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底,香港專業進修學校(簡稱港專)舉行畢業典禮,兩名畢業生因為不遵守“播放國歌時必須肅立”的校規而被要求離開現場,校長陳卓禧事後在場外與鬧場學生對話。對話視頻迅速在網絡爆紅,陳卓禧獲稱“愛國校長”、“護國歌校長”。
成為新一屆全國政協委員,在去大會堂開會的第一天,陳卓禧請同行的委員在天安門廣場上拍瞭一張照片,並第一時間更換瞭微信頭像。照片中,陳校長的左衣領上別瞭一枚港專的校徽,此後每次開會,他都戴著這枚校徽出席,陳卓禧說這是習慣,也是對港專的感情。
3 月 12 日,陳卓禧接受瞭政知見(微信 ID:bqzhengzhiju)專訪。
陳卓禧接受訪問 本文圖自“政知見”
談畢業典禮
出去見學生之前 做瞭比較壞的打算
政知見:能不能還原一下當時畢業典禮的場景?
陳卓禧:我們的學生畢業之後,年底會回到學校參加畢業典禮,領取畢業證書。去年 12 月,我們舉行畢業典禮。按照規定,奏國歌的時候要肅立。但是,有兩位學生沒有按照要求做,一位是坐在椅子上沒有站起來,另一位是在胸前打交叉,表示對國歌的不承認。
我們當時按照預案,把畢業典禮的程序停下來,請兩位學生出去,同時還有大概 10 位畢業生也跟他們一起離開瞭。待會場安定之後,我們又重新開始瞭畢業典禮的程序。
後來,有部分畢業生在我們的休息室外面有比較激動的行為,要求見我,在網上視頻裡的那段話就是我出去見他們的時候說的。
政知見:有預案是想到瞭畢業典禮上可能會發生一些事情?
陳卓禧:2016 年學校畢業典禮的時候就發生過類似的事情,後來其他學校也有一些對國歌的不尊重行為,所以我們在籌備 2017 年畢業典禮的時候就做瞭預案,目的是要把畢業典禮回歸到應有的莊重、歡樂氛圍中,而不是變成一個政治表態的場合。
政知見:您在休息室外跟學生談話也是在預案中嗎?
陳卓禧:這個沒有準備。學生想要見我,我就出去瞭。之所以說些話,是想告訴他們,首先,要糾正他們對愛國行為誤解。我們學校堅持愛國,升國旗奏國歌是傳統,在殖民地時期也是付出瞭代價,我要告訴他們這段歷史,防止有些人把愛國行為醜化,認為是“圖名圖利”。
其次,我尊重他們對國傢有不同的意見,但是他們也要尊重學校的立場和畢業典禮這個場合,不能因為要表達自己的意見而損害別人的權利。
政知見:後來在浸會也發生過學生圍堵老師 8 小時的事件,您當時出去面對激動的學生會害怕、擔心嗎?
陳卓禧:我不害怕,但是也做瞭比較壞的打算。在以前發生的一些事情裡面,也有過比較激進的畢業生,出現瞭沖擊學校、圍堵嘉賓等等。我在出去的時候,告訴同事,就交代瞭同事,要是部分的學生不讓我走,你們要報警。
有風險是一定的,但要報警不是因為擔心我個人安危,我對我的學生們有信心,他們不會傷害我。但是,我覺得圍堵嘉賓的做法,已經超出瞭社會允許的底線。你有自己的自由,但是不能妨礙其他人的自由,圍堵這是人身禁錮,是違法。這比在畢業典禮上面表演政治態度,還要更進一步,所以我要采取更嚴厲的方法來懲處他們。
政知見:事件還有什麼後續進展?
陳卓禧:他們是畢業生,現在都畢業離開瞭學校。
談港專歷史
畢業典禮奏國歌是港校普遍做法
政知見:您說港專是一所愛國愛港的學校,即使在殖民地的年代都沒有退縮過,這是一段怎樣的歷史?
陳卓禧:香港的第一傢工人夜校是在 1947 年成立的,日本投降之後,大量逃難出去的香港居民回來生活和工作,但是當時社會經濟狀況十分不好,大量居民面臨失學、失業,我們的工會前輩就建立起工人夜校和勞工子弟學校。工人夜校教授成人,他們因為戰爭錯過瞭學習的機會,給他們補文化補技術,讓他們有謀生的能力。勞工子弟學校就是給他們的子女一個上學的機會。
因為對於當時的殖民地政府來講,我們是幫他解決社會問題,所以在 1949 年新中國成立之前,我們跟殖民地政府是有合作關系的,能夠拿到殖民地政府給予的資金補貼。還有一個官立學校的校舍給我們使用。
但在 1949 年新中國成立之後,港英政府改變瞭他們的立場,並對愛國的力量進行鎮壓,有 38 個愛國團體被取消瞭,團體的領導人被遞解出境。我們學校的待遇也改變瞭,如果要繼續享受撥款補貼,就要按規定掛英國旗,掛英國女王像。但是我們的前輩堅持掛五星紅旗,所以我們失去瞭補貼和校舍,後來港英政府也封殺我們,不承認我們的學歷教育。
政知見:畢業典禮奏國歌是港專延續瞭多少年的傳統?
陳卓禧:在 2001 年前後,我們有瞭新的畢業典禮,從那時候開始,我們就有奏國歌的做法。這也是香港高校普遍的做法。
政知見:事件發生之後,對學校有什麼影響嗎?
陳卓禧:還是受到瞭內地和香港民眾大力的支持。香港民眾特別是網民的反應還是出乎我們的意料,網民差不多是一邊倒地支持我們,他們認同年輕人就是要尊重場合、尊重別人,學校舉行的畢業典禮,不是表達政治訴求的地方,這是共識。而且他們也覺得,我們堅持立場也是應該的,因為港專就是有這樣的傳統。這對我們來說是個很大的意外,也是鼓勵。當然,同事和學生的工作還要慢慢去做,但現有的反應已經大大超乎瞭我們的預期。
談香港青年學生
對超越底線的行為 會按不同程度懲處
政知見:不止是港專,這幾年很多港校都有一些類似的事件,這些學生大都是香港回歸之後出生的,為什麼他們會有這些激進的行為?
陳卓禧:我想,香港絕大多數年輕人還是關註自己的生活、學習、前途。會發生激進的事情,一部分原因是現在有一些年輕人,非常的以自我為中心,受到“自我主義”的影響,總是要別人按照自己意願行事,缺少對別人的尊重。也是有一些媒體會放大他們的作為,讓他們登上頭條,有“英雄感”。
政知見:對於您說的“自我主義”,學校要如何應對?
陳卓禧:所以我們在很多措施上堅守底線,超越瞭底線的行為,就是要有懲處和教育,我們會按照不同的程度去懲處。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們會把奏國歌時鬧場的學生驅逐出畢業典禮現場的原因。
事情發生之後,我堅決拒絕瞭所有媒體的采訪,也是希望能有一個空間和時間,讓我們的學生和老師來消化理解這個事情。思考一下以後要如何加強對學生的教育,讓現在在校的學生,理解我當時講的一番話,理解學校的立場。還有,也希望港專在今後的國情教育,和青年學生的品德教育方面,能夠摸索出更有效、更符合年輕人特點的教育方法。
陳卓禧接受訪問
談愛國傳統
當校長是被老校長“騙”來的
政知見:您是土生土長的香港人,始終秉持愛國理念來自哪裡?
陳卓禧:我的父親就是很愛國的,也跟我自己的經歷和前輩們做出的榜樣有關。在我小時候,香港還是殖民地,能夠深刻感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比如種族歧視,華人小孩和白人小孩在街頭打架,受罰的都是華人小孩。
我的前任校長鄒鈺瑛高中畢業的時候非常好,但她放棄瞭考大學的機會,到工人夜校工作,一幹就是 40 多年,放棄瞭發展機會還要承受低薪,當時港專沒有撥款,隻收一點學費,老師的工資隻有社會工資的幾分之一,經濟壓力很大。上個世紀 50 年代還有一位老師,是中山大學的畢業生,這都是天之驕子,來學校當教員,就住在山腳下的木房子裡,有一天下班回傢發現,山上的石頭滾下來把他的房子都砸爛瞭,他還說“幸好我去上班瞭”。
這些事情都一直激勵著我。
政知見:您曾經在香港無線電視臺工作過,也是我們的同行,為什麼會去港專做校長?
陳卓禧:我是被老校長“騙”來的。我在電視臺工作的時候,也在港專兼職。1993 年,經過與當時的國傢教育委員會(教育部)溝通交流,高等教育自學考試在香港設立考場,地點就是港專,老校長就邀請我回去做專職的職員。
我本來的打算是做滿 4 年就回到媒體,因為 1997 年香港要回歸,我希望能夠作為媒體人在現場進行報道。後來老校長說服瞭我,留在學校,在 1997 年 9 月 1 日,我成為瞭港專的校長。
政知見:是什麼樣的契機讓您留下瞭?
陳卓禧:我留下是因為有一個重要的想法。
我想做“打牌人”,不想做“旁觀人”,希望用自己實質的工作,給香港的教育和愛國事業做點事情。這是旁觀者跟局中人的分別。
政知見:不後悔?
陳卓禧:不後悔。港專是一個很大很好的平臺,能夠讓我發揮,和實踐我覺得應該做的事情,雖然很艱難,但是我們一步一步走過來,確實對社會產生瞭實實在在的影響,包括對政策影響。
舉個例子,有段時間,政府推出再就業培訓,允許試點的機構都是公辦機構,港專是唯一的民辦團體。公辦機構的方案都是要政府先投資,幾十萬到一百多萬不等,然後再開設課程,這樣培訓就不能馬上開始。我們提出的方案就是先開展培訓,然後三五年之內撥款機構再將錢撥付給我們。在 1997 年金融風暴之後,很多工人、市民失業,短期內需要大量培訓,我們這個方法就解決瞭燃眉之急。此後再有類似事件,也都延續瞭這個傳統。
談履職
做香港年輕人和內地的橋梁
政知見:您是港專第一位全國政協委員或人大代表嗎?有什麼提案帶過來?
陳卓禧:受薪職員裡面我是第一個,這也是對我們工作人員的肯定,我跟老校長也講瞭,老前輩們都很高興。北京我常來,但是這樣參加國傢大事還是第一次。第一天政協開幕式,在大會堂唱國歌,我還是很激動的。
提案方面,因為準備的時間很短,我也不太熟悉政協的運轉,還在學習和思考。但有一個總體方向,要加強香港年輕人跟內地的交流和瞭解,這是我五年任期內最重要的工作,我想做一個橋梁,把內地的一些信息帶給香港的年輕人。還有,是希望讓更多香港青年參加祖國的發展建設。總理報告中提到的三大攻堅戰,扶貧和污染防治,都可以讓香港的年輕人、學者和知識分子參與進來,有政府合作,也有民間團體的參與,讓大傢從一個局外人、一個旁觀者,變成一個局中人,親身感受到國傢是怎麼樣變化、怎麼樣進步的,建立對國傢的認同和責任感。
(撰文 董鑫 攝影 魏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