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 年 7 月炎熱的夏天，三個尚未成年的鄭州少年在山東菏澤用鋼管敲頭搶劫致人死亡，1998 年，他們在菏澤法院領刑。服刑多年後，他們先後因表現良好而提前獲釋。在監獄裡屏氣息聲夾著尾巴做人的他們，其實內心深處還壓著一個驚人的秘密。
這個秘密像一顆揣在懷裡的定時炸彈，讓他們時時不得安穩。出獄多年的他們生活漸入正軌，繼承瞭傢族的生意，開起瞭公司。但是讓他們最擔心的事情還是在 2016 年 12 月發生瞭，來自南京的警察出現在瞭他們的面前 …… 塵封 19 年，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的秘密終於大白於天下。
揚子晚報紫牛新聞原創
紫牛新聞記者 羅雙江
編輯 張冰晶 陳迪晨
揚子晚報 · 紫牛新聞原創作品
轉載拒絕任何形式刪改
否則保留追究法律責任的權利
三少年誤入歧途，
專盯郵票商人
趙恩，生於 1979 年，如今的他脫發嚴重，頭頂毛發稀疏露出頭皮。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的他皮膚白皙，面相並不兇惡。
樊軍傑和祁剛均生於 1981 年，看上去都顯得比實際年齡更加蒼老一些。
三人都在河南鄭州長大，在他們進入青春期的年代，正趕上黑幫電影流行，趙恩等人也不好好學習，整日以打架鬥毆為能事。尤其是趙恩，生長在一個不穩定的傢庭，父母離異對他的心理造成瞭非常負面的影響，" 我爸現在的老婆是他第三任妻子。"
初二轉學後，趙恩和樊軍傑成瞭同班同學。樊軍傑喜歡研究郵票，趙恩在樊軍傑影響下也漸漸對郵票產生興趣，比他們低一年級的祁剛雖然完全不懂郵票，但因為傢住得不遠，也和他們一起玩。所謂無知者無畏，三個人從打架鬥毆偷雞摸狗開始，膽子越來越大，後來竟然發展到打悶棍搶劫。搶劫的對象很固定，都是郵票商人。原因也很簡單，那個年代倒騰郵票還挺來錢，趙恩和樊軍傑研究這個，知道郵票商人手頭多少都有點錢，所以盯上瞭這個群體。他們用來打悶棍的是實心鋼管，是從樊軍傑父母工作的國傢儲備倉庫裡偷偷弄出來的，平時帶在身上用來打架鬥毆用，搶劫的時候就成為作案工具。搶瞭郵票後他們就拿去變賣，得來的錢全都花在吃喝玩樂上。
山東搶劫殺人後，
因一 " 大哥大 " 暴露行蹤
1997 年夏天，趙恩等人偷自行車被其父發現，其父氣得要將他送到派出所，他嚇得和樊軍傑、祁剛一起逃到瞭山東菏澤。至於為什麼是菏澤，據趙恩自己說是因為他在電視裡看到瞭菏澤，覺得這個地方不錯。
到菏澤後，1997 年 7 月 28 日，三人因為缺錢，又開始故伎重演，鐵棍打頭搶瞭當地一郵票商人的 " 大哥大 " 手機、現金和一些郵票，並導致對方死亡。之後，三人逃回鄭州，把贓物分瞭。祁剛分到瞭那部 " 大哥大 "，然後轉送給瞭一個朋友。通過這部 " 大哥大 "，菏澤警方找到瞭祁剛的朋友，祁剛的朋友則把菏澤警方追來的消息透露給瞭祁剛。得到消息後，祁剛等人逃離鄭州來到南京。
逃亡途中又犯案，
劫殺南京郵票商人後繼續逃
來寧後，按照搶郵票商人的老套路，他們於 8 月 16 日下午在玄武區陸傢裡用鋼管迎面一棍，將在大方巷郵票市場做完生意回傢的喬某某擊倒在地，並將其捆綁在自行車後座、裝有現金和大宗郵票的密碼箱劫走，後喬某某因顱腦嚴重損傷死亡。
作案後，三人迅速打車過大橋去瞭江北，在浦口珠江鎮下車後，在路邊攔大巴去瞭安徽合肥，又從合肥回瞭鄭州。回鄭州後，三人買瞭個保險箱，把從南京、菏澤搶來的郵票都鎖在裡面，後來又拿出去變賣瞭一部分。之後，特別能折騰的三人又逃到廣東，找人做瞭假身份證，準備轉道廣西偷越出境到越南去避風頭，結果被循蹤而至的菏澤警方抓獲。
警方起獲保險箱後發現瞭幾萬塊錢和部分郵票，並將郵票發還給瞭菏澤的受害人。1998 年，菏澤中院認為趙恩等三人構成搶劫、搶奪罪，其中鄭州 3 起，菏澤 1 起。由於在菏澤作案時趙恩才 17 周歲，而樊軍傑、祁剛才 15 周歲，均為未成年人，按照刑法規定，三人分別被判處無期徒刑、有期徒刑 18 年和 13 年。
坐牢多年，提前釋放
壓在心裡 19 年的秘密終暴露
1997 年的那個夏天於趙恩等人而言，正如上世紀 80 年代的流行歌曲《粉紅色的回憶》裡唱的，" 夏天夏天悄悄過去留下小秘密，壓心底壓心底不能告訴你 ……" 在被菏澤警方抓獲後直到判刑坐牢，他們出於恐懼，始終沒有交代在南京作案的事實。
他們不知道喬某某到底是死是活，整天都在猜測南京警方到底查到哪一步瞭，會不會在服刑期間被查出來導致刑期延長，內心備受折磨。心裡有鬼加上經歷大變故後人生觀的改變，坐牢期間，趙恩等三人表現非常好，那真是夾著尾巴做人老老實實改造，不敢有任何造次，生怕有個閃失再把南京的事情牽出來。因積極改造表現良好，趙恩、樊軍傑、祁剛三人都獲得減刑，分別於 2012 年、2009 年、2005 年被提前釋放。
再說南京警方這邊。當年案發後，玄武警方在案發現場一個塑料袋上提取到瞭指紋，並在現場提取到瞭鋼管等重要的痕跡和實物證據。經走訪多位群眾，警方得知現場有 3 名可疑的年輕男子。但限於技術條件一直未能鎖定三人，此案漸漸成為積案。
【警方在進行指紋比對】
多年來，南京警方跑遍瞭全國 30 多個省區市人工比對指紋，付出瞭艱苦努力，但因為人工比對效率太低，都沒能比對出嫌疑人身份。隨著全國各地警方建立起指紋庫進行自動比對，指紋比對效率極大提高。2016 年 9 月，案發現場提取的指紋被系統比中，顯示與祁剛的指紋吻合。2016 年 12 月 21 日冬至日上午 9 點多，祁剛被南京警方抓獲。
【警方抓捕現場】
祁剛開口第一句話就是：" 這件事這麼多年一直在我心裡堵著，我徹底講。"4 個多小時後，同案犯趙恩和樊軍傑也在傢裡被抓獲。趙恩等人此時才知道，當年他們那一棍，直接要瞭那位南京郵票商的命。據南京警方偵查階段的調查，祁剛 2005 年出獄後，繼承傢族產業做起瞭生意。
樊軍傑和趙恩相繼出獄後，都去投靠祁剛。祁剛出資給樊軍傑在開封開瞭一傢超市，和趙恩則成立瞭一傢貿易公司，祁剛還幫趙恩還過不少賭債。某種程度上，祁剛是趙恩和樊軍傑的提款機，但他有把柄在他們手上，所以隻能一次次付出。此次被抓，於祁剛而言，不啻於一種解脫。
三嫌犯陳述作案事實
三人說法卻不一致
對趙恩等人的庭審進行瞭一整天，法庭花費大量時間審查三人當年在作案過程中的具體分工和作用。
作為檢方指控的主犯，趙恩在庭審中對作案過程中的一些細節給出瞭和此前供述中不一致的說法，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他並非檢方指控的那樣是三人的主腦，他說，他們三人不管做什麼事都是商量著來，不存在誰安排誰的問題。" 我絕對沒有推卸責任的意思，那一棍確實是我打下去的，我願意承擔我的罪責。" 趙恩的辯護人也竭盡全力想證明三個人在犯罪過程中作用相當，不應區分主從犯。辯護人稱，趙恩欠瞭五百萬賭債，還有兩個 3 歲的兒子，被抓後絕望瞭，加上出於哥們兒義氣，就把這些事大包大攬到自己身上瞭，實際情況並不是這樣。
樊軍傑和祁剛給出瞭不同的說法，樊軍傑表示，當時他和祁剛年紀比較小，趙恩比他們大幾歲，他們什麼都聽趙恩的，趙恩說去哪，他們就去哪。祁剛也說，他基本都聽趙恩的安排。辯護人還認為，趙恩等人在菏澤的犯罪和南京的犯罪在狀態上是連續犯，南京的犯罪本應和菏澤合並處罰，因其已在菏澤受過刑事處罰，請求法院從輕判處。
庭審中，公訴人拿出瞭 19 年前警方在現場提取的鋼管，作為重要物證予以出示。記者看到，這根鋼管是實心的，很沉，放在地上時錚然有聲，一個成年人單手拿都很費勁，殺傷力相當大。公訴人認為，20 年前，三被告人正值豆蔻年華，本應在寬敞明亮的教室裡認真學習，但他們卻走上瞭搶劫犯罪的道路。被告人趙恩在菏澤作案時雖然尚未成年，但他明知自己受到菏澤警方追捕，卻在南京再次手持鋼管襲擊被害人，並導致其死亡，主觀惡性極大。此時，離趙恩剛滿 18 歲也才過去 16 天。
被害人在遇害後留下瞭年僅 4 歲的女兒，20 多歲的妻子，還有 60 多歲的父母，他們因親人的離世經受瞭極大的精神痛苦。因三被告人在 1997 年 9 月 30 日（1997 年 3 月曾修訂刑法，10 月 1 日起才施行）之前犯罪，應適用 1979 年刑法有關規定，而因其在菏澤被抓時沒有交代南京的犯罪事實，且菏澤的刑罰已執行完畢，他們已經失去瞭合並處罰的機會，隻能按照新罪獨立判處，請法庭根據相關法律規定給予相應的判罰。在刑事附帶民事的審理中，受害人傢屬提出瞭高達 800 萬元的賠償請求，其中包括高達 300 多萬的精神撫慰金和 300 萬的財產損失。受害人傢屬的代理律師表示，當年三人搶走的郵票雖然已下落不明，但當時的價值已經超過百萬，現在市場價值千萬，跟他們要 300 萬還是少的。庭審最後，三被告人均對受害人傢屬表示瞭深深的懺悔，並稱願盡全力進行賠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