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發生的兩起猥褻幼女新聞，在網上引起瞭很多討論。
一個女孩想要平安長大，到底有多難？
童年時可能被性侵、猥褻，長大後同樣得躲避無處不在的 " 咸豬手 "，還可能遭遇社會上的各種歧視和偏見 ……
電影《熔爐》劇照
而對有些國傢的女孩來說，她們的一生中，還必須提防另一種更殘暴、更沒人性的舉動——
榮譽處決。（Honour Killing）
什麼是榮譽處決？在部分國傢，女性經常因為各種原因，比如拒絕包辦婚姻、被強奸、提出離婚、打扮時髦 " 舉止輕浮 " 等，被親屬認為有辱傢風，以 " 挽回傢族榮譽 " 的名義處死。
" 處決 "，即謀殺。
處決者，是她們的父親、丈夫、哥哥。
去年的奧斯卡最佳紀錄短片《河中女孩》，講的就是這樣一個真實故事。
一個叫薩芭的年輕女孩，違抗傢中長輩的命令，偷偷跟喜歡的男生私奔結婚。
這一大膽舉動害慘瞭她——
傢人假意同意婚事，跑來接她，卻把她帶到樹林裡毒打。
打完對著她連開兩槍，再把不省人事的薩芭裝進麻袋，丟進河裡。
薩芭活下來瞭。
對著巴基斯坦女導演莎梅 · 奧貝德 · 奇諾伊的鏡頭，她說出事情的經過，向世界揭開巴基斯坦傳統文化中這醜陋殘暴的一面。
但另外一個巴基斯坦裔女孩，就沒有這麼幸運。
而且這一次，慘劇的發生地，還是大部分人印象中 " 思想更自由平等，法制更健全 " 的英國。
被父謀殺
Murdered by My Father
《被父謀殺》是 BBC 在 2016 年 3 月推出的單集電視劇。
這是一個從一開始就知道結局的故事，因為它改編自 2003 年巴基斯坦裔女孩 Shafilea Ahmed 的死亡事件。
故事主角，17 歲的 Salma 成長在倫敦郊區一個巴基斯坦傳統傢庭裡。
她漂亮、身材好，個性活潑大方，人人都喜歡她。
有個對她很嚴厲、但也很愛她的爸爸 Shahzad。
字幕來源 @電波字幕組
有個頑皮、會捉弄她，但跟她相處得還不錯的弟弟。
有個帥氣、體貼的男朋友 Imi。
一切看起來很完美，除瞭 ……
Salma 還有個未婚夫，Haroon。
一腳踏兩船？不。
是 "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
這樁婚事，是她母親過世前給她定下的。除瞭兩傢原本就是同樣 " 漂泊在英倫 " 的故交同胞之外，促成這單婚約的另外一個重要原因，是 Salma 未婚夫的爸爸，還是 Salma 爸爸的上司、老板。
定下這婚約，也是為瞭支撐一傢人的異鄉生活。
Salma 不想就此服從。
況且，這個未婚夫 Haroon 還是個連她爸都瞧不上的傻比直男癌，沒有上進心，躲在爸爸開辦的運輸企業裡，日復一日地幹著別人都不願幹的搬運死雞的體力活。
而另外一邊，男朋友 Imi 簡直就是真命天子般的存在。他有好的學歷，聰敏、溫柔、幽默風趣，能逗得她哈哈笑。
能讓她一見到就忘記淑女的規矩禮儀，用猴子上樹的姿勢朝著他蹦上去。
可惜啊，如果沒有那個莫名其妙的婚約，她就會是自由的。
然而 " 自由 " 不但輸給瞭 " 傳統 "，" 傳統 " 還得寸進尺地步步緊逼。
就在 Salma 順從父親、與未婚夫正式訂婚那天，她和男朋友 Imi 的關系也被未婚夫發現瞭。
惱羞成怒的男人無意為她保守秘密，很快傢族長輩便一個接一個知情，包括 Salma 的父親。
故事朝著不可收拾的方向一泄而去 ……
而結局，你們知道的—— " 被父謀殺 "。
這部片被形容成一個 " 現代英國多文化背景下，羅密歐與茱麗葉的故事 "。
而恰恰是這種多元文化的背景，給這個故事的改編帶來難度。
它涉及種族、宗教議題：事情發生在英國的亞裔伊斯蘭社群裡；
它帶有英國本土紳士女士們本身的禮貌和克制：為瞭保持最大程度的政治正確，盡量不指出其他族裔的不好，不挑他們的毛病，保持有距離但至少表面友好的相處。
聽明白瞭嗎——
其他族裔的居民執行榮譽處決這個 " 傢法 "，在英國本身就是禁忌的話題。
大傢都小心翼翼，盡量不去談論，以免一個不小心 " 種族歧視 "" 給少數族裔貼標簽 "。
而另一方面，正是這種小心謹慎的距離，助長瞭一次又一次的犯罪。
還記得小編之前介紹過的《三個女孩》嗎？《這一次，我選擇站 " 妖艷賤貨 "！》
改編自一起英國巴基斯坦裔團夥長年性侵一群未成年少女，並強迫她們賣淫的惡性案件。
在那個故事裡，警方消極查案，正是因為——
嫌疑犯們是巴基斯坦人，警方不想要背上 " 種族歧視 " 這種政治不正確的包袱。
而事實上，別說警方，包括普通市民都不會想觸及這種話題。
《三個女孩》的真實故事裡，案件的調查和起訴迎來突破，靠的是皇傢檢控署新上任的檢察官 Nazir Afzal。
一個巴基斯坦裔英國人。
巧的是，經手《被父謀殺》真實案例的，也是他。
Salma 的原型人物，Shafilea Ahmed 死於 2003 年，但直到 2011 年，警方和英國皇傢檢控署才正式對殺害她的親生父母提出起訴。
Shafilea Ahmed
拖延這麼久，一方面正是因為當中檢控方對這類種族問題 " 寧少做、勿犯錯 " 的保守小心態度；
另一方面，每次警方試圖問出什麼關鍵信息時，受害者 Shafilea Ahmed 父母便會用 " 你們這是種族歧視 " 作為逃避的借口。
但巴基斯坦裔檢察官 Nazir Afzal 並不能容忍種族議題成為包庇犯罪的借口：
我一點都不怕處理巴基斯坦社團裡榮譽處決的案件。
無獨有偶，將 Shafilea Ahmed 的榮譽處決事件寫成電視電影劇本的編劇，也是個亞洲族裔的英國人。
印度裔導演 Vinay Patel。
他發現，榮譽犯罪事件不但發生在英國的巴基斯坦社群裡，同樣也會發生在印度、錫克教團體裡。
大傢都以為移民的下一代出生在英國就會什麼都不同瞭——能夠融入、獨立，享有民主和權利——而實際上，在傢裡一切正相反。
就算你生活在英國，門一關上，你就是在印度農村。（英國反榮譽犯罪團體創始人 Sanghera）
成長在英國，卻依然背負著傢鄉傳統的 " 原罪 "，無法像當地青少年一樣自由求學、戀愛，困在密不透風的同胞傢庭圈裡。
《被父謀殺》還原瞭少數族裔社群生活中的這種緊密封閉感。
如果你仔細看，除瞭女主 Salma 房間裡和同學的合照、路上的行人外，片子裡再也沒出現任何的本土英國人角色。
在 Salma 一傢生活的社區裡，也全都是 " 自己人 "。
甚至在 Salma 被父親鎖在房裡，用圍巾翻墻離傢出走的時候，對面的鄰居看到，也很 " 識相 " 地拉上窗簾。
社群外部是視而不見的距離，內部則是心照不宣的封閉。
兩者同心協力，將試圖追求自由的 17 歲 Salma，困在一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局裡。
而在故事改編上，為瞭不給巴基斯坦裔的人貼上封建、不講理的標簽，編劇 Patel 將《被父謀殺》寫成瞭一個 " 因觀念沖突，愛與責任演變成暴力和謀殺的人倫悲劇 "。
他無意對父或者女的行為，作出傾向性的褒貶。
Salma 的爸爸雖然逼著她履行婚約，卻也是個無可指摘的好爸爸。
發現女兒的發夾用完瞭，默默給她買新的。
未來女婿表現出不尊重女兒的傾向，馬上出言指責。
鄭重給女兒送上老婆生前的首飾，告訴她自己很愛她，她是他們帶來世間的最美的瑰寶，希望她安穩、幸福。
Salma 雖然違背父親意志與人戀愛，但也同樣是個完美的好女兒。
給爸爸錄 " 幫他保持青春 " 的歌集，裡面全是年輕人愛聽的歌，讓他可以邊開車邊邊聽。
她和爸爸朋友般的相處模式，甚至會讓你忘記，這是一個守著信仰、教律的巴基斯坦傢庭。
而這也是這個故事最讓人心痛的地方。
在這個人情、傳統、父權共同造就的困局裡，我們眼睜睜看著一對親密有愛的父女，一步步走上死路。
當 Salma 的爸爸因為 Salma 對自由和戀愛的執著，被親傢當面狠狠羞辱。
當 Salma 哭著跟爸爸說，為什麼我不可以選擇？
最後，Salma 的爸爸在遭到親傢的謾罵、女兒出走後，看似心不在焉地、一直把玩著手裡的美工刀。
一個絕望的父親的身影，刻意放大瞭的刀片彈動聲。
" 咔，咔，咔，咔 "。
《被父謀殺》，是英國影視制作機構第一次戳破榮譽處決的神秘禁忌，將這類事件完整、細致地搬上熒幕。
《電訊報》稱：故事刻畫微妙叫人心碎，卻是英國電視史上勇敢的一步。
《Radiotimes》贊：《被父謀殺》題材罕見，劇作絕佳。
今年英國頒獎季，它收獲各種大獎。
然而我們更應該看到，在現實中，每年被傢人榮譽處決的婦女，多達 5000 人。
而且至今還經常發生。
我們要記住《河中女孩》《被父謀殺》這樣的片，記住女主薩芭和 Salma，不是因為它們拿過什麼大獎、拍得有多好；
而是因為，這種關註，是幾千個女性用生命換來的。
所以現在你知道，一個女孩想要平安長大有多難？
實在太 tm 難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