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圖來自：視覺中國
最近一個月，地下黑市突然興起一條特殊產業鏈：偽造各種數據，試圖刷高芝麻信用分。
在芝麻信用分裡，可以綁定公積金、房產證、海外征信報告等個人信息。而黑市上偽造這 13 項數據，隻需要 400 元。
產業剛萌芽，就引爆各大 " 網貸口子 " 群，黑客和資料偽造者，靠著這項技術，月入 20 多萬。
好在是，產業剛發展，並不成熟，漲分情況也不穩定。
如果到瞭一個信用可以隨意偽造的時代，金融行業該如何在龐大黑產的隙縫中求生？
一、產業崛起
"13 星點亮，隻需 400 元 "，黑客 Win 在各大網貸口子群裡招攬生意。
每拋出一條廣告，迅速滾動幾十條詢問信息：" 可以提額嗎？可以漲分嗎？"
在征信體系尚未建立的中國，這些民間的信用分，一度成為消費信貸的救命稻草。
2016 年，消費金融崛起，各大現金貸的風控規則中，就有一條：授權芝麻信用分——有些平臺的風控規則，甚至是芝麻分超過多少分，就放款。
為瞭從各大借款平臺，薅出更多貸款來，很多借款用戶對芝麻信用分過分在意，試圖尋找各種方式增加分值。
而芝麻信用分也開始進入更多的生活場景：如果芝麻分夠高，可以開通花唄、借唄，用於借款；或者 " 信用住 "，先住酒店，再付款；甚至免押金，騎走一輛小藍車。
不止 Win 一個人看到瞭這個趨勢，在地下黑產，已有一大批人，開始深耕這條產業鏈。
" 針對芝麻信用分，黑產一直在琢磨其規律 "，Win 稱，在去年，他們曾經嘗試過加好友、頻繁轉賬來刷分，結果發現效果並不好。
從今年開始，他們盯上瞭綁定個人信息的新玩法。
在芝麻信用的個人信息頁面，可以綁定 9 項信息，共 13 顆星星，圈內將其稱為 "13 星 "。
" 最開始，產業鏈是零散的，隻能開通其中幾項 "，Win 稱，上個月開始，技術慢慢匯聚，產業鏈得以鑄成。
最開始的價格是全套 980，單開一項 100 元，但因為黑市上價格競爭殘酷，如今已降到 400 元全開。
一般客戶上門，Win 都要求對方提供姓名、身份證、支付寶的賬號、密碼和綁定的手機號。
" 很多操作，必須在我們本地進行，所有需要登錄用戶的賬號 "，Win 稱，點亮 13 星，大概隻需要半個小時。
因為產業鏈剛開始，技術還不成熟，實際提分效果也未驗證，但整個網貸口子圈都為之沸騰，中介、信用小白們趨之若鶩，願意花幾百元一試。
在 Win 大力推廣下，他們 6 月份銷售瞭 500 多單，收入 20 多萬。
而這條產業鏈，遠比想象中強大。
各大黑客除瞭在網貸口子群裡攬客外，在某寶上也已泛濫，提供點亮 13 星服務或代開各類征信報告的服務，多達幾十傢，多傢的銷量已上千。
" 我們將其稱為攻城計劃 "，暗流湧動的黑產，帶領著網貸大軍，浩浩蕩蕩開始這場偽造遊戲。
二、盤根錯節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條產業鏈也非突然興盛，其背後，依靠龐大的數據庫和偽造信息團隊支撐。
Win 在外面攬客，而黑客小 Y 負責實際業務。
小 Y 將 13 星的操作步驟一一拆解，隻需要半個小時，就可以將一位信用小白，瞬間包裝成 " 北京大學 " 畢業，名下一輛寶馬 X6，兩套房產的海外留學歸國精英。
一本財經發現，點亮的星星裡面，綁定信息的名字，居然和支付寶賬號本人的姓名一模一樣。
這是如何做到的？
小 Y 浸染黑產多年，手頭有龐大的地下黑市數據，" 有大量的不動產、房產證、駕駛證、車輛信息等數據 "。
以前，小 Y 靠打包數據，銷售給一些大數據公司為生——但數據銷售後，就一直沉睡在他的電腦中。
" 用這種方式再次激活，確實不錯 "，小 Y 一般拿到客戶的姓名後，他會在數據庫中搜索，找到一樣姓名的證件上傳。
" 很多政府部門的信息，是沒有打通的，比如房產證和身份證，就不可相互查詢 "，小 Y 稱，數據之間的壁壘，導致瞭信息之間的不可核查。
目前，黑產的邏輯是，因為車輛、房產、不動產等多項信息，大多數平臺沒有打通的能力，因此隻要名字相同，就可以躲過風控。
13 星裡，其中有一項是綁定 " 企業郵箱 "。
而這個操作是最容易的，" 騰訊、阿裡雲等都可以申請企業郵箱，什麼企業後綴都沒有問題 "，小 Y 稱。
13 星中，所謂的 " 海外征信報告 "，看起來是最難操作的，其實水分最大。
海外征信報告，一定繞不過 SSN，這相當於美國人的社會安全號碼，類似於中國人的身份證。
" 早些年，美國有大量的 SSN 數據庫外泄，一般黑客手裡多多少少有些數據，在某寶上，也可以花 3 塊錢就買到一個 SSN"，小 Y 稱，有瞭 SSN 之後，就可以去 Credit Karma 上註冊，並獲得一個信用分，海外征信報告就生成。
一本財經搜索發現，確實有很多渠道可以購買 SSN 賬號，價格在 3-4 元不等，包括郵編、姓名、地址、市、州、電話、SSN、生日等多個維度信息。
利用這些信息，就可以順利註冊，免費獲得一個海外征信分。
而 13 星中的公積金，卻是舊技術的新運用。
其實從去年開始，" 代開公積金 " 這項技術，就開始在各大網貸口子群裡流傳，這個技術一度被叫賣到上千元的高價，單開一個客戶幾百元。
在某寶上搜索，就能看到很多代開公積金賬戶的產品。
當時興起的原因，是因為很多現金貸平臺，都需要公積金認證。
" 其實這沒有什麼技術可言，就是找兩傢皮包公司，掛靠公積金，但是賬號剛開，並沒有錢，是個空頭賬戶 "，小 Y 稱，但是做個認證，已經綽綽有餘。
這些公積金賬戶，確實可以通過官網查詢。
而 13 星的最後一項，就是信用卡賬單。
" 偽造信用卡賬單，早在一年前，技術已經非常成熟，就是往郵箱裡，發送偽造的郵件，發送郵箱，偽造成銀行的郵箱，逼真度 100%，幾乎識別不瞭 "，小 Y 稱。
而提供偽造技術的，有網站，也有小軟件，隻需要花費幾元，就可以包裝出一位信用額度 5 萬，流水穩定的用戶。
如此下來，13 星就悉數點亮。
三、無孔不入
點亮 13 星後，實際的提分效果，到底如何？
" 黑市上已有很多人從事這條產業鏈，大傢的技術各有千秋，漲分和提額的情況都不太一樣 "，Win 稱，他們正在摸索芝麻信用分的提分邏輯，現在的發揮並不穩定，有時候很靈，有時候會失靈。
一本財經和 FraudBoom 的負責人嘗試瞭 3 個賬號，兩個並未提分，一個從 550 漲到瞭 556。
7 月 6 日，又到瞭芝麻分一月一度公佈分數的日期，在各大網貸口子群裡，大傢討論熱烈。
大部分用戶反映，分數並沒有提升，部分用戶稱提分瞭，但幅度不大。
但很多用戶對這次嘗試並不失望，" 一個月評定一次，也許漲分沒有那麼快，可以等下一個月看看 "，一用戶稱將持續跟進技術。
" 這條產業鏈才剛剛興起，技術都還不成熟 "，Win 聲稱正在不斷優化技術，" 後期免費再給老用戶包裝一次資料 "。
FraudBoom 的負責人將已提分的賬號信息，提交給瞭芝麻信用分的相關部門，追問提分的邏輯，對方答復稱：" 用戶提交的信息，並非完全采信，就算是采信，也會先核實信息真偽。"
挑戰支付寶，是黑客們眼中的 " 終極遊戲 "。
支付寶的誕生，互聯網金融才得以橫空出世，面對這位祖師爺和行業領軍者，黑產大軍達成瞭某種默契，都將支付寶當成自己的練兵場，用於提升技術。
黑產將攻陷芝麻信用分，稱為 " 攻城計劃 " ——不停修改攻城的方式和節奏，直到找到破綻。
小 Y 在其中樂此不疲，他倒不在乎掙多少錢，就是享受這個攻占的過程。
這條產業鏈的興起，無疑給其他網貸平臺敲響瞭警鐘。
目前，在各大網貸口子群，這些新式的包裝和偽造技術，在日臻成熟。
小 Y 除瞭點亮 13 星業務外，也會和各大中介合作，給他們提供全套信息。
" 很多數據都是孤島 "，小 Y 稱，比如房產證、駕駛證、行駛證等數據，很多網貸平臺並沒有做到底層數據的穿透，無法相互查詢，" 這都是巨大的漏洞，隻要姓名相同，就能繞過風控 "。
而偽造信用卡賬單、公積金等技術，已成熟運營在各大現金貸平臺的借款上。
" 在美國，也有一些信用修復的公司，地上地下操作都有，但卻遠沒有中國這樣猖獗 "，《大數據與征信》的作者、征信專傢劉新海稱。
他認為，芝麻信用可能需要進一步加強風控，防止偽造或盜用信息繞過規則；同時，授權芝麻信用分放款的現金貸平臺，也不能簡單用多少分來定風控規則，也要有自己的風控體系來把關，" 需要數據的交叉驗證 "。
而他還提出一個新的思路：對於這些偽造和盜用信息的用戶，是否也有相應的信用處罰？
" 我們一直在提信息保護，而誰又來杜絕這種信息的偽造和欺詐呢？" 劉新海認為，如果沒有人劃出底線，就會有無數的人，僥幸試水。
最近，中國的互聯網金融從業者們，都在紛紛謀劃項目出海。
背後最大邏輯就是：如果在中國這樣黑產和騙貸洗禮下，都能安然存活，那天下之大，何來對手？
雖然是一個笑談，卻讓人笑中苦澀。
隻有經歷過黑灰產之戰，恐怕才明白 " 無孔不入 " 的真正含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