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互動最多的圈子,映射瞭他的心理舒適區,企業傢也不例外。
所謂人以類聚,企業傢最常出現的圈子,當然是聚集企業傢的俱樂部、論壇、酒會,或固定而私密的小聚,而且 " 肩膀齊,為弟兄 ",其中又有各種細分,各種鄙視鏈,互聯網圈的很少與傳統企業玩兒,上市公司很少與剛拿到 A 輪融資的玩兒。常看見有創業者排隊等著與某位大人物敬酒,不禁感嘆——記不住你名字的人,不會因為一杯酒就記住瞭。
也有一些企業傢,不喜歡與企業傢交往,在娛樂圈中卻如魚得水,如張朝陽,我曾觀察過他在兩種不同場景下的表現,可謂判若兩人。
張瑞敏是企業傢中的例外,他既不是企業圈中的常客,更離娛樂圈十萬八千裡,如果說他也有自己的圈子,那就是 " 全球商業思想圈 " ——他一直在與最好的思想約會。
9 月 20 日海爾舉辦瞭 " 首屆人單合一模式國際論壇 ",可謂盛大,我拿到名單時就笑瞭,和預想的一樣:除瞭海爾內部的核心層,以及國內互聯網研究領域的幾位專傢,演講者包括:倫敦商學院教授加裡 · 哈默、瑞士國際管理發展學院教授比爾 · 費舌爾、倫敦政治經濟學院創新共創實驗室研究員克裡斯蒂安 · 佈施、索爾茲伯裡大學普渡商學院教授弗蘭克 · 西普爾、賓夕法尼亞大學沃頓管理學榮譽教授馬歇爾 · 梅耶、《MIT 斯隆管理評論》主編保羅 · 米歇爾曼、《大爆炸式創新》作者拉裡 · 唐斯。
這簡直是一場頂級國際管理學術論壇的標配,哪裡像企業辦的活動。當提到 " 學院派 ",多帶有幾分譏諷,張瑞敏就很喜歡和大學教授、商業作傢玩兒。我能叫出名字的當代海外商學院的大師沒幾個,多數都是在海爾歷年來各種活動上認識的。
張瑞敏還愛讀書,他曾經和我說過一年至少能讀 50 本書,雖然我現在做讀書會,但慚愧,他提到過的書,有一半我都是第一次聽說。
曾經有一位企業界的朋友,評價張瑞敏說:" 張首席最大的優點是愛學習,最大的缺點是太愛學習。"言外之意,張的理論框架太過豐富,概念層出不窮,但在實踐中難以落地,或過於超前。
這種說法,隻是根據表象臆測,離張的內心世界頗為遙遠。
一位 " 做大事情 " 的人,為何與 " 講大道理 " 的人交往如此頻繁 ? 有三個原因:
首先,張是 " 知行合一 " 的大師,念頭一起,便是行動,所有讀來、交流來的理論,都融匯為海爾的變革支撐體系。
例如,這次的嘉賓中有一位丹娜 · 左哈爾,是量子管理理論的提出者。什麼是量子管理理論 ? 就是一門將探討宇宙起源的量子物理學,與經營管理融合在一起的學問,我用中文搜索引擎在前三頁都沒找到相關信息。
可張瑞敏用得很熟練,他覺得量子管理與海爾特別契合,還借用一個概念 " 量子糾纏 " 來類比海爾的 " 人單合一 ",他說:所謂量子糾纏,愛因斯坦把它稱之為 " 超距范圍內的幽靈作用 "。就是很遠的距離,兩個量子互相之間有感應,你做什麼動作我也會有相應的動作,像有心靈感應一樣。打一個通俗比方,像人照鏡子,你做什麼動作鏡子裡和你一樣。
" 我們現在需要把這一個企業變成一種量子糾纏,用戶和員工之間,用戶做什麼動作有什麼要求員工馬上反應,這就相當於一個量子糾纏。既然稱之為互聯網一個節點,那麼怎麼可以給用戶創造價值 ? 那就是每個員工成為量子自我,所謂的量子自我既是獨立自我又是一個維他的自我。傳統管理裡面做不到,你不是獨立也不是維他的自我,隻是領導下面執行命令的一個執行工具而已 "。
明白瞭吧 ? 不管是羊肉、毛肚、鴨血還是粉絲,張瑞敏把它們放在自己的鍋裡涮一下,出來就是海底撈瞭。
再者,張瑞敏很孤獨,比多數企業傢還要孤獨。
海爾所進行的變革,是徹底的重造,從最底層的文化和組織架構入手,將自己的成功完全肢解。為什麼海爾經常提出一些聽起來似乎有些晦澀的概念 ? 如小微、價值網絡、節點、用戶乘數等,因為很多動作都是實驗性質的,戰略的有效性難以在短期驗證的,在全世界都沒有可對標的參照系。
海爾文化展廳出口處有一首宋人楊萬裡詩:正入萬山圈子裡,一山放過一山攔。還有張瑞敏最喜歡的一幅日本油畫,畫面上是一個裸體男人的背影,手持一把砍刀,面前都是荊棘,身後有一串帶血的腳印,前方有淡淡的曙光。
這正是張的夫子自道,海爾創業之歷程,正是一山放過一山攔,張瑞敏一定在那個男人身上找到瞭共鳴,除瞭手中的砍刀,前面本來是沒有路的。
從與張同代的另一位企業傢身上,也展現出類似的孤獨,就是任正非。你應該記得他在全國科創大會上那次著名的發言:華為 " 正在本行業逐步攻入無人區,處在無人領航、無既定規則、無人跟隨的困境 "," 已感到前途茫茫,找不到方向 "。
在這種情況下,張瑞敏缺乏在實踐中對話的夥伴,最豐富的思想營養,主要來自理論界。
最後,張瑞敏在建立中國式管理理論體系方面,有自己的雄心。
成功的企業傢不一定成熟,成熟的企業傢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對自己的終極價值很清晰,而這種價值,多數並非財富的數字疊加。
張瑞敏的終極價值,依據我的猜測,並非僅僅是讓海爾在商業上獲得更大成功,而是希望為中國式管理,開一條路出來。
海爾曾經在不同階段學過日本企業,學過美國企業,學過歐洲企業,後來發現," 老師 " 們都不能解決自己的問題,而且很多 " 老師 " 已經讓它收購瞭。
至於中國式管理,是一個含混、凌亂的概念,有人將儒釋道斷章取義,有人將東西放一鍋燴,提出所謂的 " 中國式管理 ",都隻不過是粗糙的拼湊。
當中國最領先的一批公司不僅向全球輸出商品、資金時,是否有可能建立自己的管理思想體系,並向外輸出 ? 張瑞敏想試試。
在當天的晚宴上,他談到:世上沒有不死的公司,但是有不死的城市,因為城市是一個生態,可以自己生生不息,海爾希望挑戰 " 不死 ",讓公司像城市一樣,成為生態。
當一傢公司稱自己要做成生態時,是一次危險的極限運動,如你所知,樂視就是讓自己的生態夢拖垮的。
當一傢公司真的做成生態時,真的有可能生生不息,自我進化,如現實中的阿裡和騰訊。
以制造業起傢的公司,搭建自己的生態,而且初現雛形,海爾即使不算後無來者,也算前無古人。各種流派的理論、書籍,在你眼裡隻是一塊塊磚,在張瑞敏眼裡,是一座中國式管理的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