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上海國際電影節，金爵獎最佳影片獎頒給瞭一部菲律賓電影——
三輪浮生
Pauwi na
講述的是一傢五口在大城市的苦難謀生。
這讓很多人驚訝，這年頭連菲律賓電影都已經比我們強瞭？
可能很多人還從沒看過菲律賓電影，認為那是太小眾的東西。
其實藝術不分國界，在這些東南亞的小國裡，不乏優秀的導演，更不乏優秀的電影精品。
泰國有阿彼察邦（《幻夢墓園》、《能召回前世的佈米叔叔》）；
《幻夢墓園》
越南有陳英雄（《青木瓜之味》、《夏天的滋味》）；
《夏天的滋味》
都是活躍於三大國際電影節的常客，影片也獨具熱帶國度的特質。
《三輪浮生》目前還無法看到，但大傢可以先看看下面這部菲律賓電影，大膽而真摯地呈現底層人民的苦難，會令很多中國導演都自愧弗如——
祖母
Lola
本片是第 66 屆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的提名作品。
導演佈裡蘭特 · 曼多薩，六度提名三大電影節最高獎項。
這部《祖母》，是佈裡蘭特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
豆瓣評分 8.2，位列他所有作品之首。
Lola，在菲律賓語中，就是祖母的意思。
這部影片所講述的，就是兩位祖母和一起兇殺案的故事。
先出場的這位老人，她的孫子前兩天遭遇瞭搶劫，之後在追捕的過程中被謀殺瞭。
風雨交加的菲律賓街頭，這位祖母牽著她的另一個小孫子，費力地點燃瞭一支祈福的蠟燭。
在各種彩色的蠟燭中，她隻買得起最便宜的白蠟燭。
一個普通的棺材都要一兩萬比索（菲律賓貨幣），就算分期付款也要先交 20% 的押金。
可是祖母掏空瞭積蓄，也隻有 2000 比索（約折合人民幣 266 元）
更別說還有舉辦葬禮過程中零零碎碎各種開銷。
為瞭籌喪葬費，祖母每天走街串巷。
去孫子的單位討撫恤金；
去街道辦事處討救濟款；
以及挨傢挨戶的借錢。
看盡瞭冷眼和敷衍。
在殯葬館瞥見自己孫子屍體的時候，這個老人崩潰地痛哭。
所幸，殺人犯很快就被抓到瞭。
正邪不兩立，觀眾的同情心自然是偏向受害者傢庭的，覺得兇手罪有應得。
可這個年輕的罪犯，也有個可憐的老祖母。
看看這個老人的傢庭：
兒子常年癱瘓在床，吃喝拉撒都需要人照料；
兩個孫子，一個是蔬果小攤販，天天躲著城管求生存；
另一個殺瞭人坐瞭牢，可能餘生都要在監獄中度過。
本來，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偏偏這位老祖母很固執，堅信自己的孫子隻是一時糊塗，因此四處奔波，一心想把孫子早日從監獄中救出來。
而死者的祖母自然是不肯讓步的，經歷瞭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痛，她一定要追訴公道。
按照一般的劇情發展下去，兩個祖母應該求助律師、公堂相見。
但這是兩個底層傢庭之間的紛爭，別說打官司瞭，兩個老人甚至連聽審會的入場費都交不起。
一個為瞭死去的孫子，一個為瞭活著的孫子，兩個老人都是操碎瞭心。
影片開場的一段，也就是海報中的場景，祖母頂著大風，把孫子緊緊摟在懷裡。
手裡的那把舊傘雖然時不時會被風吹得翻過去，但她還是會奮力地撐開，一步一蹣跚地前進。
這個開場其實已經隱喻瞭整部影片的核心：
一個老祖母，哪怕自己的力量再薄弱，也都還是會拼盡自己的所有去保護自己的後輩。
所以才會低聲下氣地去找親戚借錢；
才會抱著傢裡唯一一臺電視機，想去當鋪換點錢。
影片中兩個老人臺詞都不多，而且極少有強烈情緒的表露。
不難想象她們這一輩子已經經歷過多少苦難，才會變得如此隱忍和固執。
熬，再熬，隻要尚且活著，就要把這日子繼續熬下去。
雖然整個事件的起始點是一起兇殺案，但導演的意圖不是去渲染正邪對錯，而是通過這麼一個切入口，去呈現菲律賓底層人民的無奈。
沒有刻意的催淚煽情賣弄苦難，也沒有揭竿而起的抗議和憤怒，而是極大程度上的克制，以紀錄片式的手法，徐徐鋪展開整個菲律賓底層社會的圖景。
同樣引人反思的還有整個國傢體制的冷漠。
影片中讓魚叔印象最為深刻的一段是受害人的祖母在法院裡找廁所。
她問瞭一個工作人員，對方指瞭指走廊的盡頭說，直走然後右拐就到瞭；
祖母走到瞭走廊另一端，又問瞭另外一個工作人員，他又指瞭指祖母過來的方向說，往回走幾步就到瞭。
祖母又往回走，才看到瞭邊上有個小門。可門是鎖著的，上面掛瞭個牌子「已停用」。
祖母就這麼站在廁所的門口，不知道該怎麼樣。
當她的女兒再過來找她的時候，發現祖母就這麼呆呆地站在廁所門口，裙子和腳下已經濕瞭一片。
這大概就是他們的生活狀態，任何一邊都尋求不到幫助，即使假模假樣指瞭一個方向，也隻是一塊「關閉」的牌子。
在無可奈何之下，任由尿液流淌下來，然後站在那裡，像個做錯瞭事的孩子一樣。
影片的結尾，兩個祖母終於達成協定，以五萬比索的賠償費為條件，撤回控訴，決定庭外調解。
折合人民幣六千六百多塊錢，一條人命就值這麼點。
不是不想追求正義，隻是代價太大瞭。
受害人的傢庭，隻剩下兩個女人和一個幼童，辦葬禮已經欠下一屁股的債，連基本的飯菜錢都已經拿不出瞭。
如果不為這筆錢妥協，全傢人都可能面臨餓死。
而被告人的傢庭，換回瞭孫子的一條命，卻欠下瞭一筆高利貸。
很難想象這麼一個原本就隻能勉強溫飽的傢庭，要背負這筆利滾利的巨額債務到什麼時候。
前面的路依然絕望。
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悲劇，沒有人取得瞭勝利。
屁民終究隻是屁民，不管在哪裡都一樣。
誰不想活得正義光明自信勇敢？但現實說，不好意思，你沒這個資格。
在貧困面前，沒有選擇的餘地，隻有不得已而為之的無奈。
就像前兩天魚叔推薦的《算命》，導演所要呈現的不是簡單的道德審判或社會控訴，而是去思考生命和生活的本身。
— 沒有任何樂趣的生活，活著還有意義嗎？
— 這話說的，沒有樂趣的生活就不活瞭？
這，這話說的，太無情瞭。
逝者已逝，但生者還要繼續苦難的日子。
讓自己和傢人活下去，這已經是最大的道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