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當之無愧的 2017 年度最佳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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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眾期待的 2017 年金棕櫚大獎得主《方形》(又譯《魔方》、《自由廣場》)幾天前,在北大百年講堂舉行瞭全京唯一一場公映。

在我們因 2015、2016 年的金棕櫚獎得主(《流浪的迪潘》、《我是佈萊克》)粗糲的現實主義而驚訝的時候(畢竟金棕櫚一向以藝術電影的桂冠而自傲),《方形》可謂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折返點。

戴錦華教授曾在評論前兩年的金棕櫚電影時,指出其現實關照的傾向——在探討移民問題的《流浪的迪潘》得獎的同一年,巴黎發生瞭舉世矚目的暴恐襲擊事件;而在探討白左窮人問題的《我是佈萊克》得獎後不久,川普大帝當選瞭美國總統。我們不免折服於戛納驚人的預見性。

然而,《方形》一掃前兩年金棕櫚的粗糲氣質,又一次召回瞭我們對那些現代主義藝術電影作者的回憶。我們從男主角克裡斯蒂安仰望 " 大猩猩 " 錄像的鏡頭裡,仿佛看到瞭伯格曼的《假面》;當克裡斯蒂安到那位記者情人的傢中,看到黑猩猩作畫的時候,似乎有幾分佈努埃爾的滑稽味道。

飽滿的畫框、精湛的運鏡、意味十足的調度,無不宣示著 " 形式 " 的折返,然而,這折返卻是以一種自嘲的姿態呈現的。在這部作品的形式特征中,最引人註目的,莫過於從標題開始,到影片的每一個角落,都隨處可見的 square(方形)。

這部層次豐富的作品,為我們展現瞭一個變形、疊化、碰撞的方塊組成的世界。

何為 Square?方形,魔方,還是自由廣場?

《方形》是主角是一位現代藝術博物館的策展人克裡斯蒂安,他擁有受人尊敬的工作,還有兩個可愛的女兒,正在籌備一個名為 square(方形)的新展覽。這一展覽的理念是 "The Square 是信任和關心的一處聖地。在其中我們共享平等的權利和義務 ",可謂十分正能量。

然而,他一帆風順的生活被一次盜竊打亂瞭。竊賊利用瞭他突發的同情心,完成瞭一次完美的 " 碰瓷 "。 他與下屬用 GPS 定位瞭竊賊所居住的大樓,給所有的住戶發放瞭威脅傳單。他如願拿回瞭他的財物,然而,卻有一位小男孩因為他的傳單被父母誤解而受罰 ……

自此,他陷入瞭一系列的麻煩。他與逢場作戲的女人(采訪他的記者)陷入瞭爭奪避孕套的尷尬;藝術作品 " 大猩猩 " 錄像中的演員在慶功宴上失態;為宣傳他的新展而發到網上的視頻(一位小女孩在方塊中被炸死)陷入醜聞 ……

影迷們未曾想到,影片與他們早看瞭無數遍的那張 " 大猩猩 " 踩在宴會桌上的華麗的、暖融融的海報不同,是如此地冷冽,犀利的諷刺像一陣陣帝都冬日的寒風迎面撲來。全片放畢,虛偽圓滑、附庸風雅的中產階級早已被譏嘲得遍體鱗傷。

而這些諷刺采取的形式,正是電影與導演展會共同的標題 " 方形 "。方形擁有怎樣的特征呢?它是二維的,平面的;它企圖圈畫出一個區域,將一小塊地方與其餘充滿可能性的無限隔絕開來,然後試圖定義它;不同於圓形,它是棱角鋒利的,具有侵略性的 ……

這部影片有許多譯名:《方形》、《魔方》、《自由廣場》。究竟哪一個是合適的呢?《魔方》令人聯想到立體的 "cube"(方塊),忽略瞭它的平面性特質;而《自由廣場》含義過於單一,喪失瞭 square 的多義性。或許,樸實的 " 方形 " 才是最為合適的譯法。

那麼,導演是如何運用這些方形的特性的呢?

人的方形:自守自規

當克裡斯蒂安凝望銀幕上的 " 大猩猩 " 錄像時,那位扮演大猩猩的演員如同一頭野獸,被囚在銀幕的方形牢籠之中。而當他被 " 放 " 到慶功宴上,來到現實生活中時,似乎一切都被打破瞭。他失去瞭控制,成為瞭一頭真正的野獸。方形似乎成為瞭區隔人性與獸性的疆域。

但是,如果僅僅隻是作一個簡單的區隔,似乎這個疆界更像是一條 " 直線 ",而非方形。

因此,在女記者傢的黑猩猩那裡,導演做出瞭更為微妙的處理,使 " 人 " 之劃分更貼合 " 方形 " 的主題。我們可以看到,當他與女記者進行並不十分投入的活塞運動時,那隻黑猩猩正在進行知性的活動:繪畫

這兩隻不同的 " 猩猩 ",占據瞭非理性和理性的兩極。在前一個例子中,人類在野獸面前畏懼,卻因為它是 " 藝術 " 的一部分而堅持不離席;在後一個例子中,人類比起猩猩反而成瞭更 " 獸性 " 的一方,卻不能完全享受獸性的歡愉 ……

獸是徹底的,而人是不徹底的、" 中庸 " 的。人類沒有用直線將自己與其他動物一分為二的勇氣,他們隻能將自己圈在自己的方形之中,自守舉止與禮儀。

階級的方形:自私自利

當克裡斯蒂安發現自己財物的位置時,他早在心裡用一個方形將那幢竊賊所在的大樓框住。在這個方形內,他給每一個住戶都送出瞭威脅傳單——樓裡的所有人就這樣被同一化瞭。他在這一問題上的自私,與他的展品 square 提倡的無私形成瞭諷刺的對照。

當他與下屬駕車來到大樓前時,卻開始互相推脫行動的責任,因為這棟樓看起來並不 " 上流 "。我們可以發現,無論是克裡斯蒂安第一次來到樓前,還是他後來帶著女兒來向被他的傳單誤會的小男孩賠禮道歉時,導演從來沒有給過車廂外的鏡頭,全都隻有車廂內的鏡頭。那豪車的車廂正是他所在的階級,偏見與恐懼將他與車外的 " 劣等人 " 隔絕開來。

我想看過這部電影的觀眾,都很難忘記那幾個室內俯拍樓梯的鏡頭,那是層層疊疊,一個套一個的方形。在克裡斯蒂安所居住的大樓,鏡頭是冷而暗、時而潮濕、永遠靜態的,如同他僵化的思維,將他框在最底一層那個最小、最遠的方形之中。

而在影片結尾處,他想去找那個男孩賠禮道歉的時候,上樓時那個令人眼花繚亂的長鏡頭——俯拍樓梯形成的方形萬花筒般旋轉著,不斷地崩解、重組 …… 那是他所不能理解的,他所在階級之外的世界。

或許因為貧窮,他們不斷地遷移著,於是,他在詢問住戶後得知,那男孩已然搬走,正如那變形的方框,旋到別的地方去瞭。

當代藝術的方形:自說自話

藝術何以成為藝術?自杜尚的《泉》之後,這個問題似乎越來越難以回答。

在影片開始時,克裡斯蒂安顯然不能理解女記者提出的問題,從而用 " 將你的東西放在展館,它是否就成瞭藝術品 " 敷衍瞭事——導演從一開始就對這陳詞濫調進行瞭辛辣的諷刺。

除瞭 " 方形 " 之外,這部作品裡最常見的 " 當代藝術 " 就是那幾個整齊擺放的土堆。在不時出現的幾個滑稽的靜態鏡頭之後,它便被清潔工掃掉瞭。而作為策展人的克裡斯蒂安,在錢包被盜後的所作所為,與 " 方形 " 的藝術理念顯然背道而馳。

這些藝術品在解釋內涵、實踐理念上的無力,隻是體現瞭當代藝術的自說自話。而那次可笑的新媒體宣傳危機,則體現瞭當代藝術僅僅隻是在說話而已。

選用的宣傳團隊完全以為展覽盈利為己任;我們看到那段視頻選用金發女孩、事發之後克裡斯蒂安自行離職的原因,都完全是由於政治正確。本該最為自由的當代藝術,卻被經濟與政治的方形緊緊框住。

銀幕的方形:自拍自嘲

當然,我們不能忘記,銀幕本身也是一個明晃晃的方形。

在北大百年講堂放映之前,工作人員貼心地為在場觀眾隨機發放瞭克裡斯蒂安的威脅傳單。隨著影片的放映,觀眾們漸漸意識到瞭那張傳單的意義,同時也意識到瞭它的無力。我們若不在那 " 方形 " 之內,似乎很難去體認那個被誤解的男孩,乃至那整個階級的境況。

那些構圖工整、調度精致的影像,當然隻能存在那方形熒幕的內部,以一種疏離的姿態譏刺著觀眾們落座的這一現實。正像前文提到的人性空間、階級空間、藝術空間一樣,影像空間也創造瞭一種獨特的交互關系。正是我們創造瞭這樣一個方形的世界,這世界裡迷人的影像反過頭來嘲笑著我們自己。

在《流浪的迪潘》、《我是佈萊克》之後,《方形》以一種更為疏離、更為拘謹的方式關照著現實。它框出瞭中產階級的滑稽樣貌,刮開社會的表層皮膚,為我們診出更深層的病癥。

文章來源丨幕味兒(ID:movie1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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