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會穿上這身外賣小哥的工服度過這一天?我的生活已經離不開外賣瞭,在我的一個平常工作日裡,基本有兩到三頓都是靠外賣解決。外賣小哥是我生活裡最熟悉的陌生人,每天飯點看到這身衣服我都有種幸福感,我傢小狗聽到他們的腳步聲,比見到我都興奮。
當然,有些人對待外賣員群體的看法和我不太一樣。對於路上開車的司機,外賣小哥和他們的電動車簡直就是噩夢般的存在。由於大部分平臺對送餐員半小時送達的要求,送外賣成瞭一個交通事故頻發的職業。相信不少開車的和走路的,都曾對橫沖直撞的外賣電動車,罵過一句 " 傻 X"。但是如果半小時送不到餐,外賣小哥將被平臺扣錢,還要遭受客戶的白眼。這恐怕是他們最為難做之處吧。
在這個充斥著 " 關愛外賣小哥 "、" 職業不分貴賤 " 呼聲的城市裡,他們遭受的歧視不止於此。幾天前,當我在一個知名的連鎖咖啡店點單時,發現雖然我和外賣員站在同一個櫃臺,卻遭受著不同的待遇。當服務員用 " 先生 "、" 您想喝點什麼?" 來招呼我時,對外賣員就隻有粗暴的 " 你單子寫的是什麼?"、" 你拿錯單瞭吧?" 和 " 這才是你的單,快走!" 可能是外賣員臟兮兮的衣服和一身汗味拉低瞭這傢店所謂輕奢的消費環境,但這畢竟是一個近 40 度高溫的夏日正午,戶外工作者肯定沒法兒逃脫汗水的洗禮。
為瞭感受一下這種行業歧視,我找到瞭一身藍色的外賣服和頭盔,穿著它們去瞭我熟悉的幾傢餐廳和酒吧,體驗瞭一下這身衣服會給我些什麼不一樣的消費感受。
我的第一站選擇瞭一傢公司附近的輕食快餐店,我已經有七八個中午吃的是這傢店的外賣瞭。我給餐館打電話定瞭我要的飯,二十分鐘後,我穿著外賣服到店裡取瞭餐付瞭錢,然後直接坐下就吃。
不出意料,我身邊的店員和顧客都有點兒詫異。我剛坐下還沒打開餐盒,服務員就來質問我," 請問這是你要送的單嗎?" 顯然他以為我在偷吃客人點的外賣。在我用瞭一番口舌解釋這是我本人點的單,並且給他證明瞭下單號碼是我的手機後,服務員放過瞭我一馬。
這頓飯我是在來往客人的註視中吃完的。大傢好像從來沒有見過滿街跑的外賣員似的,像盯著一個外星人一樣打量我。或許,他們是沒有見過外賣小哥吃飯。外賣小哥吃什麼這個問題,對我來說也一直是一個謎。在我的腦海裡,送餐員和飯的聯系曾經就隻有那臺電動車,他們平時吃什麼我從來沒思考過,反正不應該是在飯館裡坐著吃。
午飯的味道沒什麼特別之處,反而是制服給瞭我一種獨特的謎之使命感,它時刻提醒著我和其他客人的不同。雖然你們看我像奇葩,但平時你們的飯不都得靠我送!本來打算吃完飯就換回日常服裝的我,因為這崇高的使命,決定穿著這身制服過完我的一天,一直穿到上床。
快餐已經無法滿足我瞭,我需要一頓優雅精致的、可以慢慢品嘗的奢侈晚餐,來補償我受到的歧視。於是,我開車帶著朋友,來到瞭北京最好的一傢法餐廳,享受我的晚餐時光。
我像以前來時一樣開到瞭餐廳的停車場,心中還蕩漾著以前高檔消費時的那種 " 我是上等人 " 的優越感,但是停車場保安給瞭我一記當頭棒喝:
" 這兒不讓車進!開出去!" 保安盯著我的藍色外賣服,心裡估計在暗想,這哥們兒八成是開著共享汽車來裝逼的吧。
" 我是來吃飯的,去 xx 餐廳,這兒一直都可以進車的。" 我知道他是在扯淡,我以前來都是停這兒的,告示牌上寫著停車場三個大字,裡面還能看見停著的車。
" 那也不讓進!我們這兒從來都不讓進車!"
這時一輛車眼睜睜地,在我面前開瞭出去,我急眼瞭:" 你說不讓進車,這不是車,是什麼東西!?"
" 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好的,你贏瞭。我一邊心裡默念著 " 狗眼看人低 ",一邊開出餐廳停在瞭馬路對面。
走進飯館,接待我的西裝革履的外籍迎賓大哥,顯然也有點兒不知所措。沒等他組織好中文歡迎我,我就徑直走到瞭餐館最好的景觀位坐下,直到過瞭幾分鐘服務員來倒水,大哥都沒琢磨過味兒來。不過,這裡的服務員顯然還是經過培訓的,他們不敢輕易地盤問我太多問題,但也沒有瞭平日裡的彬彬有禮和貼心服務,隻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等我開口點單。
在這個一個微風撩人的夏夜,坐在這個位置,你可以在燈火輝煌的前門城樓的映照下,搭配著奶酪和紅酒,靜靜地欣賞陪伴你的另一半的精致臉龐,這是電影橋段中求婚才會出現的場景。我身邊坐著兩桌來自中國和外國的情侶,在我闖入這裡之前,他們都在旁若無人地卿卿我我、談笑風生。我聽不懂那對外國情侶的語言,但從那對中國情侶的聊天中,我感覺他們不是很熟。我估計他們應該是剛在探探或者 Tinder 相識後第一次見面吧,看他們身邊的購物袋,這男的也是為這次約會下瞭血本。
我的到來似乎有點兒不合時宜,我坐下不到五分鐘,兩對情侶都註意到瞭我這身制服。他們在偷偷地瞄瞭我兩眼,用各自的語言耳語瞭幾句後,都不約而同地找服務員要求換到一個遠離我的座位。我不禁感嘆,太有禮貌瞭!和小館子裡那些直勾勾盯著我的人就是不一樣,果然不同社會層次的人,素質都不同。
這頓飯的用餐感受還是不錯的,由於我身邊一桌人都沒有,我都產生瞭一種包場的錯覺。要知道,在這傢餐廳用餐都是需要提前預約的,包場的價格,就更貴上天瞭。我吃瞭一份 300 塊的沙拉,一份 150 塊的甜點,還喝瞭一杯 90 塊的美式咖啡。至於味道呢,我隻能說,每一口吃起來都有人民幣的香氣。
在服務員的緊緊跟隨下,我到前臺買瞭單,盡管此時我勞動人民的大肚子還沒被填飽,但是心理上已經很滿足瞭,當大爺的感覺真好!飽暖思淫欲,下一站就是夜店瞭。
我本想去工體的一傢全球百大夜店,那兒有當下最火的音樂、精心打扮的男女和各種讓你撒錢買快樂的消費方式。如果我真是一個外賣小哥,在外面裝瞭一天孫子,奔波瞭一天後,我一定會把我的血汗錢都花在這兒,釋放我一天的屈辱和壓力。
" 咱還是別去工體瞭,容易碰見熟人。我可不是瞧不起外賣啊,但你穿這一身兒太掉價瞭,經理都肯定不讓你進。我們換個地兒吧!" 在我朋友的執意要求下,我們最終去瞭五道口的一傢比較平價的夜店,那兒離市中心比較遠,也不會碰到熟人。
到夜店已經是凌晨一點瞭,場子裡擠滿瞭喝斷片的單身漢,在這個男女比例大概是 10:1 的時刻,所有男人的眼神都盯在瞭為數不多的幾個姑娘的身上,我這身亮眼的制服已經無法吸引眾人的眼光瞭。我想我現在就算脫光瞭也不會有人看的,在這些被酒精洗腦的下半身思考的動物眼中,我現在就是空氣。
我給自己灌瞭幾杯不知真假的威士忌之後,眼光也開始瞄著姑娘的大腿瞭。這時一個男聲把我拉回瞭現實:
" 你也是 xx 外賣公司的嗎?"
我沒想到在這兒能碰到同行,為瞭和他聊一聊外賣員的生活,我隻好硬著頭皮回答瞭一句:" 是啊!"
" 我是海淀這邊兒的!不過我是做系統維護的。" 從他的語氣中,我能感受到他對自己的崗位還是挺自豪的。
" 你為什麼沒穿公司的制服啊?"
" 哪有去夜店穿這身兒的啊,你這樣能呲到姑娘麼!而且我們在公司坐班的員工也不穿這個啊。"
在感受瞭來自行業內部的鄙視鏈之後,我有點控制不住瞭。單從顏值而論,我還是能秒殺這個低配宅男程序員的。和他較勁拼瞭幾個 shot 後,我們的目光都一齊聚集到瞭眼前的一個落單的姑娘身上。
" 一塊兒喝一杯好麼?" 程序員先下手為強瞭。
" 你們是一起的啊?" 姑娘打量瞭一下我這身行頭,尷尬地問瞭一下這位程序員同事。
" 沒有沒有,我和他不認識,就剛好站一塊兒聊瞭兩句。來,我們到邊上喝,我再開一瓶酒!"
翻臉不認人!但是,面對姑娘對我的質疑,我也無可奈何。這註定是一個孤單的夜晚,我最終也隻能試著把自己灌個不省人事以求安慰瞭。
等第二天我從床上費力地爬起來,擺脫瞭昨晚的宿醉後,我脫下瞭穿瞭一天的外賣服,並計算瞭一下昨晚的花費。昨天我總共花瞭 800 多塊錢,這大概是北京地區外賣員月工資的 1/10,如果我是一個外賣小哥,花這些錢玩兒一天也不算太過分。
在我沒有這身制服光環籠罩的時候,這樣一天的花銷和享樂,還是能讓我認識一兩個女生的。但是昨天,除瞭一整日的怪異眼光和清晨的宿醉,我一無所獲。想來想去,我隻能把一切歸咎到這件制服身上。當我在餐館消費時,我無疑讓其他消費者感到瞭不爽,我想他們肯定在暗地中怪罪我影響瞭他們的消費體驗,你一個本應給我服務的人,怎麼能和我平起平坐呢?而在酒吧中,雖然沒有人在乎我這身行頭,但是穿著一身外賣制服來把妹,肯定不如性感的飛行員制服效果好。就連那個穿著四處可見的保安制服的停車場管理員都可以鄙視我,不是嗎?
" 職業不分高低貴賤 " 可能和 " 不要以貌取人 " 一樣,隻是一句自古以來口口相傳的傳說而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