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9.3到4.1,這部曾經的良心片做錯瞭什麼
《舌尖 3》徹底崩瞭。
隨著最後一集的播出,豆瓣分數又再一次下滑,刷出歷史新低4.1分。
這是什麼概念?
連《舌尖 1》的一半都趕不上。
6年前橫空出世,令中國人淚水口水齊飛的 IP 就這麼爛瞭。
可惜。
對《舌尖1》有多大愛,對《舌尖3》就有多大恨。
下面,就讓我們一起細數,這屆舌尖的四宗罪。
1
不好吃
作為一個美食紀錄片,「不好吃」是大忌。
略略回顧一下前兩季的食物——
手抓羊肉
酥油煎松茸
蝦子雲吞
喂喂喂,把口水都擦擦。
現在,隆重祭出第三季的食物硬照,保你三頓吃不下飯。
「樸實無華」的春三草燉鵝
「清雅純粹」的酒糟芋頭面
看到這碗草藥燉豬腳出現的時候,香玉直接崩潰瞭!!!!!
要說,整季都沒有好看的食物,那是不客觀。
有這樣式兒的——
但為毛就是看起來沒有食欲呢?
擺拍的食物硬照,有一種「看起來好高級啊」的隔離感,反而令人隻敢遠觀而不敢去夾菜。
而這屆舌尖不好吃,還在於沒有「吃飯的人」。
眾所周知,別人手裡的泡面聞起來更香,別人嘴裡的東西看起來也更好吃。
吃播火起來,就是這個道理。
前兩部,有大量「吃」的鏡頭。
這位架著誇張鏡片的白胡子大爺,牙都沒瞭,咻咻咻嗦面條。
滴著醬汁兒的大蔥卷餅,被大口大口地咬斷咀嚼,可以想象那種食物充斥半個腮幫子的滿足感。
眼見著在蘸碟兒裡滾瞭一身的麻辣豆花,送到別人嘴裡,半夜裡誰看瞭都要瘋的。
就算是昏暗的光線裡,一碗看不清的燴面片,也因為騰騰的熱氣和快速送入嘴中的滋溜聲,令人生發無限聯想。
但是,這屆舌尖很少有這種大快朵頤的鏡頭。
少年們如此寡淡地嚼著,爺爺鏗鏘有力地喊出「好吃」,一點說服力都木有好嗎?
2
說瞎話
常識性的錯誤,一抓一大把。
比如第2集介紹西安的回民街,稱唐代已經形成。
不說「街」,偏說「坊」,凸顯古代味道。
迅速被唐迷拿史書砸頭,知情人披露這是 90 年代開發的商業街。
而其中展示的清真式「水盆羊肉」,則徹底激怒瞭西安本地人。
「蓴鱸之思」裡的鱸魚種類搞錯瞭,被生物學工作者出來辟謠。
另外不需要觀眾找茬,《舌尖 3》的文案也能自動,光速,打臉。
這盤黃瓜是「藝術化的美食」?
這是「新鮮有趣」的眼神?
這是好吃的魚?
介紹四川泡菜,要找老壇子,因為透氣性好。
接著又說壇子裡的泡菜要無氧發酵。
透氣性好的無氧發酵,你當觀眾是制杖嗎?
一個常年不著傢,偶爾在傢做頓飯就把兒子感動哭的廚師,跟我們說「愛就是最好的調味」。
糊弄誰呢你。
這種處處都是 Bug 的文案,透露出的傲慢令人不爽極瞭。
《舌尖 2》中,還有這種令人驚艷的冷門知識:
「通過加熱,鹵水使蛋白質分子連接成網狀結構,豆花實際上就是大豆蛋白質重新組合的凝膠」
讓人不禁生發對日常食材的敬畏。
到本屆,都徹底不想動腦子瞭。
3
無趣
這種無趣體現在三方面:鏡頭語言平庸,知識量匱乏,說教生硬。
《舌尖》前兩部十分擅長制造食物的「陌生感」。
陌生帶來趣味。
營造這種陌生感,一靠鏡頭語言。
前兩部很能發掘不一樣的拍攝角度,帶來新奇的感受。
比如「假裝我是一直竹筐」的構圖,將平凡的務農日常,營造出一種中式古典韻味。
看這個篩蝦子的鏡頭,第一鏡在竹簍裡面,從蝦子的視角看外面的孩子,觀感奇特。
香椿展開的慢鏡頭,展現食材的鮮活。
而這種潛入海底拍攝捕撈飛魚,可以比得上海洋紀錄片瞭吧。
香玉縱觀《舌尖 3》,很難找出這樣頗具設計巧思的鏡頭。
感覺就是左邊一下,右邊一下,好嘞完事兒。
陌生感,二靠知識量。
不僅要令人大呼「哇一個黃饃饃也可以這麼好看」,更能讓人意識到傢常食物,原來也這麼牛逼。
比如說第一季裡的《轉化》集的導演,本身就是學發酵專業的。
講黃豆轉變成不同種類豆腐,令人大開眼界。
有雲南小如彈珠,經碳火炸開的烤豆腐;
寬大平展彈性十足的石屏豆腐;
一襲白色絨毛的毛豆腐。
還有豆皮。
女人將鍋裡的豆皮一整片挑出,穿過陽光和水汽,動作極妙。
再由大豆這種原料擴展開來,談及醬油,又是一段濃稠的風俗史。
56 歲的醬油廠工人,在一百多口大缸上攪拌醬料,穿梭其中如功夫片主角,蜻蜓點水身輕如燕。
手工勞作之所以迷人,就在於這種微妙的,稍縱即逝的「趣味」。
反觀這屆知識量呢?
呵呵。
大傢回憶一下「蓴鱸之思」就瞭解瞭。
《舌尖 3》的說教之生硬,有目共睹。
最集中的體現是第 3 集《宴》。
一個舞獅子的老師傅,教導徒弟如何按照古代禮儀落座、吃飯,每上一道菜都要站起來,禮節繁復到令人發指。
平江縣本地人出來辟謠瞭。
要點摘抄如下:
平江縣並不是偏遠的小縣,最近的高鐵站四十分鐘;
長輩被邀請參加宴席,是作為群演去的;
吃十大碗的禮節並沒有這麼拘泥落後,作為本地人,壓根沒見到哪個長輩教過。
《舌尖 3》不惜扭曲事實,按照劇本拼湊一出「族宴」大戲,恨不得拿著大喇叭使勁吆喝「傳統」,生硬地貼上「中國風」標簽。
生造出來的「民間應酬匯編」,難道就比一桌樸素的十大碗更「中國」嗎?
不見得。
它拍功夫老者(莫名其妙哭瞭的)收徒儀式,從古書裡囫圇吞棗搬出來鱸魚,還不惜在中醫面臨科學工作者質疑的糟糕輿論下,宣揚中草藥的「神奇療效」。
假裝厚重,附庸風雅,故弄玄虛。
抱歉,這並不中國。
4
背離初衷
《舌尖 3》幹凈。
這種幹凈,帶有一種現代化的精確控制欲。
《舌尖 3》做菜的場景,大多都出現在整潔的廚房裡。
擺好一碗一碗的調料,由戴著高帽的「專業廚師」為你親手制作一道「傳統大菜」。
而主創們似乎連這種飯店式的潔凈都不滿意,附上大廚在錄影棚的慢動作「表演」,一股濃濃的廣告風。
相比較而言,前兩季糙的不像話。
哪裡有什麼正經廚房?
院子門口,用現和的泥巴堆成的土灶,烙山東大餅;
自傢的窯洞炕上捏面團;
陜北大爺的黃饃饃,也就是用棉被捂著發酵的。
連制作菜肴的人,也都更加「幹凈」。
這種幹凈,體現其人物的普遍精英化。
看舌尖 1 或 2 時,你會看到很多皮膚黝黑的農民。
比如,滿身泥漿的挖藕人;
渾身汗水,榨完菜油的徽州作坊工;
還有耙耳朵的四川養蜂人。
但你看《舌尖 3》都是啥人物?
去德國留學電氣工程系博士生,轉行繼承傢族高檔餐館,自己並不會做菜所以帶著廚師,去幼兒園普及松鼠鱖魚。
牛逼,牛逼。
在自傢園林式庭院裡,請名廚復制千年前上古菜式的文人。
高級,高級。
甚至還有最喜歡無菌環境的醫生,「為愛放下手術刀」轉行做廚師。
不料事後被網友和《成都商報》扒出來「做不成醫生是因為 2 年前犯瞭強奸罪」。
跪瞭,跪瞭。
一個血液病人每天為女兒做早餐,如此堅強,如此熱愛生命簡直令人感動不已啊。
她鏡頭前哭,香玉也跟著心疼。
看到她是如此抗爭生活的——
「去美國自駕 20 天,然後又去西藏自駕一個月... 玩跳傘感受到瞭新的生命體驗」。
盯著屏幕碼字,連請病假都要三思的香玉,恍然發現原來自己並沒有心疼她的資格。
慢著,香玉並不是「仇富」。
這些人物都很厲害,但更適合上楊瀾訪談,而不是《舌尖》。
因為《舌尖》最耀眼的,最具魅力的特質是——平民化。
是《舌尖 1》,頭一次像拍英雄人物一樣,拍那些忙活瑣碎飯菜、為生計奔波的普通中國人。
藏族小夥,給自己的弟弟湊大學學費,爬到大樹上摘野生蜂蜜。
他也才 19 歲,他自己是沒能上大學的。
那質樸的笑容和不善言辭,會令你聯想起身邊任何一個笨拙著付出的親人。
《舌尖 1》催淚,是因為鏡頭裡普通人的艱辛勾起瞭我們對當下的感知或過往的回憶。
可這屆舌尖正在迅速背離這種「平民化」,將大眾擋在門外。
更可惡的是,它教唆精英化的人物「賣慘」,以博得大眾同情,並進而消費這種情緒。
不信,你看。
相比於前兩季往大西南各種山溝溝裡鉆,《舌尖 3》顯然更偏愛大城市。
拍河南的胡辣湯,選在瞭杭州;
《宴》的那一集,到廈門、蘇州等地的高級酒店溜一圈;
為什麼去這些地方?
經濟發達資本雄厚的地區,不盛產故事,但盛產金主爸爸啊(手動機智)。
其實最令香玉心痛的是,連植入廣告都拍的這麼平庸。
《舌尖 3》真是爛到底瞭。
現代社會有一個不大不小的「迷思」——
「野生的」優於「人工的」;
「手工的」優於「工業的」。
《舌尖》前兩部講述故事的整體邏輯,也就是按照這麼個迷思來的。
倘若按照理科生要求的「雙盲實驗」,號稱經過「三萬八千錘」手工鍛打的章丘鐵鍋,並不一定能贏過某泊爾的不粘鍋。
但人們還是心甘情願為前者掏腰包。
因為,購買前者,似乎成瞭對後者所代表的工業化生活方式的無意識抵抗。
怎麼說?
我們看另外一部電影,大衛·芬奇的《搏擊俱樂部》。
主人公努力學習上大學,謀得一份體面的格子間工作,在連鎖餐廳吃飯,購買宜傢傢具... 陷入到低價便利的消費大潮中。
整個世界都是「復制品」而已。
他購買有氣泡的碟子,有瑕疵,說明是手工制作。
意味這碟子並不完全是毫無個性的「復制品」。
然而在這種高度標準化、復制化的現代生活裡,他失眠瞭,整整 6 個月合不上眼。
現代人,被消費裹挾,正在經歷一場恐慌的心靈之戰。
所以我們才會對「野生的」、「手工的」那麼向往,全然不顧雙盲實驗,也不顧性價比。
這不是非理性,而是情感剛需。
從某種程度上說,《舌尖》系列從一開始都在販賣情懷,《舌尖 1》火瞭之後,記錄頻道的廣告收益翻瞭幾十倍。
但它情懷講的好,這枚安利咱也能吃的下。
《舌尖 3》可惡的地方在於,它連情懷都懶得賣瞭,直接對接廣告商,恨不得把購買鏈接啪嘰扔你臉上。
一個美食節目,吃相不要太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