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國產脫口秀節目,前兩季豆瓣評分高到爆。
第一季 9.4 分,第二季 9.5 分。
每每看完這檔節目,香玉都要經歷一場大喘氣,原有的概念被顛覆,整個人像被洗劫過一番。
這次,它又改版升級,並刷新瞭自己的高分記錄——
《一千零一夜 · 出走季》
豆瓣評分 9.7。
這是一檔什麼樣的節目呢?
簡單的說,就是一個「薦書」節目。
乍一聽很寡淡吧。
形式也異常簡單。
就是一個愛穿黑鬥篷的人,深夜遊蕩在北京的犄角嘎達裡,蹭的一下變出一本書。
然後緩緩跟你講這本書主要情節是啥,作者犯瞭啥毛病要寫這本書,以及這本書為何會成為你曾經上學時一定要背的東西?
這個黑鬥篷夜貓子,就是兩岸三地都知曉的「公知」,梁文道先生。
此人是誰?
真 · 斜杠青年。
大學講師 / 自由撰稿人 / 電視電臺節目主持人 / 中學校長 // 電影創作人和劇評傢 / 書評傢 / 食文化研究人 / 時事評論員 / 香港愛護動物協會的動物保育大使和觀察員 / 古跡研究員 / 艾滋病權益維護義工等 ......
他永遠都是一個光頭,戴著圓眼鏡,彬彬有禮地不像一個現代人。
他最神奇的是,在如此繁忙的工作間隙裡,能每天保持 4、5 個小時的閱讀時間。
令我輩五體投地,大傢喚他外號「道長」。
道長推薦的書,都是耳熟能詳的。
像魯迅的《狂人日記》、史鐵生的《我與地壇》,孔子的《論語》,甚至《伊索寓言》這樣的童話故事集。
乍一看,這不是我上學都背過的嘛,還能講個啥花花?
可是,經典之所以成為經典,是有理由的。
「這個理由就是,它一定打中瞭這個時代很多人心裡面的一些需要。」
隻不過在死記硬背的應試教育裡,我們從不會思考這些「花花」,隻記住瞭一些似是而非的句子,為瞭填空題不扣分罷瞭。
香玉做夢都不會想到,聽道長講《論語》中的「人不知而不慍」,竟然哭成狗;
也不會想到,聽他講完《狂人日記》,心目中的魯迅再也不是那麼冷漠凌厲瞭,而對這位大先生,生出無限的親切感來。
配上這麼一首柔緩的鋼琴 BGM,感覺整個世界都溫油瞭。
《一千零一夜》最大的不同之處在於:從不蹭熱點。
但隱約之間,觸碰到當下中國社會一波又一波暗流湧動的情緒。
熱點是一時的,甚至可以被明碼標價地購買,然而大時代的情緒是持久而深刻的。
怎麼說?
在 2015 年時,作為一檔全新的欄目,第一集的內容至關重要,這是在給整個節目定調兒。
道長選瞭啥?
《瞭不起的蓋茨比》。
說實話,早在 2015 年香玉就看過這期節目,這次回去二刷,依然驚嘆於道長第一集裡的手法「精準」。
很奇怪,這樣一本非常「美國」的小說,為什麼放在開篇?
一旦你聽完道長開頭一段話,你就會完全明白瞭。
他講述自己在一所大學裡的奇遇。
很多年前,他去中國海邊一所大學演講,講完之後問答環節,其中有一個男孩站起來說「我不是來問問題的,我是要你看清楚我這張臉,記住我的名字。因為未來有一天,你會在雜志上看到我。」
男孩說他將成為世界 500 強領頭企業的高管。
這時候,道長的第一反應,不是輕蔑,也不是震驚,而是略略覺得「很可愛」。
他進一步詢問男孩「那您真是其志可嘉。但您能不能告訴我,您將來要幹的那個企業,那個生意,它是幹什麼的呢?」
男孩楞瞭一下,說,誒這我沒有想過。
這個年輕人,可能還不知道自己的興趣所在,可能還不知道自己擅長做什麼,但他確定知道一件事兒:我要成功。
而成功的標準就是名字被人記住,臉被人認清,身傢萬貫。
咦,這麼「俗氣」的成功標準,作為「文藝教主」的道長應該大加撻伐一番吧。
才不是。
首先,他承認這是一個大部分人公認的「成功標準」;
同時,又敏銳地覺察到,這個國傢有一大波的年輕人都在渴望這種「成功」,甚至被官方鼓勵,名曰「中國夢」。
而恰巧,在 100 多年前的美國,也經歷著類似的一場夢。
這就是為什麼,一定要講《瞭不起的蓋茨比》。
這本書是分析「美國夢」最好的一本文學經典,與之關照的,卻是我們中國人正在經歷的大現實。
不信你看,下面一段話你猜是在描述哪個時代?
「... 國力上升,成為世界強國,富裕的不得瞭。大傢都隻是想著如何購物,如何消費,拼命要賺錢,大傢炒股票,炒房地產,你就覺得整個社會隻有一個目標,就是向著錢走。而那恰恰又是傳統的價值觀和信念全面崩潰的世界... 在這個時代裡,人人都做著物質的夢,一個價值真空的夢。」
如果香玉不說,你大概會認為這是在形容當下的中國吧。
不,這是 1920 年代的美國。
通過道長獨辟蹊徑的介紹,100 年前的美國社會情緒,與當下的中國社會情緒,產生瞭如此奇妙的勾連。
或許我們就真的是一個個亞洲版的蓋茨比。
而他的命運結局,是否是對我們未來的預言呢?
表面上看起來都是遙不可及的經典,經過道長的詮釋,變得與我們自身密不可分。
他講《汪曾祺小說經典》,看個人如何通過抒寫「瑣碎日常」來對抗政治高壓。
他講《想象的共同體》,看「民族」這一個虛構的概念如何塑造群體,引領我們反思當下狂熱的民族主義情緒。
他講《論語》,單單講第一句話「學而時習之」,就令人窺見一個大氣量,像俠客一樣的孔子,以及捧著一顆赤子之心,獨行於世的儒傢門徒。
可敬,可嘆。
道長就是有這麼一種能力,將那些被我們遺忘瞭的經典之作,一本本撈起來,洗幹凈,擦亮,然後送到你面前說「你看嘛,多好玩的東西」。
他說自己從小就喜歡讀書,「讀書從來沒有辜負過我」。
在中國社會,「讀書」這種行為被搞的非常「實用」,就像隔壁 XX 思維,也是聊書,但話裡話外都在教你如何用書上讀來的技巧大賺一筆。
道長的節目,也「實用」。
不過這種「實用」不是物質上的,而是會指向一種人類心靈的困境。
經由這些困境,他或者是刺痛你,或者是點醒你,使你免於一種可怕的麻木狀態。
這種人我們常常稱作是什麼?
「公知」啊。
作為「公知」本身,道長狠起來是連自己都要質疑的。
「公知最讓人受不瞭的地方是,他憑什麼覺得他對什麼事情都能說上一番話,他憑什麼覺得自己對什麼事情都該有立場?」
他質疑整個社會,是連帶著將自己質疑進去的。
他能自省到什麼地步?
一次他出席活動,身旁有 5 個保鏢護著他。
此時,他頭腦裡冒出的感覺是「不對勁」。
「我很怕自己習慣瞭。習慣去哪裡人傢都要給你一個很好的對待,坐頭等艙飛來飛去,那樣的感覺並不好。」
他慣於給自己找別扭。
所以他才能一直保持一種警醒的狀態,抽身出來,審視周遭的事物。
他遠離「肯定」「隻有」「一定」這樣的詞匯,給不同的人群和觀念以足夠的空間。
或許我們無法從《一千零一夜》裡學到多麼「權威」的知識,但多樣的目光,能幫助容易從眾的個體,逃脫封殺異己觀念的沖動。
從而「看見另一種可能」,創造另一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