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對不起。" 這是王安見到兒子說的第一句話。17 年前，兒子肖華被父母送到瞭奶奶傢撫養，2 年後，肖華的父母因販毒雙雙被判入獄。肖華還小的時候，跟著傢裡人到成都女子監獄探視過母親幾次，但長大後便不再去，也不給母親回信。
" 因為爸媽在獄服刑這件事，小朋友都嘲笑我，我現在臉上的疤痕基本都是那時和別人打架所致。" 肖華說。
10 月 4 日中秋節，成都女子監獄和阿壩監獄的警官共同為王安與其丈夫肖漢安排瞭一次離監親情幫教活動。最讓王安興奮的是，她十幾年未見的兒子也要來。她緊張到一夜沒睡。
緊張得心臟都要跳出來
4 日一大早，成都商報記者隨著民警穿過安檢門，來到王安服刑的監區。王安正在監舍內收拾被褥，熟練地將被子疊成豆腐塊，堆在床頭，然後到衛生間洗漱。43 歲的王安，在監獄裡度過瞭 15 年，面色略有發黃。洗漱後，她來到走廊盡頭，對著鏡子梳頭、塗抹乳液。看到王安為見傢人所做的準備，其他服刑人員投來羨慕的眼神。
" 自從 2002 年入獄後，就沒再見過丈夫，但我們一直互相寫信，講一下在監獄的工作和生活，爭取減刑。"2002 年，王安被判為死緩。這些年，因她表現積極，改造良好，經過 7 次減刑，將於 2019 年 10 月刑滿釋放。
王安提著兩個袋子，謹慎地邁著步子來到監區 AB 門。8 塊月餅、6 個蘋果、一盒餅幹，還有 4 個筆記本被執勤特警一一仔細檢查。這是王安給傢人準備的禮物，也是王安的情意。" 幾個筆記本都是王安參加活動表現優異獲得的，她在每一本上寫瞭字，祝福她的傢人。" 王安所在監區的副監區長安懋告訴成都商報記者。
" 不要擔心哈，如果兒子對你有些陌生是正常的，畢竟這麼多年沒見瞭。跟他聊聊大學啊，專業啊這些。" 安懋安慰王安說道，王安告訴安懋她緊張得心臟都要跳出來瞭。
同樣緊張的還有陪同王安的成都女子監獄的民警們，她們提前半個月安排這次見面，希望在中秋節給王安創造一個全傢團聚的機會。" 她兒子原本今天不想來，我們民警幾次打電話溝通，才說服他。但我們也很擔心她兒子的反應，會不會抵觸王安。" 成都女子監獄宣培科科長祝玉若說道。
上午 11 點左右，到達阿壩監獄，王安在車上拿出要送給傢人的本子，邊看邊掉瞭淚。現在，她離最思念的人隻有幾公裡的距離。一步一步走進阿壩監獄時，王安不停地擦著眼淚。
不希望兒子看到自己被銬的樣子
進入會見室之前，民警給王安解瞭手銬，這是王安的請求，她不希望兒子看到自己被銬的樣子。
" 對不起。" 王安小聲說出瞭這三個字。肖華雙手交叉在胸前，低著頭，沒有說話。" 讓媽媽看看你。" 王安側身朝向肖華坐下，把頭低到肖華的下巴處，臉朝上抬，試圖看清兒子的模樣。" 你看看你媽吧，都不知道媽媽的樣子呢。" 王安的大姐對肖華說。但肖華始終低頭不語，表情漠然。王安哭瞭，臉湊肖華更近，右手小心伸出，試探著摸肖華的臉。接近半個小時，肖華一直低著頭，王安則一直從低處抬臉看兒子，低聲說著話，但肖華隻用 " 嗯 "" 好 " 幾個字回復她。
12 點 40 分左右，一個蒼老的男人在民警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走進瞭會見室，手裡還拿著一摞信件，這個人便是王安的丈夫，比她年長 20 歲。見到丈夫，王安愣住瞭，嘴巴微張，幾秒後，突然放聲大哭，趴在桌子上許久沒有抬頭。一時間，陌生、驚訝、難過交織在一起。" 我沒想到他的變化這麼大，當年他的腿腳都還好好的。" 王安說。肖漢坐在王安旁邊，拍著她的肩膀，" 不哭瞭，不哭哈，我們不哭瞭。" 邊說著，邊用衣袖抹去自己的眼淚。
據阿壩監獄的民警陳晨介紹，幾年前，肖漢患瞭周圍神經炎，導致他雙腳走路不便，但他一直堅持做勞動，打掃衛生，而且不用監獄的護理人員照顧他。
見到兒子，肖漢笑瞭，不停地告訴兒子要好好學習，不要接觸壞人，走上自己的路。還讓肖華理解母親，跟她說兩句話，不要怨恨他們。
" 他們夫妻感情很好，經常通信。2008 年因為地震，阿壩監獄原址受災嚴重，我們全監獄實施瞭‘千裡大轉移’，集體遷到德陽。這中間，肖漢和妻子有幾個月聯系不上。他的妻子不停地通過女監、傢人尋找肖漢，希望知道肖漢是否生還。最終，通過肖漢傢的親戚找到瞭我們阿壩監獄，兩人又恢復正常通信。" 陳晨說道。
肖漢手中拿著的幾十封信便是他們這麼多年溝通的工具，肖漢在每一封信上都標註瞭收到信以及他回信的日期，小心收藏著。" 你眼睛怎麼瞭？" 王安發現丈夫的眼神不太對，" 沒什麼事，就是看不太清楚東西，得走近瞭才看得到。" 聽到這話，王安又開始哭起來。
" 之前通信的時候，他讓我把字寫大點。我當時還沒想到是他的眼睛出問題瞭，怪不得他看我的時候，一直沒法對到我的眼。" 王安告訴成都商報記者。
很開心兒子沒有拒絕我
王安是傢中最小的孩子，有兩個哥哥和兩個姐姐。服刑這些年，傢人每年來探望她，送一些東西和錢。大概 25 歲時，認識瞭做藥材生意的肖漢，傢裡生活也算安穩，還有瞭兒子肖華。偶然有一次，肖漢的朋友讓他幫忙賣點貨品。" 當時那個東西被包瞭厚厚幾層，我們都不知道裡面是什麼。第二次才知道那是犯罪，到瞭第三次，就想著做最後一次瞭，以後不跟這些人來往。但就是那次，被警察抓到瞭。因為肖漢用我的手機聯系買毒品的人，所以我被認定為主犯。"
2002 年 9 月，王安因販賣毒品罪被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行，而肖漢被處判無期徒刑。" 剛入監的時候，我很恨肖漢，覺得未來沒有希望，甚至有過輕生的念頭。後來，肖漢寫來一封封信道歉，我自己也慢慢想開瞭。尤其是獲得減刑以後，想到還能見兒子，就一點點有瞭奔頭。" 王安說。肖漢在獄中改造也很積極，幾次減刑後，如今隻剩下 1 年 5 個月的刑期。
返程的路上，王安比來的時候輕松瞭許多。" 我很開心兒子沒有拒絕我，之前擔心的事沒有發生。" 王安說，她摸兒子的手指時，兒子便把手指打開，動瞭動，跟她進行互動。" 這說明他是有反應的，他不排斥我。給他喂飯的時候，他也吃瞭，我太高興瞭，快 20 歲的小夥子還能讓媽媽喂飯。"
雖然肖華一直低著頭，沒說什麼話，也沒有直視王安的眼睛，但王安感受到瞭兒子的內心，也讓她更有信心面對接下來的日子。回到成都女子監獄，王安對警官說，她要更好地表現，能減一天刑算一天，那樣就能更早一天回傢。
看到王安的興奮，又想到肖華今天的淡漠，祝玉若卻有點心酸。就在她翻看著今天為王安一傢人拍下的全傢福時，她手機上突然收到瞭安懋警官的消息，是肖華發來的短信。
" 警官你好，首先感謝你們今天為我們傢人團聚創造的機會。其實我有很多話想對媽媽說，但見面後卻說不出來，能幫我轉告她幾句話嗎？我以前特別恨他們，但經過十幾年的開導和自己的一些見解，我理解他們以前做的都是為瞭我能更好過，隻不過觸犯瞭國傢法律，他們現在也承擔瞭後果。我想告訴我媽，我不恨他們瞭，隻是希望他們早點出獄，有一天他們能出現在學校門口接我放學回傢。我還想大聲地叫一聲‘媽’。"
成都商報客戶端記者 | 趙瑜
編輯 | 餘孟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