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晚報記者 張智威
" 死亡就是一扇門,它不意味著生命的結束,而是穿過它進入另一階段,其實就是門。" ——《入殮師》
點起一炷香,深深鞠躬,溫暖的燈光下,在一名已逝老人的傢中,許強身著隔離衣、佩戴淺藍色口罩和帽子,給一位老人進行最後的生命儀式:沐浴、消毒、穿衣、修復容貌。這就是一個殯葬專業畢業大學生的日常工作。 " 殯葬服務、防腐整容、挽聯、火化爐原理與操作、人體解剖學、周易知識 ......" 光聽瞭這些科目名稱都令人毛骨悚然,恐怖神秘。他說," 其實殯葬專業並不是外界想像般可怕,跟普通大學生在教室上課的情形並無差異。" 如今,各所民政職業技術學院殯葬專業畢業的學子們,逐步替代傳統 " 陰陽先生 ",從業人員越來越年輕化,越來越專業化,從容上崗,不乏一些 "90 後 " 大學生群體,扛起 " 擺渡 " 的重擔,讓逝者走得更有尊嚴,讓生者走出悲痛。
爺爺的死,讓他選擇瞭 " 擺渡人生 "
初見許強,新晚報記者並不覺得他是個細膩的人。1992 年出生的他,1.85 米的身高,體重 100 公斤,平日喜歡打網遊、玩籃球,熱愛生活,很難想象眼前這位身材健碩的大男孩已經做瞭 3 年殯儀師,如今,他在哈爾濱大乘三元殯葬服務公司工作,經他手送走的逝者至今已有千餘人。
提起為何選擇這個行業,許強淡然一笑:" 突然有一天我就喜歡瞭!" 他說,自己老傢是江蘇人,從小父母不在身邊,跟爺爺感情很深,18 歲那年,爺爺去世,那是他第一次見到殯儀人員。" 他們雖然和我傢素不相識,但對爺爺的料理比傢人還細心,化妝後,感覺爺爺又活回來瞭!" 看著全傢人感激的神情,那一瞬,讓許強感覺這職業神聖。此時,正值高考的他,面對父母的反對,還是選擇瞭湖南長沙民政職業技術學院的殯葬專業。他介紹,以往,通過 " 陰陽先生 " 殯殮操作的環節,通常是讓傢屬采取最簡單的方式擦拭遺體,並且裸露身體,很多想留下逝者最後一面美好記憶的親屬們也可能不能如願。如今,殯儀師會為逝者沐浴凈身,讓逝者更祥和地走完最後一程,讓親人們看到他最安詳的一面。
修指甲、清潔背部、洗發、美發、化妝美容、更衣、穿鞋,每一寸擦拭,每一絲修補,都細膩地撫慰著即將離別的哀傷,也讓至親們從中感受到一些安慰和溫暖,這便是殯儀師最溫柔的陪伴。
初次服務時哭瞭一晚,殯儀師是個細致活兒
談起第一次面對逝者,許強終身難忘。" 我們上課的時候都是用塑料假人做實驗對象,得知師傅要帶自己去為逝者送行,那天我特別激動!" 但是,很快,這種興奮蕩然無存。那是一名老嫗,獨居死亡,已有一周。子女們都不在身邊,鄰居報警後,警方發現遺體。看著附近的屍蟲,摸著那褶皺、冰冷的皮膚,許強戰戰兢兢將老人面部擦拭,穿上衣服。" 我拿起她手的那一刻,感覺我的觸覺變得極其敏感,就連細小的力量變化都能感受到。回傢後,我害怕得不停地哭。後來,我連續一周做夢都是那個老太太!" 許強介紹,如今的他,已經很淡定瞭," 一般的遺體整容集中在面部,體位恢復後先給死者適當地清潔身體,讓身體恢復成完整狀態。一些高空墜亡的遺體,有的頭骨已完全粉碎瞭,但皮膚還很完好。這時,需要把粉碎的頭骨一塊塊拼接好,框架搭好後再縫合皮膚。燒傷死亡的,有些全身的肌肉出現痙攣,我們需要先把四肢復位,這樣便於整容完成後給他們穿好衣服,一定要很細心才行!"
為保證服務的及時,殯儀師采取輪班制以保持 24 小時待命狀態,忙的時候他一天要為三四位逝者服務。不過整日處於悲傷的環境之中,許強有時候也會從心底感覺到悲傷和酸楚。死者傢屬哭,許強也跟著一起哭,但下班後他就立刻調整自己,玩遊戲、打籃球,盡可能放松自己。
收入偏高,朋友、對象不好找
據另一名 "90 後 " 殯儀師劉放說,當時他們班級 40 多人裡,隻有 2 個女孩,但畢業後真正從事此行業的卻不足五分之一。據瞭解,目前,社會缺少對專業殯儀師崗位價值的認知。一些學生在上學期間就會因傢長反對或者聽信一些 " 恐怖傳聞 " 而中途退學或者轉專業。如今,在哈爾濱,在社會中從事殯儀職業工作者近千名,不過殯葬專業院校畢業的殯儀師不足 20 人。對於年輕的殯儀師來說,婚姻就是大問題,還會讓很多朋友與逐漸疏遠。
劉放說," 有一次我去相親,我剛開口說我是殯儀師,那女孩面露驚訝後,起身就走瞭,對不起,你挺好的,就是我膽子小!" 之後,微信也拉黑瞭。還有一次,他與一初中同學交談甚歡,當對方得知他目前從事的行業後,說:" 哥們兒,你這行陰氣太重,以後我可不敢跟你喝酒瞭!" 因為這份偏見,能夠堅持的人不多。但在劉放看來," 殯儀師能讓死者煥然如生,跟親人們做一個美好的告別,為一個人的一生劃上圓滿的句號 "。但殯葬專業的就業前景很不錯,很多企業在學生還沒畢業的時候就到學校來 " 預定 " 人員,由於殯葬屬於 " 特殊行業 ",待遇比普通行業要稍好一些。在哈市,一名殯儀師的收入通常在 8000 元以上,業績好的可達近 2 萬元。
讓逝者有尊嚴地走完人生最後一程
劉放說,他幹瞭這行兩年,也總能看到人生百態。" 一次,一名七旬老人老伴離世,我幫逝者凈面、化妝後,老人淚流滿抱著我的腰,不住地說謝謝;還有一次,老人逝世後,78 歲高齡的妻子不忍心去殯儀館送別,在傢中,她一邊整理老伴衣物,一邊對我說,你先給他穿這件,那件穿外面,他怕冷,還好面子,這麼穿他舒服!"
他說,最難過的,就是看見逝世的兒童,一次,一個 6 歲的女孩病逝,劉放給她畫瞭個 " 睡眠妝 ",讓原本枯黃的臉又紅潤起來。後來,孩子媽媽看見妝後的她,感覺不可思議,女兒似乎又回來瞭,她輕撫孩子的臉,想把孩子喚醒。看到傢屬發自內心的感激,他說:" 她還在,隻是睡著瞭!" " 每一位辭世的人都想把最好的一面留給最親的人。這樣想也許就能少一些偏見,多一些理解。" 這也是大多數殯儀師最想表達的心聲。生與死是個沉重的話題,但必須面對。殯儀工作,就是讓死者得到應有尊重,讓生者感受孝道文化的傳承,他們是 " 生命最後的擺渡人 "。劉放說,恐懼的來源是未知,這個行業沒什麼神秘,從業 2 年,他總想對人說的是:" 逝者安息,生者安心,珍惜生命,把今天過好。"
文中為化名
編輯 王慕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