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利好電影的公眾號現在遍地都是,掉線想寫點不一樣的,分析一些大導演的個人風格和拍攝手法,也想讓大傢在影迷之路上更進一步。
總之,都是幹貨。
掉線第一位要講的是 " 最文藝的美國男人 " ——韋斯 · 安德森。
相比起斯皮爾伯格,昆汀,諾蘭這些耳熟能詳的大導演,韋斯 · 安德森的受眾群體明顯小瞭很多小眾,但他也因為其標志的影像風格俘獲瞭大票死忠粉。
從出道作《瓶裝火箭》,到《瞭不起的狐貍爸爸》,再到集大成之作《佈達佩斯大飯店》。個個有口皆碑。
不僅在中外各個評分網站上身居高位,就算是以嚴苛聞名的美國影評網站 Metacritic,對韋斯 · 安德森導演的 8 部電影也是給出瞭全好評!
最近掉線就在回顧韋導的片子,不得不說,他的強迫癥審美真是看得人渾身舒暢。
但在看的時候,掉線也突然聯想到一個問題。
為什麼韋斯安德森的電影,總是能給人一種如此不真實的," 夢幻 " 的感覺?
比如同樣是文藝片,像《斷背山》《美國麗人》《撞車》之類,就讓人覺得非常貼近生活,甚至會覺得 " 我也有過類似的感觸 "。
而韋斯安德森的片子,有些像小時候讀的童話,詼諧有趣。雖然沒有幻想元素,人物場景卻總像發生在與我們 " 不同次元 " 的世界。
今天掉線就從影像美學上談談,鬼才韋斯安德森,都用瞭什麼手法,間離瞭電影與生活的距離?
首先最顯而易見也最常被提到的,是他獨特的色彩搭配。
常規的電影畫面,講究自然和均衡,冷暖互補,畫面內也不會摻雜太多種顏色。
而韋斯安德森的電影卻充滿瞭各種大膽誇張的配色,完全視傳統規則於不顧。
《佈達佩斯大飯店》的開場,主色調嫩粉,這樣少女風的畫面,恐怕找不出第二人。
《穿越大吉嶺》藍 + 黃 + 紅,如同時尚廣告般的配色。
有時他還會在撞色上再進一步,用顏色在背景中構造出幾何圖形,呈現一種別樣的怪趣味。
有時色彩又會成為對人物和情緒的塑造工具,比如《佈達佩斯大飯店》中電梯這一大片紅色,暗示著 D 夫人顯赫的身份與傢財。
那麼為什麼鮮艷的顏色,會讓人產生不真實的感覺?
因為在現實裡,我們很難看到太鮮艷的景色,一來天氣會影響物體的光照反射,比如霧霾天和陰天,我們明顯可以感到景物顏色比平常淡瞭很多。
二來是人類主流建築物,更多是灰色風格,耐臟又不會因飽和過高讓人視覺疲勞,總之我們看到的場景,多半是這樣的。
而韋斯安德森電影裡的場景是這樣的。
你可能要說瞭,雖然少,但現實裡也不是沒有同樣有顏色鮮艷的建築,為什麼還是會覺得與韋斯安德森的畫面不同?
因為我們的眼睛裡,除瞭顏色,還有另一樣東西對視覺影響更大:光線。
比如這尊建築物,它的顏色飽和度也很高,但卻和韋斯安德森式畫面的感受不同,因為它處在瞭陰影之中。
亮度的缺失造成瞭顏色的改變,同時背景天空與建築造成中的明暗反差,也讓它給觀眾的感受更 " 硬 "。
而安德森鏡頭裡的模樣,光線更柔和,明暗差很低,很多時候甚至幾乎沒有陰影部分。呈現出一種安靜的美感。
可以說,韋導對畫面基調的要求是非常高的,正因如此,呈現出來的都是我們平日極少見到的場景。
因為少見,自然就離生活遠瞭。
但除瞭光線與色彩,韋斯安德森的攝影方法中,還有許多值得分析的東西,比如 " 限制力 " 極強運鏡與構圖。
在闡述這點前,首先要讓大傢瞭解下基本的電影構圖知識
電影攝影構圖被分為兩種:開放式和封閉式。
在很久以前,電影都是封閉式構圖,框架方正,人物規矩,具有舞臺感。
而隨著法國新浪潮的出現,攝影機被搬到電影棚之外,開放式攝影開始流行,形式較為隨意,運動更加復雜,講究自然不著痕跡。
比較典型有名的案例是《諜影重重》,許多鏡頭若是單說構圖,就和從監控錄像截取的沒區別。
到今天,大部分電影的攝影遊走在開放形態與封閉形態之間,純粹的開放和封閉攝影電影非常少見。
而韋斯安德森,便是這極少數人中的一份子。
他的鏡頭總是擺的端端正正,四四方方,仿佛將人無形框住。
而且必須是面對著一面墻或一片海之類的東西正面拍攝,這樣畫面中的各種線條才能呈現出平行效果。
這些固執的拍攝方法,反倒讓他的片子變得和其他人不一樣。
比如說對話戲,電影的常規技巧叫做 " 正反打 ",是下面這樣的。
而韋斯安德森的對話戲,是這樣的,必須的完全正面特寫鏡頭,人物直視觀眾,與其說話。打破第四面墻更增添瞭怪異效果。
這已經不是 " 死板 " 瞭,簡直就是強迫癥
更強迫癥的,是他對 " 對稱 " 效果的偏執喜愛。
人要對稱。
景要對稱。
總之什麼都要對稱!
這樣的構圖方式,很容易聯想到另一名大導演:庫佈裡克。
但不同的是,庫佈裡克的構圖更具有縱深感,從前景到後景延伸好長一段距離。
而韋斯安德森喜歡在完全正前方拍攝,前後景更緊密擁擠,線條全在二維面上。
別人的電影畫面,是一塊互相連著的整體,安德森則將畫面裡的東西分成一片片,一層層。呈現出一種類似浮雕般的 " 平面效果 "。
高飽和顏色 + 明亮光線 + 平面化影像層次,這些元素,恰恰是兒童繪本的典型特征。所以他的電影讓人覺得夢幻,有童話感。
當然,這種拍攝方式,也導致安德森的電影產生瞭許多的 " 局限 "。
電影畢竟不是靜態的圖畫,它必須要擁有 " 動勢 ",而鏡頭稍微一個機位變動," 繪本感 " 就消失瞭。
所以他不喜歡縱深運動的推拉鏡頭,他都更喜歡讓鏡頭沿 XY 軸單向移動,以免破壞畫面的 " 平面效果 "
同樣,演員也隻有兩種運動方式,要麼完全平行於鏡頭,橫著走,要麼完全垂直於鏡頭,豎著走。
像這種帶有傾角的構圖和運動軌跡是絕對絕對絕對不能出現在韋斯安德森的電影的。
除此以外,他還很喜歡快速的 90° 旋轉鏡頭,絲毫不差。
這並不隻是個人喜好,而是因為空間隻有六個面,所以當攝影機旋轉時,哪怕隻轉錯 1°,下一鏡頭就不是全正面,風格就被破壞瞭。
各種手法堅持,不僅限制瞭攝影師和演,同樣也限制瞭自己。
調度,構圖,運鏡都隻能以寥寥幾種方式呈現,如果說舊好萊塢電影的攝影是死板的,那韋斯安德森的攝影,簡直 " 單調到乏善可陳 "。
但也正因如此,他的影像具有瞭極強的形式感,甚至可以說,他創造瞭一種隻屬於自己的電影模樣。
一個架構的與現實完全不同的世界,有著自己運轉規則的世界。
所以無論韋式電影中出現什麼荒誕的人事物,比如空曠的雪地上卻有個電話亭?夏令營樓梯下放著一張蹦床?觀眾都能接受。
因為我們早就從影像裡潛移默化的接受瞭這不是真實世界的信息,也就不會對這些不真實的細節感到違和。
更何況韋斯安德森在塑造人物本身的過程,本身就是刻意怪異的。
他喜歡用廣角鏡頭來拍攝人物,讓人的臉和身體都有些輕微的變形。
他喜歡讓演員以不同距離,錯落的站在鏡頭前面,產生一種微妙的秩序與儀式感。
而在現實生活裡,一群人湊在一起的時候不會註意那麼多,位置都是亂七八糟,這些有趣的拍攝習慣,也是為瞭將角色異化於我們平常見到的人物。
除此之外,他還有許多其他獨特的個人癖好。
比如將觀眾置身其中的 " 人物主觀鏡頭 ",看上去是不是很像第一人稱冒險遊戲?
比如各種俯拍物件特寫:茶杯,書籍,唱片 ……
那麼為什麼韋斯安德森要以這麼多花樣百出的手段,來打造一個風格獨特的異想世界,他的用意又是什麼?
其實,在剝掉他電影中那些妙趣詼諧,花哨的一面後,他的故事,很多都充滿著迷茫和悲傷。
《天才一族》中的父親是一位將死之人,渴望去世前能得到子女的原諒。《穿越大吉嶺》三個兒子從未獲得過母愛,《佈達佩斯大飯店》更是一部戰爭血淚史。
可若是用普通的方法去拍攝,這些電影就太沉重,反不及安德森的 " 四兩拔千斤 " 來的利落和直擊人心。
" 生命雖然滑稽如戲,卻依舊值得去等待最後的驚喜。" 韋斯安德森這麼說。
當被問道為什麼自己的電影裡總是充滿童趣,是否因為覺得成人世界太不完美,韋斯安德森雲淡風輕的回應道 " 我認為一切東西都不完美。"
故作深沉,是不懂事的年輕人才愛幹的事。
而安德森像個看清世事的智者,畢業於哲學專業的他,未必不知道人性中有多少不堪,但他選擇用戲謔消解醜惡,用天真融化殘忍。
" 我希望自己的電影是那樣的:它構築出另一個現實,一個觀眾希望經歷卻從未進入的地方。"
也許越復雜的人,越懂單純的彌足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