱墜地,然後離開他們的印度母親,被送往世界各地,購買瞭代孕服務的消費者傢裡。
這些 " 消費者 " 往往來自發達國傢,美國,日本,澳洲等等,在支付瞭昂貴的代孕費用後,他們開始期待借來的這個印度子宮,能讓他們實現為人父母的心願。
作為 " 消費者 " 與代孕者的中間人,Nayna Patel 提供的是一條龍服務,從安排代孕者與 " 消費者 " 之間的會面和聯絡,到給代孕媽媽做身體檢查,為客人定制胚胎,再到代孕媽媽們日常生活管理監督,以及最後分娩,每個環節都不落下。
她所運營的這項服務,被稱為 " 商業代孕 "。
代孕,簡單的說,就是運用醫學的手段,借腹生子。
不能自然懷孕,生育有障礙的夫妻,提供自己的精子和卵子,利用人工技術,使胚胎受孕,再植入進代孕媽媽的子宮裡。懷胎九月,瓜熟蒂落。真正的父母不遠萬裡來到印度,完善手續後,接孩子回傢。
被稱為 " 世界代孕工廠 " 的印度, 2002 年立法確認瞭商業代孕的合法性,每一年,全球超過 70% 的代孕寶寶出生在這裡。
作為擁有世界上最大的代孕產業的印度,每一年能靠著婦女的子宮創收幾千萬美元,全國范圍內有超過 3000 傢生育中心。
因此,代孕還有另外一個名字:wombs for rent,出租的子宮。
在 Nayna Patel 醫生的診所裡,代孕一個孩子需要支付 25000 至 30000 美元(約合 20 萬人民幣)的費用。
相比美國最高可以達到 15 萬美元(約合 100 萬人民幣)的商業代孕費用,印度明顯低廉的價格,使得遠渡重洋,來印度生個娃這筆買賣顯得特別劃算。
但這筆相比發達國傢已經算便宜的代孕費用,印度的代孕媽媽們隻拿得到 25% 左右,甚至更少。
她們代孕一次,隻有大概 6500 美元的報酬(約合 44000 人民幣),剩下的錢,被診所、醫生、中間人一層層抽成分走。
這些代孕女性,大多數來自貧困地區,受教育水平不高,傢庭收入低下。
她們中的很多人,年收入不到 400 美元。
生一個孩子就能拿到 6500 美元的酬勞,對她們來說是個巨大的誘惑。
29 歲的 Manisha 和丈夫有兩個女兒,丈夫每個月隻能掙 50 美元,選擇代孕,是這個貧困傢庭唯一能夠擺脫貧困的手段。
Manisha 的丈夫雖然對妻子必須以這樣的方式掙錢感到 " 羞恥 ",但診所允諾的高額報酬讓他不得不動心,想到未來一傢人可能改善的生活,他同意瞭。
代孕媽媽們在貧困窘迫中掙紮,購買代孕服務的西方消費者也有自己的苦衷。
41 歲的 Jennifer 和丈夫 Steve 來自美國加州,結婚以來,他們花瞭幾萬美元,做瞭 20 幾輪人工受孕後,卻始終無法正常懷孕。希望一次次落空,無可奈何之下,他們抓住瞭代孕這根救命稻草。
他們來到印度,找到瞭 Nayna 的代孕診所,選中瞭 Manisha 作為自己未來孩子的代孕媽媽。
十個月後,Manisha 經歷瞭痛苦的剖腹產,成功為這對美國夫婦倆生下瞭一個健康的寶寶,也拿到瞭應有的報酬。
所有人都沉浸在新生的喜悅之中,想要孩子的,得到瞭孩子,想要錢的,得到瞭錢。
但這看起來皆大歡喜的局面,並不能掩蓋印度代孕產業近年來被不斷揭露的灰暗面。
並不是所有通過代孕生下的孩子,都有一個歸宿在等著他們。
2008 年時,一對日本夫婦代孕的孩子在印度出生,但在她出生前,夫婦倆離婚瞭。
孩子不是印度人,但擁有全部監護權的日本母親又拒絕接納他,有血緣關系的父親又沒有法律上的權利,最後,日本政府隻好給孩子發放瞭人道簽證,把監護權轉到瞭奶奶的手裡,把她接回瞭日本。這樣的法律漏洞,讓代孕出生的孩子,陷入瞭困境。
除瞭法律方面的權益,不少購買代孕服務的父母們,也有可能因為孩子的長相、健康狀態等等生理情況沒有達到他們的預期,單方面就宣佈放棄。這些孩子,一出生,就成瞭犧牲品。
另外,法律雖明確規定,隻有已婚、生過孩子的婦女才有參加商業代孕的資格,許多單身的印度年輕女孩,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黑代孕診所騙來當代孕媽媽,以此牟利。
而且,這些代孕媽媽在孕期和產後的護理,常常也得不到基本的保障。在許多代孕診所的宣傳裡,承諾瞭包含體檢、飲食、產後護理種種一條龍式服務,但為瞭節省開支,提供的服務和承諾差之千裡。
以 Manisha 為例,她在剖腹產後因為後續的醫療服務並沒有跟上,獨自一人在床上疼瞭三天
除瞭身體上吃的苦,做過代孕的女性們,在街坊鄰居眼中也被視為道德不好的對象,承受著人們的議論和貶低。
面對媒體的抨擊和社會的質疑,Nayna 始終堅持代孕並不可恥,她認為, " 可以勞動掙錢,可以工作掙錢,花十個月努力幫別人孕育一個孩子,也是一項工作,況且這些錢能夠幫助那些代孕媽媽改善整個傢庭的狀況。"
針對印度代孕產業十幾年來的種種亂象,2016 年,印度政府發佈瞭全國范圍內禁止商業代孕的法案。
法案規定,隻有結婚超過五年有生育障礙的印度國籍的夫妻,才有資格尋求商業代孕的幫助,這一下切斷瞭外籍人士購買印度代孕服務的路。
除此之外,所有的代孕診所都必須有合法註冊,代孕母親必須通過國立的代孕協會拿到酬勞,這樣才能保護限制她們不被診所反復利用。
丟棄代孕寶寶、壓榨代孕母親、買賣人類胚胎都被視為絕對的違法行為,會被嚴懲。
但如何將法律切實貫徹到全國的 3000 多個大小代孕診所,堵住地下黑色代孕產業,仍然是一個巨大的難題。
帶著兒子回到加州的 Jennifer 夫婦,開始瞭新生活,享受著天倫之樂,幸福滿滿。
而生完孩子 11 天後的 Manisha,跪在殘破的地板上打掃傢裡。這一次,她掙瞭 7500 美元。
她說:" 這些錢能夠讓我送孩子去上英文學校,也能翻新一下屋子瞭。我永遠不會讓我的女兒去做代孕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