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世紀的五十年代,我在永定門外地藏庵小學上學,學校離涼水河很近。順著田間小路走過去,也就十來分鐘的路程。
那時的涼水河,水流充沛,清澈見底。非雨季節,水面寬度也保持在五十米左右。水之深淺,隨河道彎曲不同,變化不同,有的河段河邊水淺,向河中心走,逐漸變深。有的河段由於長年沖刷,僅靠岸邊即可沒人。但不論水深水淺,都可以看到水草在水中永不停歇地扭動著腰肢,好像它們才是永不休止的舞者,偶爾還可以看到小魚在水中遊弋。岸邊水淺的地方,透過清澈的河水,你會發現一個個小小的泉眼,泉水不斷地帶著細沙從河底湧出,在陽光映照下,沙金泛著金光在泉眼中心上下翻滾著,用手指向泉眼中紮下去,涼爽極瞭。
河岸兩側,是大片大片的蘆葦塘、水稻田、玉米地和菜地,鬱鬱蔥蔥,菜地裡種植著西紅柿、黃瓜、架扁豆、茄子、大蔥之類的各種蔬菜,許多白蝴蝶在菜地上空飛舞。距涼水河很遠,就可以聽到各種鳥鳴,有鷓鴣、水雞、佈谷等等,但鳥鳴中主旋律是 " 喳喳 " 聲,這是一種我們稱之 " 葦炸子 " 的小鳥,體形比麻雀大一倍,顏色跟麻雀差不多,每年春天在蘆葦長到一人多高時,這種鳥就不知從什麼地方來到這裡,由於其數量較多,又極愛鳴叫,所以葦塘之中、涼水河兩岸,自早至晚,這 " 葦炸子 " 的叫聲此起彼伏、忽遠忽近,不絕於耳。
暑假期間,涼水河便成瞭我們這些男孩子的樂園:摸蛤蜊、摸魚、掏葦炸子蛋、招老幹(蜻蜓)、在河邊的魚池裡撈田螺、到附近的冰窖揀冰核,都是我們樂此不疲的遊樂項目。
每年夏天,在涼水河遊泳是必不可少的,學校中午有兩個半小時午睡時間,我們就利用這段時間去涼水河戲水。雖然學校明令禁止野泳,但涼水河對我們來講是永遠擋不住的誘惑。我們經常去的河段是在洋橋下遊一百來米,這裡兩岸蘆葦稠密,水流深淺適中,且河右岸還有一片小小的沙灘,除瞭我們這些男孩子,很少有人光顧,因此我們絲毫不用顧忌 " 羞恥 " 二字,一到河邊,就迫不及待地脫光衣服,光著屁股,撲通、撲通地跳進河裡,遊泳姿勢基本就一個—— " 狗刨 "。有時我們比賽紮猛子(潛泳),看誰紮得遠,有時分撥兒打水仗,歡聲笑語充斥在涼水河上空。一天中午,我們玩兒得興頭正濃,學校負責紀律的老師忽然出現在河岸上。結果,第二天早操後,我們七個同學被校長點名批評,而且我們的傢長還被分別請到學校;再結果,就是我被父親狠狠地揍瞭一頓。
大雨或暴雨過後,河水猛漲,水流湍急,河面變寬,每逢此時中午,我都會來橫渡幾個來回,你根本不用擔心被湍急的河水沖走,因為沿河兩岸到處都長滿瞭盤根錯節的蘆葦根和茂密的蘆葦,你隻要抓著它們,隨時都可以爬上岸來。遊累瞭,躺在河右岸的那片約八九十平方米的沙灘上,沙子很細,很潔凈。挖個長條坑,把自己埋進沙子裡,頭部用蘆葦和衣服遮著陽光,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或躺在那兒和小夥伴們聊天,直到快吃晚飯的時候,才依依不舍地離去。
那時每隔五六天就會約上幾個小夥伴在洋橋橋下脫衣下水,順流而下,衣服和鞋則由一個不下水的小夥伴負責集中捆綁後扛在肩上,順左岸河邊小路與我們水下、岸上同步而行。那時,涼水河水流比人行走的速度還要快一些,我們順流順水而下,水面上隻露出幾個小腦瓜,手腳隻要輕輕劃動,保持身體平衡就可以瞭,那水自然推著、托著你向下遊漂去,那個輕松,那個愜意,甭提多美啦。不到半個小時就漂到大紅門苗圃西邊的養鴨廠附近,每次遊到這裡,大傢都自動地分成兩撥兒,沿河兩岸的蘆葦叢仔細搜尋,總能找到一兩個鴨廠每天在涼水河放鴨時鴨子下的蛋。過瞭這一河段,繼續向下遊漂遊,一直遊到大紅門火車橋下才上岸。撿來的鴨蛋則歸負責拿衣服的小夥伴所有,也算是對他沒能下水暢遊的一點補償。
那年月,永定門外的二郎廟小學、安樂林小學、永定門小學的許多男孩子們都喜歡到涼水河來玩兒,我也在這裡結識好幾個外校的小夥伴。
轉眼之間,我已經須發斑白,年近古稀瞭,可兒時在涼水河畔的生活依然時時浮現在眼前;無數次在夢中暢遊涼水河。半個多世紀以來,無論我走到哪裡,隻要見到河水,就情不自禁地聯想起我兒時的涼水河。( 陳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