購買高端文具成為一種新風尚。圖 /lofter
十年前花幾百塊錢買一支筆還是普通人傢不敢想象的。隨著消費升級，如今價格不菲的文具以一種生活奢侈品的角色重新回歸人們的生活。由古至今文具向來有層級的劃分，想要在文具上用出高級范兒來，不但要有錢，還要有閑。
文 / 鄭依妮
從上個世紀末開始，文具已經悄悄面臨一場革命。電腦和移動通信工具、雲端服務的普及更加速瞭這場變革——也就是讓文具走上電子化的路。Evernote、Google 雲端硬盤、能實時把書寫的資料存入計算機的電子筆等，這些電子文具可說是眾人的註目焦點。傳統文具的角色不得不隨著這場變革慢慢調整。
這場文具的復興不動聲色地進行著。在看似不再需要文具的數碼時代，其實文具依然無處不在。軟件設計裡的擬真設計，文具反而成為其中最重要的元素之一：電子郵件裡附加檔案是以回形針作為圖示；未開的信封代表收到新的郵件。
然而，人們在不斷通過改革創新的科技去改變世界的過程中會發現，技術越發達，人性就越稀薄。電子郵件代替瞭傳統手寫書信，電子賀卡也代替瞭紙質賀卡，效率的確提高瞭，但是給人的感動減少瞭。
新興的多功能筆記應用——印象筆記 圖 / 花瓣網
以日系、德系品牌為主導的高端文具悄然復興
我國每年對文具產品的需求消費均超過 1000 億元，占全球總消費的 40%，且每年仍以超過 10% 的速度飛快增長。根據國傢統計局的數據，文教辦公用品制造業及其細分行業文具制造業的收入規模一直保持增長態勢，截至 2015 年年底，分別為 5412.29 億元和 2714.39 億元，平均增長率保持在 20% 左右。
文教辦公用品制造業的營業收入規模及構成。 圖 / 中商情報網
2016 年，中國文教辦公用品行業主營業務收入 1095.3 億元，累計同比增長 12.4%；利潤總額 69.1 億元，累計同比增長 22.1%。為什麼在各大售賣精品文具的商店裡，文具的生命力不減反增，而且越來越受歡迎呢？方所文化處品牌行銷經理蕭富藍說：" 文具現在變得越來越吸引人，除瞭自身實用性的功能之外，還因為文具是一個有溫度、有記憶的工具。人們在使用文具的過程中，甚至會產生時空的切換感，覺得時間慢瞭下來。"
根據蕭富藍的觀察，來方所購買文具的消費者主要有四種類型：學生族群、手賬愛好者、商務人士以及藝術相關從業者。如今喜歡實用文具的人們，在心理上多少都會有一種對數碼產品的抵制心理。尤其當生活已經被數碼產品包圍的時候，人們內心深處會有一種肢體的回憶，對於實用文具的手感的一種懷舊。" 當人每天對著電腦、手機處理完一大堆事情之後，會想要打開一本書，拿起一支筆，泡上一壺茶，慢下來體驗學生年代用筆寫字、翻閱紙張的那種感受。"
實用文具的手感是吸引人們買文具的一個原因 圖 /pixabay
誠品書店的通路事業群通路企劃處資深經理林萱穎介紹說：" 在誠品書店，文具是僅次於書籍的一個重點銷售品類。很多剛步入社會的年輕人，在選擇上會傾向於 LAMY、Kaweco、PILOT 這幾種德系的鋼筆，價格在兩百元到五百元不等。瑞士牌子 CARAN d'ACHE 造型不錯，選擇性多元，有現代感，拿起來好看。價格千元以上的鋼筆，更適合在意鋼筆的質感、觸感、吸墨能力，書寫能力佳或者有收藏意圖的人。"
臺灣的普通上班族 Ricky 還記得她購買人生中第一支鋼筆的故事。她說：" 在青春懵懂中，不小心就闖入瞭文具的世界。在踏入誠品的第一天還不認識 LAMY 的時候，隻知道它是 L、A、M、Y 四個字母拼湊起來的名字。後來忍瞭很久，終於在 2011 年下手買瞭 LAMY 限量色土耳其藍，因為那是我最愛的顏色。我從此開啟瞭鋼筆的人生，還被朋友開玩笑說買那麼多鋼筆，是要把鋼筆拿來吃嗎？我隻能回答說：‘你不懂，因為鋼筆放在桌上真的很好看。’ "
有時候人們購買高端文具隻是因為它好看 圖 /pixabay
其實高端的文具一直存在，隻是現在人們對於文具的接納程度更高瞭。好的文具往往能給人一種 " 有你真好 " 的貼心感動。越來越多人能夠理解好的文具的價值所在，也就更能夠接受為它的附加價值付費。
文具成為瞭衡量生活品位和層次的身份符號
科技的發展最終需要人性的回歸。越是被科技替代人工的時代，人們對傳統的工具就越產生一種情懷：永遠記得每次用新的原子筆做筆記，寫的字都會變得特別工整；終於把筆記本寫到最後一頁的滿足感；永遠擦不完的橡皮擦；第一次使用固體膠的驚嘆；越用越少的回形針 …… 那些日子裡，文具是生活中最重要的小事。
直到 LAMY 的鋼筆開始高頻率出現在會議桌或者咖啡廳時，人們才突然發現，文具似乎又回到瞭生活中，成為衡量一個人生活品位和層次的身份符號。比如談合作簽合同用的筆，潛臺詞裡還代表著公司的財力與實力。林萱穎說：" 文具是手的延伸。用手延伸出去的文具，也暗示瞭人的身份、個性以及生活理念。"
帶動這波浪潮的主要是一些獨具設計感、具有一定品牌歷史的高端文具。大人的文具裡，價格本身就有很多階層的分級。比如歐美和日本都有一些特別設計的鋼筆，使用的是鉑金的筆尖，並且在筆尖有一些雕花。一支價格不菲的筆，就代表著一定的社會地位。
使用什麼樣的文具有時候代表著身份和品味 圖 /pixabay
隨著筆類文具興起的還有手寫字體。書寫又成瞭一種修身養性的行為。用鍵盤打 Keynote 不如一個 DIY 的手賬有質感，寫郵件不如一封手寫書信深情。由於電腦和文字處理軟件強加瞭一種暴虐的一致性，我們開始意識到曾經珍視的東西在這種一致性中逐漸消失。盡管它被廣泛認可，然而不經意間科技把我們的自我表達降低成一種同質化。
因為我們的字體被轉化為電子郵件的標準格式而不再為我們表達感情自我服務。這讓人們又感到悵然若失。書寫感就是生活感的延伸。字體的優雅與否，除瞭和當事人執筆書寫時的心情、狀態有關以外，和不一樣的筆鋒、不一樣的設計感的筆也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備受人們喜愛的日本 mt 膠帶 圖 / 花瓣網
《文具病》的作者沈昶甫說：" 文具是呈現想法的媒介，不認真看待不行！" 紙膠帶就是呈現想法的一種新文具。在日本流行數年的紙膠帶，如今也在國內流行起來。紙膠帶中的王者日本 mt 膠帶，每年都會在全球挑選一些城市舉辦膠帶展。
今年 mt 膠帶選擇瞭剛剛入選世界一線城市的廣州。mt 膠帶展覽將於 7 月 15 日在方所廣州店舉辦，據說 mt 膠帶設計總監居山浩二本人也會親臨展覽現場。從這些文具職人的設計觀、美學觀與專註力上，我們可以看出日本人在小小的文具工藝上，追求卓越與質量的精神，以及對美感與傳統工藝的頑強堅持。
文具的誕生都有一定的實用性質 圖 /pixabay
英國人氣博客 "I Like Boring Things" 的博主詹姆斯 · 沃德，出版瞭一本關於文具演化史的通俗作品《文具盒裡的時空漫遊》。在詹姆斯 · 沃德看來，文具的發展史就是一部人類的文明史。來自發源地匈牙利的 ICO 是 70 年代歐洲人都在用的原子筆；在成為時尚人士愛用的筆記本之前，美國筆記本 Field Notes 小巧的尺寸原來是為瞭農人記事而設計；全世界最古老的 J.Herbin 墨水，用純天然染劑制作，寫下法國三百年的歷史；日本人的童年回憶肥後守削鉛筆刀，據說其三層鍛造方式來自傳統的日本武士刀。
詹姆斯 · 沃德認為，文具的誕生都蘊含實用主義的目的，雖然在今天這些文具都被視為理所應當，但每一個發明都有其奧妙之處。比如固體膠棒源於設計者在飛機上偶遇塗抹口紅的女郎，原子筆的靈感源自滾過尿液的小球留下的痕跡，造紙纖維效仿黃蜂築巢 ……
文具這種發展瞭千百年的工具，盡管其使用頻率已經遠不及數碼產品，但是每當使用文具時，還是讓人們感覺回到瞭生活，回到個人的真實狀態中。一封電子郵件看不出書寫人的心情狀態，但一手潦草或工整的字跡，可以判斷寫作者的心情。文具不僅是事務型的工具，它還是一種傳遞情感的介質，可以把寫作者的情緒與情感傳遞給他人，我手寫我心。
手寫的文字可以傳遞一種情感 圖 /pixabay
如果說文具代表瞭一個人的消費能力和生活品質，那麼手寫書信代表瞭你有足夠充裕的時間花在一些你喜歡的事情上。能夠有時間練就一手好字，能夠以手寫字代替電腦打印的人，至少說明他在時間上是富足的。
在今天，願意花上若幹小時手寫一封書信，已經成為一件奢侈的事。當新中產們還在比誰傢房價漲得更快、誰的賬戶裡餘額更多的時候，有閑階級已經在用行動證明，誰更有時間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比起帶給人們高效率工作的數碼科技產品，文具就是一種古老得多的工具。堅持選擇使用文具的人，說明他起碼不是麻木活著，而是一個註重生活品質的人。隻有一個真正的文具控才會說出 " 用刀子削鉛筆才是王道 " 這樣的話。
那些擔心文具會和紙質書一起消亡的人大可不必擔心。文具歷史悠久，不會輕易消失。它隻需重新調整，重新定義自己的用途，蓄謀更強大的回歸。
" 未來學傢 " 凱文 · 凱利說：" 技術不會消亡，幾乎沒有例外。時間一長，生物物種難免消亡，但技術在這方面與生物物種不同。技術建立在想法的基礎上，文化就是它們的記憶。如果被遺忘，它們可以被人復制並記錄下來——用越來越先進的方法，那樣它們就不會被忽視。技術是永恒的。"
其實，文具也是如此。
本文首發於《新周刊》494 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