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王者榮耀》裡看到瞭自由、平等和職場

07-15

關於王者榮耀,最近一段時間有太多的爭議,尤其 " 九評王者榮耀 " 帶來的殺傷力巨大。大傢已經從宏觀、微觀和三觀上對這款遊戲進行瞭 360 ° 球形探討。而本文則從一位遊戲玩傢的真實經歷來切入,描繪瞭一幅王者榮耀群體畫像。

23 歲的丁明第四次想要卸載《王者榮耀》瞭。

這跟新出臺的 " 限玩 " 規定以及 " 李白是刺客 " 這樣的歷史顛覆沒太大關系。丁明接受過高等教育,自認還有辨別是非的能力——不管央媒怎麼說,他都無法認可:一個民族的知識普及和文化教育,該由一款遊戲來承擔。

他隻是太忙瞭,又有些厭倦。

遊戲的本質,原本是讓玩傢從緊張現實抽離,在虛擬世界得以發泄和滿足,但丁明發現,現實的蠅營狗茍也照瞭進來:不止一次,他看見一起組隊的同事故意為領導犧牲,生生把戰場變職場。

自由平等曾經是這款國民遊戲的標簽,但隨著註冊用戶突破 2 億,無數個小生態在其中生發,天生的社交屬性,又讓它多少有些秀場的味道。

這款以簡單著稱的遊戲,正在變得越來越復雜。

遊戲品即人品

丁明在中午 12 點半準時回到宿舍,連臉都沒顧得上抹一把,踢瞭鞋半癱在床上。領導通知今晚要通宵加班,室友已經開始午睡,但是他還想趕在 1 點半開工前趕緊 " 黑一局 "。

系統提示:歡迎來到《王者榮耀》。戰鬥開始瞭。

丁明要做的第一件事是組團,有時找熟人,有時就是陌生人。這是一款多人協作的遊戲,五人才能成團,兩團對戰,以推倒對方水晶為勝負標準。

戰場上活躍的有 6 種角色:法師、坦克、戰士、刺客、射手和輔助,對應的英雄人物有 60 多種,他們技能迥異,有的出自古代文學作品,比如大喬、李白、武則天、貂蟬等,有的純屬虛構,比如安琪拉,一位以一招制敵酷炫技能著稱的女性。

丁明鐘情法師,這是一個低調的角色,在團戰中常常處於後排。相比皮糙肉厚的坦克,攻守兼備的戰士,瞬間秒殺的刺客以及簡單粗暴的射手,丁明更喜歡法師這種對團隊貢獻大、" 悶聲幹大事 " 的英雄。

多數時候,丁明喜歡讓隊友們先選角色,自己再去補齊缺口,以保證團隊高效配合。這是《王者榮耀》的迷人之處——相比單槍匹馬的打鬥,團隊協作和戰術安排更重要。

不過,這並不意味著他會一味忍受 " 豬隊友 "。

比如上一場團戰裡,射手是一位姑娘。按照人物設定,射手的普通攻擊極其強悍,不管在團戰還是推塔時,都可以穩定制造殺傷力。

大概也正是這個原因,姑娘覺得自己在團隊裡的地位無可比擬,於是每次自己一死就開始語音轟炸:" 不行不行,不能打,我死瞭你們就不能團戰!"

丁明不太能忍受破壞規則的人," 團隊作戰就是《王者榮耀》的特點,這是優勢,更是規則。你既想享受‘一起開黑歡樂多’的樂趣,又不屑於遵循團隊中的配合和犧牲,那隻能自己退出這個戰場。"

這種價值觀大概和他從事的職業有關。

遊戲外,丁明是一傢國有企業的助理工程師,每天在塵土飛揚的建築現場和鋼筋、模板打交道。除此以外,還要向上級匯報,跟設計師商討,和工友對接,瑣碎並且繁雜。

這是個非常重視團隊合作、非黑即白的工種。毫厘之差,帶來的可能就是血淚教訓。

這跟《王者榮耀》倒是有點像。個人判斷的失誤不僅會送瞭自己的人頭,還可能葬送瞭整個團隊的前程。

丁明覺得,在遊戲裡識大體顧大局,有沖勁兒善謀略的人,在現實中一般也不會太差。用他的話來說," 遊戲品就是人品。"

成年人的算計

丁明開始玩《王者榮耀》是在一年前。

當時他大學畢業,剛到單位報道。從校園到職場,融入新的環境總是需要契機,而男生可以借助的最直接方式,大概就是吃肉、喝酒、打遊戲。

幾個同事愛玩《英雄聯盟》,丁明湊瞭上去,很快混熟。沒多久,他又隨著隊伍遷移到瞭《王者榮耀》。

新戰場讓他有瞭更加強烈的歸屬感。在遊戲戰火中,5 人小團隊就是世界上最緊密的聯系——再也沒有什麼情誼,比生死之交更牢固瞭。

《王者榮耀》的設置很簡單,殺敵,死掉,復活,再殺敵,直到推倒水晶或者被推倒,遊戲結束。它沒有宏大的世界構架和磅礴的故事體系,操作難度也被降到最低。

社交是它的獨特之處。   

背靠騰訊好乘涼,《王者榮耀》打通瞭遊戲和 qq、微信好友之間的渠道,把社交融入遊戲。比如選擇微信登錄的玩傢,可以在系統裡找到所有在玩的微信好友,以及他們的段位排名。

這能創造熟人圈子。不管在如何險惡的環境裡,熟人為伴,總能迅速形成安全區。而段位排名主張的是激勵和攀比——這是遊戲廠商們最擅長的套路瞭。

有人說,沒什麼友誼是一局王者榮耀建立不起來的。但丁明慢慢發現,友誼之外好像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單位裡一起打遊戲的以同齡人為主,有時候領導也會加入玩兩把。一般這種時候,王者就不再是往日戰場上最春風得意的那一個。

丁明有時候會覺得那種場景莊嚴又搞笑," 誰在故意輸,誰把人頭故意給瞭誰,誰在不經意間展現著自己預設好的那一面,大傢都看在眼裡。"

在遊戲裡經常一起組隊開黑的人,現實中可能也會變成小團體。

丁明在單位裡發現瞭這些苗頭,比如看某個領導在《王者榮耀》裡的支持者是誰,大概就能猜出他在單位的勢力。

但這位理工男不太善於描述這些勾心鬥角的細節," 我也不知道怎麼說 ",末瞭又來瞭句:

" 成年人的算計,你懂的。"

遊戲少年

在《王者榮耀》之前,丁明大部分時間都耗在《爐石傳說》上。

那是一款卡牌類競技遊戲,2015 年上線,故事建立在《魔獸爭霸》基礎上,采用回合式對戰。

《爐石傳說》沒有華麗的人物模型和刺激的對峙廝殺,多數時候是在佈局、算計、預謀,猜測,而戰場裡的玩傢變化莫測,有時寸土必爭,有時又要把籌碼拱手相讓。

丁明喜歡那種不動聲色的較量。

《爐石傳說》還在封測階段,丁明和大學室友就一起入瞭坑。遊戲的設定是單人對抗,但每次開局,幾乎都是整個宿舍的人擠在一起出主意。

印象最深的一場對戰,是土豪戰與宇宙術。最危急之時,丁明命懸一線,宿舍所有兄弟都圍在他身後大喊:" 惡魔契約!惡魔契約!惡魔契約!"

那是一張能夠消滅對方一個惡魔,並給自己英雄回復 5 點生命的 " 起死回生牌 "。

那幾乎是丁明生命裡最漫長的 3 秒,心臟好像跳到瞭嗓子眼。然後下一秒,男生們開始敲桌子、砸鼠標,夾雜著吼叫,幾乎要掀翻屋頂。

丁明看瞭一眼剛到自己手裡的牌——兩張惡魔契約。

那次勝利因為動靜太大打擾別人休息,被旁邊宿舍的同學罵得狗血淋頭,但丁明覺得,那才是男生的青春。

丁明《爐石傳說》成績截圖

丁明認為打遊戲是件挺認真的事情,就像打江山一樣,智商、謀略、果敢、手速都至關重要。

他喜歡做攻略,苦思冥想如何能實現利益最大化,也經常為瞭一個佈局茶不思飯不想。他覺得,記住這些規律,似乎比記住女朋友的生日和重要紀念日要簡單。

他熱愛遊戲。

大四的時候,丁明參加過湖南省的全民石力賽,那是一場暴雪官方的線下賽事,不過他止步在瞭 16 進 8 的階段。

他甚至有過和同學一起開直播平臺,或者做代練,成為職業選手的念頭,但在大多數人的觀念裡,遊戲後面緊跟著的,還是 " 玩物喪志 "、" 不務正業 " 以及 " 毒害青年 "。

丁明最終沒有走那條註定會受爭議的路。

遊戲隻是成為他生活中的一部分。如今,隨著畢業、工作和生活瑣事的增多,這個比重被壓縮得越來越小。

卸載

丁明曾經三次卸載《王者榮耀》。

它的上癮特性廣為人知,很多玩傢因此稱其為 " 王者農藥 ",自嘲一入 " 農藥 " 深似海。

於是就有瞭這些新聞:

湖南一名小學生為瞭 " 打農藥 ",帶著 50 塊錢離傢出走 12 天;重點中學初三尖子生沉迷半年,考砸中考;17 歲玩傢因為連續激戰 40 多個小時,神經高度緊張誘發腦梗;

……

很多成年人也沉迷其中。" 今天開黑瞭嗎 "、" 送瞭幾顆人頭 " 成為聊天中極具儀式感的表述,在一些圈子裡,不玩 " 農藥 " 被視為不合群。

事實上,丁明每次卸載時都很痛快:被隊友坑得不爽,卸載;連續一周開黑到凌晨,睡眠不足影響工作,卸載。

但回歸的理由總比卸載多:大傢都在玩不要脫節、下次註意時間就好瞭。

多數時候——當那些沉迷於搞職場關系的領導和同事不在的時候——他在《王者榮耀》裡體會到的是平等。

《王者榮耀》不是一個完全由金錢主導的世界,其中沒有永恒的王者,玩傢想要提高戰力,隻能靠團隊合作和戰術配合,用拳頭和技術說話。

於是,在丁明的團戰裡,經常有蹲在腳手架旁叼著煙屁股的工友發號施令,平日裡衣冠楚楚的工程師,不得不聽從調令躲進草叢,真實世界裡的階級,此刻被段位秒殺於無形。

遊戲裡還有青春。

與對手兵刃相見的酣暢淋漓,推塔時候的一氣呵成,遊戲裡這些簡單粗暴的勝利,會最大限度刺激腎上腺素,讓人緊張、激動、血脈僨張——這總讓丁明想起大學宿舍裡那個狂歡的凌晨。

直到這次,在升職加薪的壓力面前,丁明第四次有瞭卸載的念頭,他想全身心投入工作。

有時候,他會想起《遊戲改變世界》作者簡 · 麥戈尼格爾的那句話——

" 遊戲真正的目的是讓我們在這個無趣的世界中生存下來,因為現實實在是個設計得太糟糕的遊戲。"

《王者榮耀》確實是某種意義上的新世界。在遊戲裡,沒人會用月薪多少、戶口哪裡、有沒有車、買不買房、屬不屬羊這些世俗標準,來衡量丁明是不是個合適的隊友。

丁明隱隱有些擔心:離開之後,自己真的能在現實中找到《王者榮耀》式的幸福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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