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商標,沒有包裝,劉師傅把做好的定制旗袍往 5 毛錢買來的紙袋子一放,顧客卻擠破腦袋排隊三四個月都想買。走在花樓街上,遠遠地看見高樓中的一扇窗戶貼著幾個字 " 劉師傅旗袍 ",寥寥幾字後是一代手工匠人三十多年的沉浮。他是漢口 " 悅新昌 " 綢緞局(創於 1918,杭州綢緞老字號,武漢分店)最後一位手工旗袍傳承人——劉偉章。 (大楚網 文 / 劉婧圖 / 王淼)
劉師傅這一輩子都離不開旗袍,他可能比女人還要瞭解女人,什麼膚色選什麼料子,什麼身型要如何揚長避短 …… 這些劉師傅已經煉成金金火眼。做旗袍的他從不帶鋼制手表,空調低於 24 度肩膀疼,也要系上披風保證手心不能出汗,這樣的才能做出心目中最完美的旗袍。
14 歲為瞭謀生,劉師傅開始做起學徒,共拜過五次師。" 師父領進門,修行靠個人。" 出師這麼多名,也沒有給自己起個什麼名號," 談名號意義不大 "。就是這麼個什麼都不講究的人,做出的旗袍又比誰都講究,一件劉師傅定制旗袍三四千隻是底價,如果加上等的綢緞和裝飾一件得要 2 萬多。
30 多年瞭,劉師傅成為一批老顧客的 " 禦用裁縫 ",這些顧客來自天南海北。" 有一位客人一直在我這裡做旗袍,衣櫃裡掛的 50 多條旗袍全是我做的。不知不覺,裁裁剪剪做旗袍,一晃 30 年就這樣過去瞭。" 劉師傅感嘆道。
比如這件旗袍的女主人,年輕時她陪著自己的母親一起來做旗袍,現在,她已在國外定居,也結婚成傢有瞭女兒,每年暑假從國外回來,她都會帶著女兒找劉師傅定制兩套旗袍。旗袍的主人在國外的職業是教師,每次穿旗袍上課都會引來外國學生的圍觀,她告訴劉師傅,這是最得意的時候。
一年 365 天,幾乎天天伏案做旗袍。即使這麼火,劉師傅的兩個子女都沒有繼承父業,劉師傅也沒有徒弟,因為手藝人的生活太苦瞭。 " 三年徒弟,四年夥計。" 談到學徒的時光,劉師傅感慨學徒生涯練的不僅是手藝,更是性子。一天十來個小時,不斷重復著相同的事情,枯燥無趣,隻能忍。
從小裁縫到大師傅,做旗袍的三十年,也是劉師傅個人沉沉浮浮的三十年。從在小鋪子打工,到成為國營企業員工,再到自己盤下三層樓做生意,生意好的時候開工廠,請員工,整車整車的發貨,這樣做瞭幾年,劉師傅突然覺得,有意思嗎?沒一件值得拿出手的作品。
在事業的巔峰期,劉師傅發瞭倔脾氣,關瞭生意,自己開起小作坊。急活不接,主顧脾氣臭,或者不尊重人也不接,反正呢,劉師傅接不接單,有段時間還是要看眼緣的。回想這段往事,劉師傅現在有些自責,畢竟自己是服務行業,何必讓人不開心。
在劉師傅看來,他的全手工縫制就是安身立命之本。旗袍的滾邊和盤扣,劉師傅都是全手工制作,做一個盤扣,需要二十分鐘,復雜的需要花上整整一天。劉師傅所有旗袍衣襟處的花紋都是對齊的,即是翻開圖案也是和扣上時一模一樣。
一字扣,蝴蝶扣、琵琶扣、菊花扣 …… 一對精致的盤扣,別在衣襟處,一下子,旗袍便有瞭靈氣。
在劉師傅的工作室裡還貼著他自己手繪的簡易設計圖。
手藝人憑本事吃飯,拿出藏箱底的一件手工大褂,劉師傅說這是他最得意的作品,這件衣服是一位臺灣商人留下的,這位客人每隔兩三年就會來武漢找劉師傅做衣服。有次客人拿來瞭一件大褂要求補補,結果一放就是四五年也沒拿。劉師傅左看右看,不經意發現這件看起來普通的大褂,暗藏玄機。領子處的手工方法自己幾乎沒有見過,查資料推測應該是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老師傅的手法。
手藝活做長瞭就是一個人的競技,劉師傅開始和上個世紀的師傅進行隔空對話,看似簡單的一字領原來這麼精妙。拆瞭縫,縫瞭補,一年後,和自己的較量結束瞭,這件大褂如今是無論客人出多少錢,劉師傅都舍不得賣。
這樣的大師傅蝸居在一個小樓,很多同行都想請他再度出山,卻都被婉言謝絕。他們不解的問,如此好手藝卻隻滿足於一個樓中店是為何?劉師傅笑笑," 當年輕的手藝人看到我們這樣的夫妻店,還能屹立在鬧市不倒,這就是意義啊。"
在這四十餘平的小屋子裡,每天和一千多匹花色不一的真絲佈匹,還有這臺用瞭二十多年的縫紉機打交道,劉師傅覺得歲月靜好,他在案前哼著歌,裁著衣,夫人在一旁,配合著哼著小調,縫扣子,打下手,兩人隨口聊聊晚上吃點啥。也許見過大風大雨的人,方知竹杖芒鞋輕勝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