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題材預示電影成功瞭一半,但,不是所有題材都能在任何地方被順利搬上銀幕。
比如講述兒童性侵害事件的《熔爐》。
反映種族歧視問題的《為奴十二年》。
批判腐朽官僚主義的《危樓愚夫》。
自黑,直面自身的問題,這是一種勇氣,更稱得上是一種真正的強大。
今天安利的這部英國電影,同樣是一部難得的自黑之作。
《我是佈萊克》
豆瓣 8.2,去年戛納電影節金棕櫚獎最佳影片。
導演肯 · 洛奇,憑借該片第 13 次來到戛納,入圍主競賽單元。
《我是佈萊克》,視角依然立足底層人民的生活和廣大勞工權益,這是已經八十高齡的肯洛奇,用電影關註瞭一輩子的事。
隻是這些從上世紀 60 年代起,就被他關註的社會弊端到現在也沒什麼改善,英國以及全歐洲都在經歷著失業危機。
這也是為什麼他會一直堅持到現在,還沒有選擇退休的原因— —至少為那些身處底層的人,做些什麼。
已經 59 歲的佈萊克,無兒無女,妻子離世後一直獨自生活的他,最近被醫生檢查出嚴重的心臟問題,無法繼續工作。
同時,他又面臨著就業支持津貼的新一輪評估,以判斷其是否具備工作能力。
讓我們來看看這份評估中涉及的問題:
您是否能獨自行走 50 米以上?
您是否能舉起兩邊手臂,就像將物品放入上衣口袋的動作?
您是否能把雙臂舉過頭頂,就像戴上帽子的動作?
您按鍵是否有問題,比如電話撥號?
很明顯,這些問題,與佈萊克的心臟病,基本無關,他當然無法通過此次評估。
本來就不能工作瞭,這下倒好,連津貼也無法繼續領取。
佈萊克表示申訴,對方告訴他要申請 " 強制再評估 ",即決策者需要先考慮是否批準他的申請。
如果決策者駁回申請,他才能夠重新接受評估。
所以他能做的,隻有等待,等待那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響起的決策者電話 ......
佈萊克無奈,又去申請失業津貼,然而一輩子隻跟圖紙打交道的他,根本沒碰過電腦。
在網上提交表格的時候,不是打不上字,就是頁面顯示出現錯誤。
返回繼續提交,電腦死機。
填好的表格又要重新填,而此時系統顯示時間到瞭。
好不容易料理完表格的事情,終於進行到申請的下一步,佈萊克需要證明自己每周有 35 個小時在找工作。
而在得知佈萊克沒有簡歷後,問題又從找工作轉移到參加簡歷撰寫訓練班 ......
換句話說,隻有盡一切可能還找不到工作,才會被批準領取失業津貼。
顯然,這就是個死結。
一方面,就業支持津貼的評估避開瞭他心臟病的問題,等待遙遙無期,另一方面,領取失業津貼又需要他先找工作。
政府部門一道道程序,種種繁復的手續就像一張嚴密的網,牢牢地套住佈萊克,以及很多個像他這樣急需幫助的人。
包括他在勞動中心偶然結識的單身母親凱蒂。
年紀輕輕,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為瞭不讓孩子流落到兒童福利院,她不得不住在離自己出生地 450 公裡遠的臨時救濟房。
因為人生地不熟,公交車搭錯,從而延誤瞭救濟金辦理的時間,同樣陷入瞭等待決策者郵寄信函的狀況。
凱蒂口袋裡隻剩下 12 英鎊,沒有多餘的錢交電費,也無力負擔孩子們明天開學所需的費用。
每到吃飯的時候,她也總是說自己已經吃過瞭,隻拿一個蘋果充饑。
去 " 食物銀行 " 領取免費食品時,已經餓瞭好多天的凱蒂終於再也忍受不瞭,拿起罐頭直接撬開,就開始往嘴裡塞。
生活將他們無情地推向絕境,連一貫維持的體面,在溫飽面前,也開始變得一文不值。
如肯 · 洛奇一貫的風格,《我是佈萊克》的重心不在技術層面,而是在內容本身。
從兩個小人物的遭遇出發,揭露英國政府機構的機變不足,將僵化的福利制度,真切地擺在人們眼前。
相比佈萊克在一次次申訴中體現出的無力,政府工作人員的形象就顯得十分機械。
他們一個個,統統受過高等教育,面對佈萊克的提問,對答如流,且邏輯縝密。
A 走不通就走 B,統統不通,對不起,我也很無奈。
僅僅是撥打福利申請查詢電話這一點,就很說明問題。
電話接通之前,先是一連串無關緊要的官方說明。
幾乎所有服務熱線都處於占線狀態。
直到 1 小時 48 分鐘以後,一場球賽都能看完的時間,電話才終於通瞭。
而之前等待的每一分鐘,都是收費的。
生活不是數學題,一步一步演算就能準確無誤得到答案,規定之外,它存在很大的變數情況。
按照規定將其踢來踢去,最後繞瞭一大圈又回到原點,問題還是擺在那裡,甚至還有可能會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把簡單的問題變復雜,復雜的問題變成無解,規定之外,不過是徒然消耗彼此的生命。
實際上,在當年的戛納電影節上,《我是佈萊克》的拿獎,實屬爆冷。
一方面,這種寫實主義的風格確實很對電影節的胃口,另一方面,又有人覺得它在內容處理上太過刻板。
單從角色設定上來說,佈萊克是一個普通的木匠,收入也僅僅隻夠顧住自己的生活。
他個性封閉,很多時候獨來獨往,看到鄰居沒倒門口的垃圾也會忍不住發脾氣。
排斥接受新鮮事物,也拒絕同這個世界交流。
就是一個這樣的人,卻能持續幫助偶然結識的凱蒂,甚至在自己已經生活拮據到不得不賣掉傢具還錢時,仍然如此。
凱蒂呢,生活已經如此艱難,對孩子始終溫柔慈愛,甚至在問題最終也無法解決的當口,選擇從事皮肉生意。
包括政府工作人員身上,他們自顧自搬出規定,根本不聽對方說話,甚至在看到佈萊克拿出一張手寫簡歷時,投以冷嘲熱諷的態度。
這些形象的設計都顯得太過流於表面,使角色偏向於臉譜化,善就善的如同聖母,惡就惡的如同惡魔。
隻是從另一種角度而言,角色設計上的不靈動,也恰恰說明導演目的很簡單。
據說,在導演和編劇制作電影的一年半中,看到瞭太多太多生活在溫飽線上的人。
佈萊克和凱蒂的情況,其實就是整個英國底層困難群眾的縮影," 面對這樣的情況,如果你不憤怒,還能怎樣 "?
影片中,佈萊克問過凱蒂兒子一個問題,鯊魚和椰子,哪個殺人更多?
面對鯊魚,你能明確知道自己處於危險的境地,殊死一搏,說不定還能贏來一線生機。
如果換成椰子,它的掉落,不過是遵守自己的生長規律,看著平凡,卻是如此致命。
就像那些坐在辦公桌前,面目整齊劃一的工作人員,無形之間,也在決定著很多人的命運。
《我是佈萊克》不是那種上綱上線的大格局電影,隻是從小人物出發,反映一種社會現實。
在批判英國政府官僚作風的同時,也在向社會弱勢群體投以關註。
以佈萊克形象為代表的孤寡老人,以凱蒂為代表的單身母親,即便他們是社會那部分 " 少數 ",依然擁有發聲的權利。
在佈萊克申訴的那封信中,他說:
我不是客戶,不是顧客,也不是服務用戶,我不是懶人,不是小偷,更不是乞丐竊賊,我不是一串社保號碼,不是屏幕上的一串數據 ...... 我是堂堂正正的人,不是街邊乞憐的狗,我在此討回我的權利,並要求你們以尊重之心待我。
比起同情,他們需要尊重。
能夠讓這些掙紮在溫飽線上的普通民眾,在吃飽穿暖的同時,更不喪失自己的尊嚴,才是社會文明的真正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