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部此前表示,語文教材所選古詩文數量將大幅提升,而在海峽對岸,臺當局卻在課綱審議中打算降低文言文比例,引起各方爭議。
臺灣 " 中研院院士 " 王德威等人 8 月 25 日發起聯署,呼籲課綱拋開文言文和白話文比例之爭,截至 9 月 5 日下午,超4 萬人參加聯署。
兩岸語文教育對文言文與白話文的態度互有起伏。但大陸無論語文課的文 / 白比例如何改變,都未曾動搖中國人的身份認同;而在臺灣卻能演變成 " 文 / 白=中 / 臺 " 的認知模式,臺當局如何操弄這個偽邏輯?為何此時在語文課上動刀?】
(文 / 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王睿)
近日兩則有關兩岸語文教育的重要消息,就是大陸將回歸部編本統一教材,並大幅提升古詩文作品的份量;而臺灣地區仍以 " 多元文化 " 為由,繼續開放各傢出版社自行編選課文,同時傳出高中新課綱將古文比例由 50% 降為 30% 的報導。
升降古詩文比例是個容許討論的教育問題,但也是個可操作的政治議題。臺灣的課綱審議委員包含學生代表,就具有政治操作的意義。過去反課綱學運時,朱震和林致宇等人的 " 慰安婦論述 " 固是如此,眼下課審代表林致宇等人再提文 / 白比例議題也不例外。
臺灣高中語文課綱的文言與白話比例引發爭議,各界意見分歧。(圖片來自臺灣 " 中央社 ")
蔡英文執政困境的反映
既然是政治議題,就無法在語文脈絡的范疇裡來討論出答案。臺當局在這時拋出大幅刪減語文課古詩文的議題,其實,是根本反映瞭蔡英文政府的執政困境。
也就是說,在經濟、" 外事 "、" 內政 "、民生等方方面面不得人心、民調大幅滑落的窘況下,臺當局已放棄收攬全島民心的積極幻想,而轉向鞏固其基本教義派的保守策略。基本教義派固然也對蔡英文當局有些不滿,但衡諸現實,他們除瞭群氓主義式的叫囂以外,實在沒有其他的傢夥什可以用;反過來說,蔡英文當局固然已沒什麼幹貨可以養肥這些基本教義派,但隻要回頭對他們釋放一點精神撫慰,他們還是樂於回抱當局並為其嘶喊的。畢竟,蔡英文目前還是基本教義派在臺灣政壇上的唯一神主。
另一方面,在臺灣關起門來搞教育、搞學生,是蔡英文當局方方面面沒辦法中的唯一辦法;島上的傢長和學生除非出走,或至少精神出走,否則隻能成為被當局綁起來洗腦的政治肉票。從李登輝當局開始,這個招數一直被視為執政保證,不分藍綠的 " 島國體制 " 基本教義派就是這種招數的產物。如今蔡英文當局故技重施,不過是經驗法則的運用而已。
至於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動到語文課?又為什麼要大幅刪減古代詩文?這有內、外兩種因素:
" 中國史 " 已被 " 東亞史 " 取代
內因方面,是要配合十二年教育新歷史課綱以 " 東亞史 " 取代 " 中國史 " 的工程。
從臺當局來看,既然將荷蘭殖民時代以前的 " 中國史 " 他者化 ( 即所謂放入 " 東亞史 " 分域 ) ,並試圖將日殖元素內化為臺灣主體,那麼在 " 國文課 " 的邏輯上就不得不排斥先秦文、兩漢文、六朝文、唐宋文乃至明清文,否則不是打自己臉?再說,新歷史課綱處理臺灣、東亞、世界三個分域,是以專題的方式呈現,而不再采用編年史,其目的就是要重塑 ( 或打碎 ) 臺灣人原來的時間意識,這豈能容許 " 國文課 " 的古詩文來攪局?
即將於 2019 年實施的 "12 年教育 " 歷史新課綱,沒有列出全部朝代,還引進國外學者的外夷論點,實際上是為瞭 " 去中國化 "。圖為高中生研讀歷史教科書。(圖片來源:臺灣《中時電子報》)
況且,臺當局還適時推出 " 國傢語言發展法草案 ",試圖稀釋 " 國語 " ( 共同語、普通話、北京話 ) 在臺灣的地位和影響,而相對提升所謂 " 臺語 " ( 閩南話、河洛話 ) 的地位和影響。有些島內學者甚至鼓吹臺灣要學習 " 印度經驗 " ──後者法定的官方語言達到 22 種。如此一來,為瞭滿足基本教義派所謂的 " 臺灣主體性 ",隻好拿臺人大腦中的時間意識和空間意識來做切割與重塑──時間方面就是利用文史教育,而空間方面則是利用 " 國傢語言 "。
語文是教育的根基,語文教育是政治的根本權力。據臺灣學者楊子霆等人的調研,1997 年實施的《認識臺灣》教科書影響瞭島上大批受眾,以及其後整個臺灣社會的身份認同(參見《獨尊去中入亞課綱 臺獨現原形》,《中國時報》,2017 年 7 月 10 日,A15 版),其中影響最大的當屬臺灣人的歷史觀。但這是對身份認同最大的影響,而不是最後的影響,最後的影響是語文。因此,蔡英文當局在教育上正使出最後的招數。
中文系變成 " 華語文細學類 "
比如 2017 年 4 月初,臺灣各大學收到教育部門委托臺灣師范大學工教系執行的兩份資料:" 新版學科標準分類中英文名稱及簡介 ( 草案 ) ",以及 " 學科標準分類第五次修正調查表 "。臺當局把其中隸屬於中國語文學類的 " 中國文學系 " 視為 " 華語文細學類 ",又把 " 華語文教育 " 劃歸外國語文學類。
另外,臺灣的 " 漢語族 " 使用人口占瞭 95% 以上,南島語系人口僅占 2.2% 左右。然而臺當局將漢語族系下的客語、閩語下的閩南語、以及南島語系下的先住民語都劃歸成 " 本國語文 ",卻將現行的 " 國語 " ( 共同語、普通話、北京官話 ) 放到 " 華語文細學類 ",使其形成兩組對立的語文命題。(參見李存智《語言文化與語文政策》,《國文天地》第 33 卷第 3 期,2017 年 8 月號,臺北:國文天地雜志社,頁 16-17。)
但就語文脈絡來看,晚近的閩南話來自公元 7 世紀河南光州人陳政、陳元光父子帶進漳州的河洛話,當時說的口語是唐音,書面語是唐代古文,吟唱的是唐詩。也就是說,除非相信 " 臺語 " 拜物教──宣揚 " 臺語 " 是西語、荷語、平埔語、日語、華語相混同的新品種雲雲,否則以閩南語為多數的臺灣話相較於北京話來說,還更為接近唐宋古文 ( 以及先秦漢魏六朝的文言文 ) ,這就是用閩南話誦讀唐詩別具 " 韻味 " 的原因。因此,反唐宋古文及文言文而高舉白話文,在語文脈絡的邏輯來看,就是 " 反本土化 "、" 去臺灣化 ",立場還比較接近北京官方。
畢竟,北京官話是元明清以來 800 年的 " 雅言 ",白話文是北京口語的書面形式,五四新文化運動的發源地就在北京,且民國政府決定以白話文作為國文課的主要教學媒介,這些都是沒什麼好爭議的史實。
基本教義派反智而不反殖
不過,基本教義派反智而不反殖,他們宣傳的臺灣白話文學,並不正視 1920 至 1950 年之間受到大陸白話新文學運動影響的臺灣現代文學,而寧可承認日殖時代包括日本人的漢文創作。即使在 1950 年兩岸分斷以後的臺灣白話文學,他們也拒絕反美反殖的左翼作品,陳映真和藍博洲作品在臺灣語文教本上的 " 真空 ",可為證明。同為新月派詩傢,徐志摩 " 完勝 " 而聞一多卻 " 完敗 ",又為證明。
此外,東方主義式的博物館化中國書寫,以及橫向移植、膜拜西方 " 現代性 " 的理論和創作,也形成殖民主義在臺灣語文教本上的鏡像關系。
臺南某位學者發表評論認為,荷蘭殖民時代用羅馬字書寫西拉雅族語的 " 新港文 " 就是最早的臺灣白話文;又說 1886 年在《臺灣府城教會報》的一篇羅馬字 " 臺語白話小說 ",證明 " 臺灣比中國(大陸)還早使用白話文創作 "。(蔣為文《國共不都肯定五四白話文運動?》,《自由時報》,2017 年 8 月 30 日,A13 版)這位臺灣文學系教授是用中國語文發表評論,但他在 6 年前辱罵黃春明說:" 臺灣作傢不用臺灣語文,卻用中國語創作,可恥!"
用中國語文來罵人用中國語文創作,由此可見語文技窮的笑話,而正是這樣的學者主張將 " 臺語 " 列為十二年教育的必修課!(蔣為文《國共不都肯定五四白話文運動?》,《自由時報》,2017 年 8 月 30 日,A13 版)這說明文 / 白之爭是無知+反智的政治運動,就跟以 " 番薯 " 代稱臺灣、以 " 芋仔 " 代稱大陸一樣,不必考究先來後到,將錯就錯,以訛傳訛,誰認真誰就輸,臺灣學子和傢長隻能自求多福。
大陸提升古詩文份量是最大外因
再從外因方面來看,臺當局此時突然要大減語文課本的古詩文,顯然和大陸今秋大幅提升課本古詩文的份量有關。這是臺當局試圖切割與重塑臺人時空意識的手法,其目的就是加深兩岸民眾的心理隔閡,以累積自己在島內的政治資本。
也就是說,借由加大操作語文教育來進一步控制臺人的意識形態,在精神層面將政局不穩的困境遷移到時局不安的共同焦慮裡,讓基本教義派看見自己 " 有所作為 ",同時也轉移一般民眾的關註焦點。畢竟,相較於執政失能這種立馬叫人疼痛的項目,操弄語文教育對於一般民眾來說,是比較無感的;何況它還具有穩固選舉基本盤的政治效益,何樂不為?
果然,這陣子島上輿論集體踩入蔡英文當局下的套,各傢都在文 / 白之爭的套路上練把式;基本教義派媒體還因勢利導,宣稱新課綱草案建議的上課材料都是用中文漢字寫的,因此拒絕承認蔡英文當局是 " 去中國化 "。(參見《" 國文 " 課綱爭議的虛與實》,《自由時報》社論,2017 年 8 月 29 日,A2 版)於是兩造人馬都在是否 " 去中國化 " 的鳥籠裡進行拉鋸,蔡英文當局又成功賺得一次喘息機會,並再一次贏得大陸對臺灣的惡感。
由此可以見識到,綠營人馬一向善於制造議題來積累政治能量的伎倆;而選舉民主制和美日新殖民地主義支配下的政媒型態,又決定島上一般民眾政治見識和信息的侷限性。換句話說,臺灣語文課綱文 / 白之爭的本質,其實是地緣政治,其中包括殖民主義的影響或遺留。
" 文 / 白=中 / 臺 " 的偽邏輯
從歷史看,上世紀大陸 " 文化大革命 " 期間,臺灣在 " 復興中華文化 ";本世紀以來,臺灣課綱以 " 多元文化 " 取代 " 中華文化 ",大陸則因應復興需要而向傳統文化提取資源。表面看來,兩岸語文教育對文 / 白的態度是互有起伏。但不同的是,大陸無論語文課的文 / 白升降如何,都未曾動搖中國人的身份認同;而在臺灣卻能演變成 " 文 / 白=中 / 臺 " 的認知模式,後者當然是一種假象。
以強烈主張提高古詩文比重的 " 搶救‘國文’教育聯盟 " 為例,從總發起人餘光中到其他參與者,無人公開承認自己是中國人,他們的政治邊界並沒有溢出 " 戀殖心智 " 與 " 島國體制 "。最近十來年的每個 5 月 4 日," 搶聯 " 都召開記者會聲張 " 古文運動 ",儼然是對新文學叫板。以新詩見聞的人,口口聲聲高喊古典文學,卻無視毛澤東詩詞是唐詩宋詞在 20 世紀的繼承與再創造,是古體詩詞在現代中國的最高成就。某位 " 搶聯 " 核心成員甚至為瞭避免在島上觸雷,而表示 " ‘國文’不屬於中共,是我們的至寶 "。(引自許靜文轉述《自由時報》報導 " 搶聯 " 執行秘書李素真的話,見許靜文〈政黨輪替與文化價值的爭奪:以 " 搶救‘國文’教育聯盟 " 與高中國文教育爭議為例〉,2015 年,國立清華大學社會學研究所碩士論文,頁 91。)
於是,國文任他們怎麼搶救,都脫離地氣,也無法凝聚臺灣師生的人氣。原因很簡單,把文 / 白對立起來思考的方式,其本身就是對中文教育的戕害;他們和 " 文 / 白=中 / 臺 " 這種思考位置,同樣形成瞭島上反智的鏡像關系。
語文既是政治的重要基礎,那麼政治壁壘導致語文反智的事情,也就不足為怪。比如對著美國訪客說 I have problem of saying Chinese language,還寫出 " 自自冉冉 " 的春聯來現眼等等。上梁不正,其下的語文教育豈能不走歪?
至於說 85% 的高中語文教師支持文言文上限至少 50%,(參見《85%" 國文 " 老師支持 文言文上限至少 50%》,《聯合報》,2017 年 8 月 27 日,A2 版)這也不意外。一來這些教師們在求學過程中習慣瞭古詩文;二來是習慣瞭古詩文的他們,又習慣瞭教別人古詩文。多年來謀生的傢夥什,比如教具、筆記、教參用書和教學思維的模式等,不為犧牲多壯志,豈敢日月換新天?要說他們是語文教育上的既得利益者,恐怕太過;但可以問問他們是否願意自學和教授臺灣教本不采用的古詩文?又是否願意自學和教授臺灣教本不采用的白話文?尤其是被政治邊防所封殺的毛澤東、陳映真、藍博洲、聞一多、魯迅甚至雨果等人的傑出作品。
1994 年李登輝政府推出的《認識臺灣》教科書(圖片來自臺灣 " 中時電子報 ")
曾經編審《認識臺灣》教科書的臺北教育大學臺文所教授李筱峰說過,文化領域比政治領域要寬廣許多。既然如此,恢復臺灣學子接受完整中文教育的權利,從整個中文世界的范圍來取材與授課,並在廣大的中文地界上建立教員交流與支教體系,應該是實踐文化領域比政治領域寬廣許多,並療愈 " 文 / 白=中 / 臺 " 反智癥的辦法。然而,這實有賴於臺海政治壁壘的真正瓦解,因為在那套《認識臺灣》教養下成長的語文教師,可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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