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 / 許培鴻
盛夏,我去瞭趟巴音佈魯克。
行程中本沒有它,但朋友一再推薦:去吧,你不會失望,那是和那拉提一樣美,但絕不一樣的地方。
“那拉提就美得不要不要瞭,巴音佈魯克還能怎樣?”
劃個問號,說走就走。
汽車在山間穿行,繞盤山公路一圈又一圈,窗外景色變化,提示著我們時而在山腳,時而在山巔,一百多圈後,我們抵達目的地,而天也黑瞭。
還沒進入景區,我就先醉瞭一場。
圖 / 由和靜縣宣傳部提供
在巴音佈魯克的第一夜,我們住在鞏乃斯河畔的一傢客棧,宴席開始,好客的主人率著能歌善舞的姑娘們輪番祝酒、獻唱。
她們自我介紹:“我們是蒙古族,是東歸英雄土爾扈特的後代。”
她們捧著的酒瓶也標註著“東歸英雄”的字樣,唱到我面前,是那首流傳極廣的《鴻雁》,我最後的記憶是:弓腰接過哈達;在此之前,接過三碗白酒。
記憶出現斷層。
等意識恢復,已是半夜,我在黑漆漆的房間,聽見“撲簌簌”的聲響。
帶著殘留的醉,我四處尋找聲響的來源,直至站在窗邊,“撲簌簌”越來越清晰,我推開窗:下雪瞭。
一路走來,雖說經過無數雪山,但那是積雪,而這時正值盛夏,大雪飄飄灑灑,眼前一片厚厚的白,樹被壓彎,目光所及處都被覆蓋,一瞬間,我懷疑是真是幻,懷疑自己酒還沒醒,這懷疑,也貫穿瞭整個行程。
第二天午後,我們向景區進發。
陽光明媚,恢復瞭夏天應有的熱,前一晚的雪,仿佛真的是宿醉後的幻覺。
幻覺疑似在路的兩邊。
沿途起碼有一萬隻羊,車在公路上,也在草的懷抱裡,更在羊群裂開的一條寬縫中。
圖 / 來自網絡
我仔細看那一萬隻羊 —— 它們臥著,或緩緩動著,或把臉湊在草地上蹭著、啃著,它們頭部純黑,脖子以下純白,像帶著頭盔的勇士,無論做什麼,都保持著戒備森嚴的姿態,從車窗往後望,黑加白壓壓,簡直是一個特種兵團。
“這是黑頭羊,巴音佈魯克特有的羊。”導遊解釋。
我放心瞭,不是酒沒醒而看錯。
“和此地的族人一樣,它們也是蒙古血統”,導遊笑,“ 1771 年,土爾扈特部落在首領渥巴錫的帶領下,從伏爾加河流域東歸祖國,帶回一批歐洲、俄國的羊種,與我們當地的羊雜交繁育,它們耐高寒,是勇士的羊。”
幻覺疑似在大大小小的湖泊。
在前往著名的九曲十八彎的路上,我們經過天鵝湖景區,隻見湖水瀠洄如帶,清澈見底,而四周群山環抱,天山倒映在碧水中,潔白的天鵝撲騰著翅膀,擦著湖水舞蹈,我隻疑心,這便是世外桃源。
及至到瞭九曲十八彎,下車、徒步,再坐遊覽車一路向上,往海拔更高處,停車,再徒步,走向觀景臺;心中早做好美不勝收的準備,卻仍被眼前的景色震懾 —— 山更高大,地面更開闊,古老的開都河仿佛從天邊緩緩向我們走來。
圖 / 郝德爾
曲曲折折的水,如飄帶,分明是前一晚我不省人事前看見的晃動的哈達的模樣。
在陽光照射下,隨天色越來越晚,水的顏色也發生變化,從白到黃,一汪一汪,我懷疑那就是酒,用泉水和雪水共釀。
“此景隻應天上有,人間能有幾回見?”導遊指點著遠山近水,向我們吟誦,“夕陽下山時,九曲十八彎的湖心裡就會映射出九個太陽,據說這九個太陽就是當年後羿射下的,落到瞭這片美麗的大草原上。”
圖 / 桑佈
於是,我們耐心等夕陽的到來。
騎馬、看花,在草地上愜意地躺。
終於 ——
“來瞭!”“來瞭!”
“咔嚓!”“咔嚓!”
九個太陽出現,人群蜂擁至觀景最佳處,長槍短炮剎那間擺成一排。
九個太陽在曲曲折折的水中連成一線,竟讓我想起《蘭亭集序》中提到的古老遊戲,“流觴曲水,一觴一詠”。
古時文人若來到此地,是喝酒呢?還是吟詩呢?還是就把九曲十八彎的水當作酒,對著落日,讓空酒杯隨波逐流,流到誰面前,就舀一杯,喝一口,再賦詩一首?
令人迷醉的幻想隻一念間,天上的太陽就在這一念間跳下山,水中的太陽也消失瞭。
我們按原路返還,車在草原上奔跑。
草原一望無際,無遮無攔,一馬平川。
司機開著音樂,又是那首《鴻雁》,循環往復“天蒼茫,雁何往,心中是北方傢鄉 …… ”
圖 / 顏明星
這一刻,天徹底黑瞭,山隻剩下輪廓,一輪滿月掛在空中,遠遠近近除瞭月光,隻有大大小小的車燈亮著,我有種沖動,再喝點酒 ——
天地間,隻有這一串光點,壯美、蒼涼。
多像大醉一場的感覺,滿足、悵然,似真似幻,清醒時,又有些孤單。
這也是巴音佈魯克給我的印象吧,想醉,是醉本身。
本 文 作 者
林特特
本名楊穎,安徽合肥人。畢業於中國人民大學清史研究所,做過教師、編輯。選擇性失憶患者,僅記住所有快樂。微信公眾號:清唱(id:qingchangaixiaoyang)。已出版《以自己喜歡的方式過一生》,暢銷百萬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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