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AI 財經社 劉瀟然
編 | 祝同
10 月 12 日凌晨,青年作傢、導演胡遷自縊身亡。而他與著名導演王小帥的糾葛也由此浮出水面。
突然的噩耗,令這位此前無名的導演第一次出現在公眾視線中。胡遷原名胡波,生於 1988 年,研究生畢業於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是位留長發、戴黑框眼鏡的標準文藝青年。事實上,近兩年來,他已在文學和影視圈中初露鋒芒。
2016 年,他的中篇小說《大裂》獲臺灣第六屆世界華文電影小說獎首獎;一年之後,他出版瞭《大裂》和《牛蛙》兩部小說作品,其中《大裂》豆瓣評分 7.7,《牛蛙》則為 9.3。
在影視方面,他的處女作劇本《金羊毛》於 2016 年參加 FIRST 青年影展創投會,經過層層篩選,被導演小帥的冬春影業看中,他隨後編劇、執導瞭第一部長片電影《大象席地而坐》(由《金羊毛》改名)。
為一位年輕人去世惋惜的同時,AI 財經社也關註到胡遷與王小帥的關系。近幾年,像王小帥這樣的知名導演紛紛以 " 帶徒弟 " 的方式擴張自己的制片生意。對於籍籍無名的年輕導演來說,被大師選中是幸運的,但同時也帶來瞭問題。
去世前,胡遷因為自己的導演處女作與王小帥產生矛盾:由於後者對電影不滿意,決定暫時取消胡遷的導演署名權。對於胡遷來說,這顯然無法接受。
被王小帥罵
作為青年導演裡的一顆新星,胡遷的執導之路似乎一路坦途。
9 月 3 日,胡遷發瞭一條微博:" 這一年,出瞭兩本書,拍瞭一部藝術片,新寫瞭一本,總共拿瞭兩萬的版權稿費,電影一分錢沒有,女朋友也跑瞭。今天螞蟻微貸都還不上,還不上就借不出。關鍵是周圍人還都覺得你運氣特好,CTMD。"
被旁人羨慕的胡遷在社交媒體上顯得並不開心。而他此前的文學作品也慣用黑暗意象,流露出陰鬱的情緒。
胡遷最後的日子裡,與冬春影業的爭執顯然是無法回避的問題。
據新京報報道,胡遷在創作處女作的後期,與冬春影業產生巨大分歧,他堅持的導演風格並不能讓冬春影業 " 滿意 ",尤其是近 4 個小時的片長被冬春影業認為不適合市場。於是,冬春影業決定暫時取消胡遷的導演署名權。雙方僵持不下,近乎到瞭訴諸法律的局面。
在媒體向冬春影業總裁、制片人劉璇求證此事,得到的答復是 " 現在去講任何這些過往不合適,給他一個安寧吧 "。
在胡遷的一些好友看來,這樣的回復顯然無法服眾。
10 月 16 日,胡遷生前好友 " 牧羊的水鬼 " 在發佈瞭一張胡遷與王小帥的微信聊天截圖。王小帥言辭激烈:" 那個長版本很糟很爛。明白瞭嗎?我是專業的,也是監制也是投資人,我的聲望也更不希望看到費瞭那麼多心血的東西如此之爛 ……"
據 " 牧羊的水鬼 " 稱,這張截圖是胡遷生前發給自己的。胡同時對她說:" 你看,這就是一個想做藝術電影導演的日常。你不但什麼也不會得到,還會遭受無盡的羞辱。"
但是,正是王小帥的賞識給瞭胡遷第一次站上舞臺的機會。那時候,在 FIRST 青年影展創投會上,王曾這樣評價《金羊毛》:" 整個故事和文字竟散發出一股迷人和離奇的氛圍,那種空氣中彌漫的失落和傷感不用影像,文字已經抖落瞭出來,十分契合那天在臺上石化瞭的年輕人的氣質。"
後來,胡遷的小說集《大裂》出版時,王小帥還為其作序:" 我相信他,這個離隊少年。不苛求他馬上看到自己之外的風景,因為自己的風景還沒有描繪完。不知道是有幸還是不幸,那個不想聽導師話的導演系學生,至今沒有成為導演,卻儼然是一個作傢瞭 ……"
爭取署名權
青年導演的上升路徑是一個全球難題。就算在好萊塢,導演的創作自由也需要通過市場的成功來獲得。
對於像胡遷這樣的中國新人導演而言,邁出的第一步無疑是最艱難的。
天畫畫天總經理單佐龍曾說:" 年輕導演很難避開起步的艱難,新導演沒有任何過往經歷、過往的才華,所以沒有辦法快速證明自己的才華,這形成瞭一個悖論。"
艱難體現在方方面面。《中邪》的導演馬凱曾先後在北京、橫店找群演機會,從 " 北漂 " 變成 " 橫漂 ",最艱難時一月隻有一兩千元薪水,最終憑著幾萬元積蓄和培訓班上收獲的學識完成瞭處女作;《黑處有什麼》的導演王一淳曾因沒錢做後期,把拍完的電影碟片放在傢裡的書架上,一放就是一年。這部電影耗瞭她 300 萬的個人積蓄,被傢人打趣為 " 一盤很貴的碟 "。
即使邁過瞭處女作這第一道門檻,作為新人導演,依然要面臨資本和市場擠壓下的種種難關,類似胡遷被暫時署名權的情況並非個例。
2012 年,《月色猙獰》導演張力在說明會上稱自己在電影中的後期制作權利被剝奪,並要求監制麥傢、文學顧問餘華等公開道歉。片方稱導演的剪輯版本太亂,而張力反駁道:" 我想表達的是一個有風格的電影,而不是一部庸俗的電影。"
更有導演由於失去終剪權,憤而主動放棄署名。2016 年 11 月,電影《幸孕》的導演彭鑫就曾發表聲明:" 成片嚴重脫離導演意圖,因此放棄導演署名權。本人(彭鑫)導演作品《幸孕》影片成片均不再和本人發生任何關聯。"
電影最終剪輯權決定瞭創作果實的質感和成色,沒有哪一方情願放手。即便相對成熟的導演,有時也逃不過終剪權之爭。2011 年 6 月,有消息稱上海電影節競賽片《肩上蝶》發行方未經香港導演張之亮同意,將過審版本由 120 分鐘剪到 90 分鐘,張之亮憤而退出該片的宣傳活動。那一次,《肩上蝶》的官方放映活動也臨時取消,引發軒然大波。
一位業內人士對此表示同情:" 有些出錢的人的確有剪片權,有些導演也會被人欺負,有些強勢點的導演就會自己弄的。"
但青年導演確也有過抗爭成功的先例。《鋼的琴》就曾被片方要求改名,但導演張猛堅持三不原則:不改名、不棄(剪輯)權、不妥協。最終,《鋼的琴》以原名上映瞭。
對此類 " 內訌 ",知名導演賈樟柯曾建議:" 希望導演和制片之間實行合同制。"
但在現實的票房利益驅動下,人們大多並不甘心老老實實按合同辦事。所謂剪輯權之爭,很大程度上是導演憑實力與片方進行的話事權抗衡,也是市場送給新人的殘酷一戰。
胡遷的遭遇,讓不少影視圈裡打拼的年輕人感同身受。
青年作傢、編劇張曉晗在微博上寫道:" 我很瞭解這種做純文學和文藝片的人的生存狀態。真的都太窮太苦瞭,不是相對於其他暢銷文學和商業片制者的窮,是普通人類的窮。就是你選瞭這條路,你就成為瞭中學同學裡最窮的那一個。是你都沒臉去社交 ……"
" 如果我們有文藝院線能稍微給純文學和文藝片一點生路,不要因為題材敏感讓大多數都胎死腹中 …… 至少做這件事的人能在起碼的溫飽之上繼續做喜歡的事,收獲那些小小的認同和少少的關註。"
胡遷生前好友、豆瓣閱讀作者石暢正在參與治喪工作,她告訴 AI 財經社:" 胡波生前是非常有才華的人,也是同學中最早拍攝長片的人。對於很多人而言,他是燈塔般的存在,從來不為利益妥協,是真正有藝術追求的人。所以於我們而言,我們會極力保全他的第一部長片作品。" 石暢說,他們為會胡遷爭取署名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