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老子今天下瞭一窩蛋
一個沉迷於低級趣味的人
首先講一部前不久上映的講述校園灞陵的日本電影:《聲之形》
我去看瞭,並不十分滿意
突如其來的劇情轉折,莫名其妙的人物關系,誇張造作的情感宣泄,這些致使電影陷入爭議的點一部分是由於刪減內容所帶來的,然而更大一部分原因是電影的確還沒能很完整豐富地將原作的風貌展現出來。
電影對於主、配角性格的塑造,角色內心情緒的挖掘,彼此間的互動與沖突等諸多內容的表達上都還略顯不足,很多細節刻畫完全沒有得到展現。
(對於硝子的性格,母親的影響也是關鍵,但在影片中幾乎沒得到體現)
而最讓我感覺不舒服的,是關於影片中對於校園霸凌的展現。
太過美化瞭。
在影片中女主角西宮硝子由於聽覺障礙,在小學時期遭受瞭以男主角石田將也為首的同學們的孤立與捉弄,並在一次嚴重的霸凌事件後轉學。
而自此事件後,將也也由一個霸凌的施害者轉變為受害者,遭受瞭同學乃至朋友們的冷落與背叛,在與人相處中出現瞭嚴重的心理障礙,甚至萌生自殺的念想。
(產生嚴重心理障礙後的將也無法與人直視,所有人在他的眼中都分不清面孔)
多年之後與硝子的重逢成為將也救贖的轉機。
在兩人的相處當中將也試圖帶領硝子克服對於自我的厭惡來彌補曾經的過錯。
也以此為契機,達成與昔日同窗們的和解。
從而走出障礙,喚醒麻痹已久的心靈再次直面人生。
雖然大眾的目光多聚焦於影片中的霸凌橋段,但不難看出這部電影的立足點其實並不在於對霸凌的探究。
它更多的是在講述人們溝通的鴻溝以及如何破除,講述這些少男少女們在青春中的偏離、蛻變與成長,清除困擾心中的負面影響獲得救贖,在自我矯正中逐漸摸索出看待世界的真實眼光。
在電影所展現的這些少年人的無數癥結當中,霸凌僅僅是其中之一,或許是我們最容易被它戳痛,也就給予瞭它超過電影本身分配給它的關註。
很多人看完電影最大的困惑來自於結局——
霸凌真的可以通過這樣美滿團圓的方式消解嗎?
霸凌者、被霸凌者,就在這樣沒有人正式為曾經的錯誤道歉、沒有原諒與被原諒的儀式下重歸於好,過去的傷害就這樣輕飄飄地被揭去,遺留下的世界和睦又美好。
這樣充滿天真、理想化的設計,從某一方面來說的確能夠撫慰人心,但另一方面,在部分觀者眼裡似乎又是在對施暴者罪行的縱容,對受害者曾受苦難的輕視。
這實際上是導演在立意與表現手法上與觀眾之間的分歧所致。
在這部電影當中,對於包含霸凌在內的一切癥結,都是盡可能的帶著一種善意的目光去凝視,以一種溫柔的手法去表達。
電影中那些有關暴力和欺凌的橋段,那些朋友的背叛、孤立,同學間的惡言惡語,大多都被描繪得有些雲淡風輕,甚至加入適當的詼諧元素,在輕松悠揚的旋律中進行,讓人盡可能不去察覺其中的沉重壓抑。
導演並不想將這部影片塑造得陰鬱晦暗。
或許也是京阿尼一貫風格導致——有愛、有光、有信仰,沒有什麼傷口不能愈合,所有矛盾最終都會走向消解,這就是一個仇人和仇人可以相親相愛,辜負與被辜負者都能被好好珍重的世界。
大傢都不是壞人,就算一時失足偏離,內心終究還是懷揣美好。
若要給它下定論的話,就是創作者始終還是秉承著 " 性本善 " 的觀念在進行創作。
對於這樣一部基調大體還是清新明麗,展現人物成長蛻變的青春片來說,持有這樣的觀點無可厚非。
畢竟如果不堅持這樣的信念來創作,故事的劇情和走向也會發生本質上的變化。
回想《蠅王》,它為我們所展現的難道不就是一個 " 性本惡 " 的世界?
一群本來天真稚嫩的孩童,在流落荒島之後,逐漸顯露出兇險的本性。
他們組織陣營、爭權奪利,簡單的沖突逐漸演化成血腥的屠戮,法西斯的種子在他們單薄幼嫩的手掌中發芽。
或許是這樣的青春才會更符合我們的現實。不論孩童還是青少年,從來都不曾真正的天真無邪。
他們懂黨同伐異、排除異己,他們會恃強凌弱、虛與委蛇。
成年人的政治概念在他們腦中還未實質成形,他們更多隻是憑借著本能去作惡。
對比《蠅王》中對於 " 人性本惡 " 的挖掘的一邊倒,《聲之形》的價值取向顯得更為折衷。
它始終堅持 " 性本善 " 的立場,所以不曾將這群青少年刻畫得如此殘忍不堪,但也從不粉飾他們的醜與惡。
影片中對於每個人物自身問題的表露都直白而尖銳——
片中共有兩次加害者們公開問責的橋段,一段是發生在霸凌事件發生後的小學課堂上:
另一段是多年後大傢於橋上重聚:
然而不論是哪次問責,大傢所做的都不是對曾經錯誤的懺悔或者自我反省。
而是互相推諉責任、撇清自己,甚至不惜犧牲情意、背叛友誼。
因為自己不是主要施暴者,所以不是自己的過錯;因為自己隻是在人群中平靜地觀望著霸凌發生,所以不是自己過錯;因為自己隻是在大傢都孤立受害者時站到瞭同樣一邊,所以不是自己的過錯。
誰都不認為自己處在加害者的位置,不肯直面內心的惡意。
那種一面努力維持自己正直純良的表象,又一面奮力試圖撕裂對方虛偽面罩的嘴臉,深入而寫實。
他們也是耳朵聽不到聲音的人,用他們自己的手捂上的。
格斯 · 范 · 桑特的《大象》同樣是一部包含有霸凌元素的校園電影。
不同於《聲之形》聲嘶力竭的情感渲染,《大象》的表現手法顯得生疏又剝離。
影片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用平緩散漫的鏡頭展示一所校園內平淡安寧的一天:
學生間的約會、打鬧,對經過的人議論紛紛,私下的拉幫結派或者各自為營,對同學的奚落與捉弄,一切都不過是充斥著雞毛蒜皮的尋常校園生活。
直到兩個曾受同學霸凌的學生,Eric 和 Alex 持沖鋒槍的聲響驚徹校園,才為我們揭露瞭這所校園平靜之下的洶湧。
他們將槍口對準任何從他們面前閃過的人,那些昔日的同窗、師長,這就是一場毫無針對的屠戮。
影片其實到結束都沒有給出很明晰的指向,這出校園槍擊慘案的產生是由什麼導致。
我們隻能在那些散漫冷峻的跟拍鏡頭中,如同拾取碎片一般,慢慢拼湊出朦朧的真相。
那些風言風語,冷漠或譏諷的凝視,微小的孤立或者不值一提的取笑、捉弄。真實得如同我們現實當中的瑣碎生活。
正是它們,這些在我們看來微不足道的細節,構成瞭這個堅硬的世界。
《大象》的影片名來自於英國諺語 " 房間裡的大象 ",喻指在面對一些明明顯而易見的事實,人們卻選擇性忽視或者集體失聲的社會現象。
這也是幾乎所有的霸凌事件中都能被充分展示的現象。
在面對集體的霸凌時觀者選擇沉默,因為怕被孤立;在面對個體的的霸凌時觀者選擇沉默,因為怕被針對。
堅守正義的成本並不是每個人都能負擔,所以對罪惡充耳不聞,對暴行熟視無睹成瞭大多數人的最優選擇。
即便被我們忽視的、漠不關心的,其實都正在默默刺痛著其他人。
霸凌的施與者,實際並不止切實地將行為實施的人。
對受害者際遇的視若無睹,在暴行面前的集體噤聲,同樣是惡的一種。
正是這樣的惡將人異化。
硝子的自我厭棄,將也的心理障礙,Eric 與 Alex 最終失控的暴行,責任從來都不隻在於霸凌的直接施與者,而是集體當中所有未曾站在受害者一方的人。
制裁霸凌也從來不是隻將霸凌者拎上高臺批判就可以,而是需要叩問身處我們這個社會當中的每個人。
我們需要開放自己捂住的雙耳,真正直視那些聲音的形狀,正視房間中大象,不因畏懼而閉目塞聽,勇於為公正發聲。
唯有如此,才能換來一個更加柔軟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