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叔錯瞭,不該現在才發現這部片。
這部國產片,又土又窮,還是個 " 二把刀 ",水平不過硬。
但為什麼就是那麼好看啊!
尋找手藝
豆瓣 8.2,150 人評價
這片土嗎?
土。
旁白是導演自己,而不是充滿磁性讓耳朵懷孕的頻道聲。
和那些從屁股裡射出金光的海報不一樣,《尋找手藝》似乎隨便找瞭個華文新魏之類的字體,就做瞭片頭字幕。
窮嗎?
窮。
紀錄片的資金,導演賣瞭房子湊的;攝影器材,淘來的二手殘次品。
一輛最普通的小車,就想自駕跑遍新疆、西藏、海南 ……
為瞭省錢,導演隻拍羊皮筏子的制作過程。要真上筏子體驗漂流?沒錢。導演幹脆丟下一句話,讓觀眾自己想象。
天時地利都不占,人 …… 總該有兩把刷子吧?
也沒有。
技術是出發前一周臨時補課學的。
團隊四個人,除瞭導演唯一有專業基礎的攝影師,因為傢裡有事,在第一集就退出瞭拍攝。
司機頂上瞭攝影的職位;燈光、外聯的任務,全交給錄音師。
更慘的是,他們興致勃勃地去拜訪網上查到的民間手工藝人,到瞭才發現,當地早就沒人幹這行瞭。
這麼不靠譜,哪是手藝紀錄片,活脫脫一出公路喜劇,還是《人在囧途》那種。
而且作為一部紀錄片,它一點也不 " 客觀 ",常常夾帶私貨。
導演的女兒中途加入這趟旅行。寵女狂魔竟然拍瞭好多女兒的鏡頭 …… 喂喂,這不是《爸爸去哪兒》啊!
但你細看,這部片,又好特別——
音樂人小河操刀 BGM、鐘立風制作的《黑鳥,你在哪裡》,讓人舍不得跳過片頭。
逼格一下就起來瞭。
導演一行的心情,也被真實地記錄下來:
出發前,他們以為能拍到像日本紀錄片裡那樣的 " 匠人 " ——
大師們一個個仙風道骨,須眉皆白," 追求個人理想和藝術,完全不向市場化妥協 ",堅持手工制作。
高山上,鑄劍師叮叮當當幾十年,為的是敲出一把舉世無雙的好劍。
官方吐槽:這是電影看多瞭
結果到瞭現場才發現,龍泉寶劍已經實現流水化作業。
手藝人看起來也都是平凡的大爺大媽,和所有田壟地頭的農民,沒區別。
但這些不那麼 " 唯美 " 的制作過程,還是被照實記錄下來。
一反主流電視臺紀錄片模式的拍攝手法,讓《尋找手藝》被十幾傢電視臺拒播。
直到在 B 站上火瞭,才漸漸有旅遊衛視和幾傢香港電視臺發出邀約。
原來,有過多年紀錄片制作經歷的導演張景,十分抗拒傳統紀錄片的 " 擺拍 "。
所有的場景、對白,都是由專業團隊策劃,甚至紀錄片主角的一個動作不按腳本來,就會喊卡,像拍電影一樣,一遍一遍重新來過。
這樣的事,在《尋找手藝》拍攝時,他就碰見過。老人見到攝像機,趕緊招呼妻子,兩人默契地拿出畫具。
可湊近一看,妻子隻是配合地做出描繪的動作,筆尖上甚至沒蘸顏料。
兩位八十多歲的老人,被一波波媒體 " 培養 " 如何拍攝 " 紀錄片 ",唉。
所以張景決定,用鏡頭記錄下中國手藝人最真實的生存現狀。
英吉沙小刀
新疆,麥麥提日木正在制作英吉沙小刀。
英吉沙小刀,每一個步驟都是手工制作,算得上是中國最精美的小刀。
雖然屏幕上半成品上的塑料、502 膠水,讓彈幕紛紛表示看起來很 " 掉價 "。但其實,英吉沙小刀最有價值的,是它的加工方式,而不是原料。
在打磨的過程中,碎片會四處飛濺,每個做刀的人身上,都會留下各種傷疤。
麥麥提日木的眼睛裡,就進去瞭一粒鐵砂,他揉瞭好一會,還是不行。
最後,還是找瞭根蘆葦桿,才把鐵砂弄出眼睛。
每做完一道流程,他就會長舒一口氣。但隻有成品完成瞭,他的臉色才會從嚴肅轉為笑容。
把小刀交給客戶前,他會把自己留在刀上的指紋擦去。
這樣,小刀看起來更光鮮鋒利,一塵不染。
身為英吉沙小刀的制作者,卻要把自己的印記抹去,這,不也是大部分無名手工業者的日常。
楓香染
白興村的手藝有個詩意的名字——楓香染。因為染佈時,需要用楓香樹脂熬成的楓香油。
楓香染技藝做出的佈
為拍攝更快,李大姐讓丈夫幫自己熬楓香油,沒想到,熬失敗瞭。
丈夫灰溜溜地逃跑瞭,李大姐心疼那一鍋油。嘴上不說,臉上卻掩不住。
問李大姐她做的楓香染怎麼賣,樸實的大姐說:我也不知道,想要多怕得罪人,想要少又得不到錢。
導演想買些,李大姐拿出瞭箱子裡多年的珍藏,一件件指給他們看。
這個是外婆留給她的;這個是女兒小時候用過的;這個是自己戴過,很有感情的;這個,是留給女兒出嫁用的 ……
介紹完,李大姐也不願意賣瞭,她一件都舍不得。
不賣也好。
這些楓香染對李大姐來說,最大的價值,不是那些精美的花紋。而是穿過、戴過的她,才能理解的記憶。
造紙
兩位老婆婆的名字,叫真和養號。
《尋找手藝》到得及時,兩位老人,正在最後一次造紙。
紙賣不出去,把剩下的原料用完,她們就不做瞭。
想買點婆婆的存貨,婆婆拎來好大一捆。
但聽導演說不著急,拍完制作過程再買紙,婆婆又明顯有些失望。
但隨即又高興起來——
張景為她們拍照,婆婆開心地念叨,這次我們的照片和名字可以到北京去瞭,就算名字到北京也好啊。
這時,彈幕被刷屏瞭:
到海口瞭、到福建瞭、到廣州瞭、到倫敦瞭、到全國各地瞭,到我的心裡瞭、已經到五環瞭 ……
放心吧,真和養號兩位老人,你們的名字已經到全世界瞭。
刻經
西藏至今保存著傳統的印刷方法。把經書刻在版上,一頁頁地印刷。有時候經版太舊瞭,得重新刻一套。
刻經的小哥是什麼時候開始做這門手藝的呢?
他今年 21 歲,13 歲時就開始刻經瞭。
是不是刻得越多,工資就越高?
小哥連連搖頭,普通話講得不太利索:
不是不是,刻的時候好好刻
慢慢刻,對這個板子好一點嘛
這個不好好刻的話,我們死瞭的時候,因為這個,害怕得很
意思就是,不好好刻,死瞭的時候會害怕,因為良心過意不去。
每天用刀刻經書,還常刮傷手,不累嗎?
小哥一點也不覺得累,倒反問導演,你們每天走來走去拍電視,不也累嘛。
多簡單的道理:喜歡,就不累。不喜歡,就累。
張景原以為賣瞭房子拍紀錄片是很瞭不起的事,到瞭西藏才發現,自己的小 " 犧牲 " 比起來,真的算不瞭什麼。
油紙傘
80 歲的坎溫老人,每天都坐在墻角做傘。
老人清瘦,但身上的肌肉纖毫分明。面對鏡頭,他也隻是好奇地看瞭兩眼,手上的活一直沒停。
平時一次做四五把傘的老人,為瞭配合拍攝,爽快地答應單獨做一把。
第一天直到傍晚,老人才把傘的骨架全部做好。
第二天,老人似乎特意換瞭身好衣裳,一切步驟也都得心應手。
可到瞭固定傘邊時,出問題瞭。
要把繃緊的線,用巧勁纏成一圈。
老人一使勁,線斷瞭。
再試一次,失敗。再試一次,還是不行 …… 直到第八次才做成功。
第四第五次時,老人明顯有些焦灼,緊攥著眉頭一用力,線斷瞭,老人臉上也茫然無措,不知道自己做瞭幾十年的手藝,到底哪個步驟出瞭問題。
紀錄片裡,張景的旁白,語氣很平淡:第八次,終於成瞭。好像這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失敗。
攝像機背後的他卻偷偷擦掉瞭眼淚。
傘做好瞭,老人的傘被張景拍下照片發出去,一下子就被買走瞭。
女兒隨手拿塑料袋把傘包好,還被老人訓瞭一通,仔細把傘整理好,才交給張景。
今年 4 月,紀錄片在 B 站上線後,許多人留言說想買坎溫老人的油紙傘。
可惜,老人已經在 2 月份去世。
記錄的速度,總是比不上手藝消失的速度。
其實這種油紙傘並不是老人故鄉獨有。他的村子裡,曾經有四位老人會做傘;在更早以前,這些手藝不過是社會的普遍現象。
隻是慢慢地,手藝消失瞭,這些固執地走在時代後面的老人,才成瞭 " 文化遺產的傳人 "。
在他們眼裡,真的有什麼所謂的 " 匠人精神 " 嗎?
大部分手藝人從來沒問過自己這個問題,更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小河的片尾曲《森林裡的一棵樹》,把這個秘密唱瞭出來:
森林裡的一棵樹
不需要知道自己是一棵樹
《尋找手藝》裡這些手藝人,你或許在他們身上看不到 " 一輩子隻做一件事、不食人間煙火、為藝術獻身 " 這樣的執著,他們做手藝,大部分為生計,小部分是愛好。
許多手藝人不光用手工,也借助機器。
仔細看,他們身後是泡面桶
手藝人,不過是和我們一樣的俗人。
但是,沒有他們,森林將不復存在。
戈壁灘上,制作樂器巴拉曼的老人,把傢裡的雞蛋煮瞭一半招待導演一行;
在喇嘛傢留宿時,客人睡厚毛毯,喇嘛睡自己的大衣;
做蘆笙的手藝人擔心他們回去路上天黑不安全,用刀鑿簧片,這才趕著把蘆笙做完。
哪有什麼匠人精神,隻不過是人的心地,和手上的作品共通而已。
(部分資料來自導演張景的知乎專欄:《尋找手藝》導演手記 - 影片之外的故事)
最後,想看的,B 站和愛奇藝都有。(推薦 B 站彈幕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