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裴小龍揭開自己內心的傷疤,向網上大 v 求助、聯系媒體曝光豫章書院虐待學生、欺騙傢長的同時,他的同學趙一鳴主動找媒體,試圖推翻網上關於這所學校的負面言論,挖掘出它積極的一面。
豫章書院門口的學生。 本文圖片均來自 " 深一度 " 微信公眾號
據北京青年報 " 深一度 "11 月 2 日報道,江西南昌的豫章書院近日被推到風口浪尖上。頂著傳承百年書院傳統的名號,這所民辦教育學校建立起一整套完整的 " 教育改造 " 體系:國學教育、體力勞動、犯錯體罰,甚至還有一套類似古代監察的管理辦法。從校長到老師,甚至到學生,不同管理級別的人有著不同的權限,還有一系列的處罰上報程序。
矛盾撕扯著跟這所學校相關的每個人。有人對此深惡痛絕,有人卻覺得理所當然。站在書院的權力鏈條不同位置中,他們的價值觀,受到瞭其他立場的人的猛烈沖擊。
豫章書院正門
舉報
16 歲的裴小龍一直在找機會將豫章書院的事 " 捅出去 ",2016 年,這個少年曾被傢人以旅遊的名義帶到南昌,在書院裡度過瞭 3 個月。
這大概是他一生中最難熬的時光。回傢之後,裴小龍連續三天幾乎沒睡著。在書院住宿舍時,一睜眼就是上鋪的床板,他幾次睜眼,都覺得看到瞭傢裡天花板上的吊燈,但真的回瞭傢,又覺得不真切," 睜眼幾次都覺得好像是床板 "。他不敢睡,怕一覺醒來之後就又回到書院裡去。
2016 年 7 月,裴母帶著兒子來到南昌旅遊。之前,裴小龍已經因為抑鬱癥在傢休學兩年。
登完瞭廬山,母子坐上一輛車,被拉到南昌市區附近一個村裡。
" 我在網上查的這個學校,當時,大連還有另外一個學生也在這裡,她母親說沒問題,這裡挺好的。" 裴母說。
兒子的表現讓她心急。成績不好還能接受,但裴小龍情況嚴重,去補習班的路上,他會抗拒地拉住廣告牌,一步不願挪動;到後來,索性不說話不交朋友。她想找個能做心理治療的地方給兒子治一治。
豫章書院的招生人員在詢問瞭裴小龍的情況之後,向她保證," 沒問題,你把孩子送來吧。"
學費半年 3 萬元,裴母沒有猶豫就交瞭。之後,裴小龍就被拉到一個單獨的房間裡。他害怕瞭,大喊,你們幹什麼?他想跑,想找母親,但四五個人攔住瞭他,跟他說,有手續。沒等他弄明白什麼手續,門就關上瞭。
裴小龍在裡面呆瞭七天,從一開始的憤怒、想逃離,到後來的恐懼、屈服、崩潰,足以讓他理解到這裡的意義:他是被送進來 " 改造 " 的。
小屋叫做煩悶室。從煩悶室出來後,他開始瞭三個月的書院生活。在豫章書院,學生每天五點半就要起床,晨讀,吃飯,開始一天的學習和訓練。2016 年,豫章書院改建教室,學生還要負責搬磚搬水泥。
相較於勞動和難以入口的夥食,更讓他難以忍受的是體罰。豫章書院有著一系列的懲罰措施,稍不註意就會犯錯,輕微的錯誤會被處以打戒尺,重的錯誤就會招來 " 龍鞭 "。
進去半個多月後,父親有一次去長沙出差,專門繞道去南昌看他。學校卻不讓他進門,理由是不到一個月不能看。" 我跟學校說,他爸爸大老遠去一趟,就讓他們見見吧,求瞭半天才見到。" 裴母說。一見到驚惶消瘦的兒子,父子倆抱頭痛哭。
裴小龍求父親帶他出去,但父親拒絕瞭。面對著老師,他不敢敘述自己的遭遇,直到從書院裡出來。2017 年 10 月,他在知乎上看到一位名叫 " 溫柔 " 的網友,寫帖子聲討龍華中學砸碎學生手機。裴小龍決定向溫柔揭發豫章書院。
他花瞭 3 個小時,在 qq 上列舉瞭自己在書院裡遭受的虐待,包括為求解脫而自殺。帖子一出,迅速引起瞭社會的關註。
這時,距離他離開豫章書院已經過去一年多。在裡面他天天想傢,出來之後,他卻幾乎再沒回傢住。
豫章書院的山長吳軍豹
山長、教官和學長
來自包頭的趙一鳴是自己選擇進豫章書院的,理由是學不進去瞭,想找個地方靜一靜。在裴小龍揭發豫章書院的事情發酵之後,這個 17 歲的男生主動找到媒體,試圖為豫章書院正名。
" 當初選擇豫章書院,就是因為它的環境。" 趙一鳴說," 很多人都說書院體罰學生,但其實有很多教化的課程。會請大師來上課。"
在豫章書院之前的官網上,曾經掛出好幾個嘉賓、教授,似是為書院加持分量。深一度致電其中一位嘉賓:江西師范大學的胡青教授。胡青稱,豫章書院的工作分為兩項,一是辦學,二是搞學術研究,研究是研究豫章書院與其他書院的問題," 我跟他們辦學沒有關系。"
南昌市前市長李豆羅掛名名譽山長。李豆羅沒有否認,他說,2011 年前後,豫章書院請他做名譽山長,他同意掛個名。" 我說為瞭南昌的發展,好好搞,我支持。" 李豆羅說。唯一的交集,是有一次豫章書院組織學生去他所在鄉下農場,搞瞭個實踐參觀活動。
多名學生指出,趙一鳴的傢人可能是豫章書院的股東,趙一鳴否認瞭這種說法,但毫無疑問,他是為數不多的進校後沒被關煩悶室的學生。並在開學 3 個月後,順利當上學生議員。
在豫章書院,層級之間權限清晰。山長吳軍豹是書院的最高管理者,在山長之下,是男、女分校的副校長。
平時,兩校學生一起上課,分開住宿。不過即便是上課,男生和女生之間也隔著 " 銀河 ",各坐一邊,互相之間不能說話傳紙條,否則有可能招致最嚴厲的懲罰——打龍鞭。
副校長之下是 " 教學中心 ",教官和老師都是管理人員。往下,就是學生群體的管理層。男校和女校各有一名 " 學長 ",是學生中的最高級別的幹部,下一級稱為 " 議員 ",男女校分別有兩到三名,他們掌握著學校最基礎、也是運用最廣泛的權力——記 " 戒尺 ":議員和學長觀察哪名學生違紀,就可以記上一筆,少瞭就是兩三戒尺,多瞭就十幾戒尺。
再往下就是班長和寢室長。" 寢室長還比班長的權力大些," 裴小龍當過寢室長,他告訴記者,寢室長有權力讓同學趴在地上做俯臥撐," 沒人敢反抗,反抗的話,寢室長可以跟議員或者學長告狀,說他不服從管教。"
在豫章書院," 服從管教 " 是首要學會的規矩。" 你不違反校規,沒有人打你。" 趙一鳴說。
他發自內心地認同豫章書院的管理方式,也認為其規則合情合理。在他看來,在公立學校受到的歧視和侮辱,比在書院更甚。
作為體育生,趙一鳴在公立學校的待遇,比好學生差多瞭。" 我們每天一早訓練,在比賽上拿獎,卻很難得到誇獎,最多校長提一兩句。而那些學習成績好的,就各種表彰。" 他說。
讓他記憶深刻的是英語課,老師讓沒背會課文的學生站成一排,挨個兒抽。" 在豫章(書院),至少你挨打是因為違反規矩,不服管教,因為生活、品格上的事,但在學校,僅僅因為學習成績不好就挨打。"
趙一鳴還喜歡勞動,提到搬磚,別的學生都叫苦不迭,但他覺得很充實。" 你讓我上課我聽不進去,就搬搬磚,勞動也挺好的。" 他說。當上議員不久,他就再升一級,成為瞭學長。
不少學生承認,趙一鳴並不嚴苛," 趙一鳴算不錯的,他管的事兒不多,不怎麼擺架子,記戒尺 ",可記可不記的,他一般不記,但碰上提醒好幾次還不改的,他就記。" 也不是覺得他們挑戰我權威,既然都進來瞭,就該遵守裡面的規則。" 趙一鳴說。
和裴小龍不同,在豫章書院的一年裡,趙一鳴難得感受到被重視和被尊重。他熱情參與策劃書院的活動。盡管他承認,這份尊重裡有一部分是包含著對 " 學長 " 這個頭銜的敬畏,但這並不影響他享受它,並以對學校的忠誠作為回報。畢業時,他還專門跟山長吳軍豹拍瞭一張合影。
戒尺和龍鞭
在普通學生眼裡,書院的規則是約定俗成的。趙一鳴稱,學長和教官曾總結過一個校規的條款," 手寫的,在教官那裡。" 深一度請他找一份詳細校規,但截至發稿,未收到其回復。
學生小心地,不去觸碰規則的電籠,但難免會被記戒尺。裴小龍說,有一次,他隻是在床頭放瞭隻鉛筆盒,就招來戒尺懲罰," 我以為就打幾下就行,沒想到他們說,有幾支筆就打幾下。" 盒裡放瞭 15 支筆,他挨瞭 15 下。
一般來講,新生都會在煩悶室裡呆幾天。按山長吳軍豹的解釋,煩悶室是讓學生反省所做所為的地方,由於到豫章書院的學生多是 " 問題學生 ",有的甚至會攻擊老師、自殘自殺,關煩悶室,是為防止過激事件。
但在許多學生口中,小屋令人恐懼:一進煩悶室,身上的手機、首飾都要被取下來,甚至女生胸罩也會被收走,煩悶室逼仄無比,學生關在裡面,三天送一瓶水,方便則在室內備著的便盆解決。
在豫章書院當過教官的丁北告訴深一度,煩悶室旁邊設有教官的房間,學生進煩悶室,教官會一直陪著,還會給學生做些心理開導。2016 年 5 月,土木工程專業畢業的丁北應聘安全員的崗位進入豫章書院,沒想到的是,進校後當瞭教官。
但多位學生稱,關煩悶室堪比禁閉,並未有人開導。
從煩悶室裡出來,學習生活才步入正軌。學生每天早晨五點半起床,開始上課、訓練和勞動,到晚上 7 點看新聞聯播。每周一三五,晚上還要開總結會,在總結會上打戒尺。
平時的違紀行為由學長和議員記錄,什麼錯誤打幾下戒尺,也由學生幹部說瞭算,報給教育中心後,領導簽完字才能打。"2016 年那會兒管理比較混亂,記十幾二十下很正常。" 一位學生說,今年比較規范,戒尺一次隻記三五下。
打龍鞭的建議權則被收到教官一級。如果學生犯瞭大錯,得由教官寫書面報告呈交給山長吳軍豹,山長批復後下發通知,打電話通知傢長,得到傢長允許後,方可執行。
真有傢長同意打龍鞭。裴小龍回憶,他就讀書院時,有個南昌本地的學生,從書院出去 6 天就被送回來瞭,一回來,傢長主動申請讓山長打龍鞭,開口就是二十下。" 學校都看不下去瞭,後來減到六龍鞭。"
在豫章書院,打架、襲擊老師、逃跑和談戀愛都屬於挨龍鞭的大錯。其中,男女生之間任何交往被歸結到 " 談戀愛 " 范疇中,小到傳紙條、說話,大到勾肩搭背 " 等行為,都是重大錯誤。" 但當上議員之後,跟女生傳個紙條,說個悄悄話,也沒有人管。" 裴小龍說。
當上議員或學長,則意味著受到戒尺懲戒的可能性小瞭很多,這也成瞭學生們的短期目標與動力。議員時常會在老師辦公室裡幫忙打印文件," 幾乎所有的議員都掛過 QQ",裴小龍說。
趙一鳴告訴深一度,他記憶中,有一位議員就是因為在播放新聞聯播時,用電腦登陸瞭自己的 QQ,被告發後挨瞭龍鞭。裴小龍猜測," 可能是因為得罪瞭學長 "。
打龍鞭通常由教官執行,每次打龍鞭,幾個教官會把學生按在地上,防止掙紮或逃跑。
教官雖然有執法權,但丁北卻覺得教官的地位在學校並不高。他月薪兩千元,工作卻繁重。除瞭日常的訓練、執勤,有傢長要求學校去抓學生來書院,教官要去配合傢長;倘若輪值道齋戒教官,還要到煩悶室去看守著學生。饒是如此,卻依舊得不到教書老師的尊重。學校裡有一位老師,經常鄙視教官,覺得他們學歷低,沒素質。" 我們大部分教官還是大學畢業 " 丁北說,他去聽過講經課," 反正我是聽不懂他們說什麼。"
丁北幹瞭 3 個月就辭職瞭。教官工資低,流動性很大,在他辭職之前,還有一位教官聲稱,如果書院再拖欠工資,就去舉報書院的所作所為。
龍鞭在書院被責令整改之後,由吳軍豹親自折斷,埋在瞭孔子像下面。人們對龍鞭的材料眾說紛紜,學生多指認為鋼筋或鋼管,丁北則稱,是空心橡膠管。但毫無疑問的是,一鞭抽下去,學生的腰臀部,至少會紅腫起來。
" 男生扒下褲子打,女生會留一條單褲 ",為瞭減輕疼痛,有學生在挨打前還會多穿幾條內褲。
一名學生挨瞭龍鞭後臀部紅腫。
反抗
" 一般來講,教官打龍鞭不會超過 20 鞭,超過的都是吳軍豹親自動手打。" 丁北說。
他也打過學生,是一對 " 談戀愛 " 的男女生,男生 20 鞭,女生 10 鞭。
" 打的時候有那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丁北說。他覺得自己並不嚴厲,有時甚至網開一面," 偶爾傳個紙條什麼的提醒一聲就算瞭。" 但這兩個學生,則在他提醒之後再犯,他忍無可忍。
丁北在培訓班裡當過老師,他之前從來沒打過學生。他承認,如果早戀發生在普通學校,也並不值得招致如此嚴厲的懲罰。
但書院似乎讓懲戒行動增加瞭莫名合理性。丁北說,在書院,不少孩子進來就是因為有不良行為," 這裡隻能這麼管。"
有學生受不瞭,想要自殺,可學校管理嚴格," 鐵器是嚴格禁止的,連食堂都是塑料勺子。" 趙一鳴說。想自殺隻能采用吞牙膏、喝洗發水等方式。
南昌學生劉峰曾是一名電競選手,在參加省級比賽的前一天,被送進瞭豫章書院。在裡面,他選擇瞭自殘。拿餐具殘片往自己身上劃,劃出一道道血印。這在教官看來,則可以記一個 " 不服從管教 "。
在豫章書院,不服從管教是個可大可小的 " 罪名 "。有時不服從管教隻會招來兩戒尺,有時候則會招來 " 龍鞭 "。而試圖自殺的行為,一定會被打龍鞭。
裴小龍也試圖自殺過。2016 年 8 月," 想到別人都要開學回去上課瞭,而我卻困在這裡,特別絕望,就喝瞭洗衣液。"
裴小龍稱,當時他被送去醫院洗胃," 都連上儀器瞭,但要校方簽字,校方不敢,又把我拉回學校,灌水洗胃催吐,最後都吐血瞭。"
催吐之後,學校老師給他傢裡打電話,跟他傢人說,是他自己洗衣服時,咬開洗衣液袋時,不小心濺到瞭嘴裡。
" 當時幾個教官在我身邊,我隻能這麼解釋。" 裴小龍說。當晚,裴父掛瞭電話就跟他母親吵瞭一架,他不相信孩子是不小心喝瞭一口洗衣液。
學校曝光後,吳軍豹也曾解釋,裴小龍是自己誤喝洗衣液,且喝得很少。在網傳的一張裴小龍的搶救繳費單中顯示,這次搶救費有四項,分別是大搶救,搶救病床,急診監護費和心電檢測,共計 183 元。但裴母說,事後,學校跟她說,醫療費花瞭 1500 元,費用由傢長支付,學校卻並未給她收據或賬單,深一度數次致電吳軍豹求證,未能聯系上他。
普通學生之間還產生不少共患難的友情。一位女學生回憶,在女校時,她跟另一個女生一起關煩悶室,相互依靠著挺過來。後來她要出去瞭,那個女生還寫瞭小紙條請她帶出去求救。
裴小龍進醫院時的搶救單
漫長的修復
單調而恐懼的日子裡,學生們唯一的盼頭就是聊聊出去後幹什麼。這是書院裡最受歡迎的話題。
報復、揭發的念頭被埋在心底最隱蔽的角落,像火種一樣被保存,既不能讓它滅掉——那幾乎是學生們活著走出去的動力,又不能讓它燃燒起來。溫順如水,在書院是保全自己的唯一辦法。
有畢業的學生翻出瞭課本《教女遺規》,在書院裡,女生會受到更加嚴厲的約束,上課要學習女德。
學生每次跟傢人打電話,都會有老師在旁邊看著,防止學生說出什麼不利於學校的話。而為瞭能盡早出去,學生也會在作文和跟傢長的信中,竭盡全力地說書院的好話,說各種感恩之詞。
千裡之外的裴母,隔三差五就會在書院的網站上給兒子留言。接到兒子的電話,聽他說 " 挺好的 ",看他寫在網站上的信,曾一度覺得,那個陰鬱的,不願跟人交流的兒子真的被治好瞭。
2016 年的中秋節,裴母到書院見到瞭兒子。
那天並非探視日,她隔老遠,看見孩子在臺上主持節目,心裡欣慰又愧疚。三個月來,兒子想盡一切辦法通知她,表達想要出去的意思,她都硬生生按住瞭,因為 " 吳軍豹說,現在孩子還沒改造好,你現在帶出去就是前功盡棄 ",至少遠遠看去,孩子還挺好的,開口說話社交,還能主持節目。
她讓人去叫瞭一下裴小龍。走近才發現,兒子瘦得很明顯,她有點想哭。
一位老師吼住她:" 你幹什麼?今天不是探視日,你不許進來。"
等到下一個探視日,裴母在傢人強烈的要求下,把兒子接回瞭傢。
剛回傢第一天,裴小龍就主動提出要回學校上學,但上瞭一天課,就堅持不下去瞭。書院出動教官綁人回校的先例,讓他時時刻刻警惕周圍的陌生面孔。他索性買瞭一把水果刀," 萬一真有人來還能抵抗兩下 "。那把水果刀沒刀鞘,他就那麼揣著,刀柄露在外面一截,唯一的用處就是戳傷好幾次自己的腿,還嚇瞭母親一跳。
母親尋思著再給他找個心理咨詢師看看,怕他抵觸,說帶他去玩。一上車,看方向不對,裴小龍一下子又情緒失控,掏出刀就對母親吼:" 你幹什麼,你又要把我送到那裡去!" 母親一下就愣住瞭。
裴母至今一說起此事就忍不住哽咽," 我說,孩子你別怕,媽媽隻是想帶你去看個心理老師。"
沒法信任父母。這個念頭盤亙在裴小龍的腦海裡,回來之後,每次跟傢人發生爭執,最後總會繞回到豫章這件事上。" 我心裡放不下這件事。"
" 他媽媽找到我這兒,我說,那你帶孩子來看看吧。" 裴小龍的心理咨詢老師薑老師告訴深一度,剛見裴小龍," 他頭發那麼長,穿個黑衣服,肩膀上都是頭皮屑,臉上神情戒備。"
白天,裴小龍還稍微放松點,一到黑處就緊張,薑老師帶他看電影,他註意力根本不在電影上,左顧右盼。任何來自外界的刺激都讓他覺得受到威脅,哪怕是小貓小狗的爪子,小孩的吵鬧。
薑老師花瞭好大勁才讓他松懈下來。裴小龍幹脆在心理咨詢室安頓下來,慢慢地,他現在可以當助教,帶領小朋友們做活動瞭。
那曾經令母親擔心不已的封閉、不願交流的負面狀態,在瘋狂而嚴苛的管束和漫長的修復中,逐漸消弭。隻有裴小龍自己知道,那道裂縫在哪裡。
曝光豫章書院,成瞭他的執念。這一次,母親站在瞭他身邊。" 不能讓更多傢長上當,而且隻有這個讓他(情緒)發泄出來。" 她想象著,或許等豫章書院受到制裁,他們母子才會慢慢和解。
隨著事件成為熱點新聞,越來越多豫章書院的學生加入曝光的隊伍,還建瞭一個微信群。趙一鳴進到群裡不久,就被踢瞭出去。" 這人被洗腦瞭 ",學生們評價他。
10 月 30 日,南昌市青山湖區政府責成教科體局對該校作出追責和處罰,吳軍豹當天表態:" 豫章書院將徹底停用戒尺管教 "。但學生並不滿足於這樣的結果,他們希望豫章書院能得到更嚴厲的制裁。(文中未成年人均為化名。記者 楊寶璐 曹慧茹 郭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