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必須指出的是,「蛙崇拜」未必就是在膜拜青蛙,它更可能是在膜拜蛤蟆。
而蛙崇拜文化也並非壯族人的專利,它至少是侗臺語民族普遍存在的現象。如泰國、老撾的芒飛節就相傳是為瞭紀念蛤蟆王的節日,它為瞭降雨的問題,與天神帕亞恬大戰,最終迫使帕亞恬答應向世間供水。
蛤蟆王大戰帕亞恬
而在中國,除瞭壯族,黎族、侗族、仡佬族都存有一定程度的蛙崇拜,雲南的傣族也過芒飛節,不過相應的神話起源卻被替換瞭,變得跟蛙類關系不大。
中國境內崇拜蛙類的族群也不止侗臺語民族。普米族對蛤蟆的尊敬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們稱蛤蟆為「波底」,舅舅為「阿扣」,見到蛤蟆時則恭恭敬敬地稱它為「波底阿扣」。值得解釋的是,普米族保留瞭很多母系社會遺俗,舅舅往往地位最高,是傢族裡的長者。
此外,還有很多民族把蛙類視為靈物,包括一些地區的漢人,不少民族的創世神話裡都有蛤蟆的角色。
山西大同的「蛤蟆山」,被認為有蛙崇拜意味
至於為什麼這麼多族群會崇拜蛙類,目前還是眾說紛紜。
最為常見的解釋是圖騰說,然而圖騰說基本都僅是把考古所見的動物圖像直接與今天的民俗聯系起來,無法提供更多更詳細的證據,對於解釋這類崇拜的原本功能意義不大。
廣西花山崖壁畫裡的蛙形人
而真正試圖建立因果關系的解釋,主要有生殖崇拜說和祈求雨水說(當然如果特指壯族,那蛙類崇拜源自雷神崇拜,蛤蟆是雷神之子這樣的解釋也很有可信度)。
對蛙類的生殖崇拜曾經在中國境內廣泛存在,很多學者更認為女媧信仰也是源於對蛙類的崇拜。《說文》:「媧 , 古之神聖女 , 化萬物者也。從女 , 咼聲」。而「咼」與「圭」上古讀音相近,清代段玉裁註《說文》認為「凡圭聲字義略相似」。至於「圭」的原型,段註《說文》引《方言》:「鼃,始也」。「鼃」是「蛙」的異體字,換言之,「圭」字的源頭就是蛙類創世神話。
馬傢窯出土彩陶上的「蛙神」
古人建立蛙類生殖崇拜的邏輯不難理解,因為蛙類尤其是蛤蟆生育後代的強大能力很容易被他們觀察到。《山海經 · 大荒西經》中記錄瞭一種神:「有神十人,名曰女媧之腸,化為神,處栗廣之野,橫道而處」。對於如何理解「女媧之腸」,過去的儒生註解都顯得牽強,但要是把它與蛙崇拜聯系在一起,那就非常形象瞭,古人原本就認為蛤蟆生子是將腸子排出體外,「蝦蟇生子後腹空無物,故曰無腸」。
而對蛙類的祈雨崇拜,理由也同樣清晰,「農傢無五行,水旱卜蛙聲」,蛙類活動與晴雨有很大關系,這自然容易演變成膜拜它們來祈雨的信仰。侗臺語民族的蛙崇拜,無論是神話傳說的解釋,還是今天仍在實行的儀式,多與祈雨相關。壯族蛙崇拜的「雷神之子」解釋,從實用意義上講也是為瞭讓它替人們呼喚雷神向人間降雨。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依據不多但很有意思的假說稱,人們之所以崇拜蛙類,是由於他們發現蛙類能不斷延續自己的生命,達到「不死」的境界。
這種「復活崇拜」的假說認為,蛙類冬眠的能力很容易被古人誤解為「死而復生」:每到冬天,他們觀察到之前活躍的蛙類都銷聲匿跡,然而一開春,蛙類又從泥裡鉆出地面,看到這一景象的人們就會驚奇地以為,蛙類不死,它們能不斷復活來延續生命。
不過需要指出的是,「復活」假說的解釋范圍很窄,因為熱帶地區的蛙類並不會冬眠,所以如果有人出於續命能力而膜拜蛤蟆,那他膜拜的蛤蟆也應該是生活在溫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