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雄偉的喜馬拉雅山腳下
在5000米的高原上
徒步旅行十多天
和眾多8000米的雪山近距離接觸
想想都是一件多麼美妙的事情
……
2014年10月,我到達珠峰北坡,我41歲
2016年12月,我站在珠峰南坡,我43歲
1、前言
新的一年,我繼續在這座南中國最有活力的城市繼續重復自己的工作,談設計、做方案、準備合同,然後中午溜出去吃一碗湯河粉。
暮色將至,辦公室窗外的寫字樓映照在夕陽的餘暉裡,先是變黃,然後變紅。又是一年歲末,又是一度輪回……
一個月前的今天,我還在喜馬拉雅的山谷裡迎風前行,從一座山腳到另一座山腳,迎著朝陽朝著雪山出發,在下一個目的地等待日落,像北遷的候鳥,那些夕陽映照的雪山也一樣先是變黃,然後變紅,然後墜入無邊的黑暗和寒冷。
驛站的火爐燃燒起來,妄圖與寒夜最後一搏,星星閃爍,璀璨夜空下一眾雪山靜靜矗立,已有千萬年。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此時此刻,由衷感嘆世俗人生的渺小。而想起那些沿著這條道路前行並最終攀上世界之巔的勇士和一路上背負重擔攀藤附葛的背夫時又感慨人類的偉大與頑強。
歲末的陽光愈來愈暗,我想起洛子峰巨墻一樣的南壁上那道皺褶,那些皺褶每一道都經歷瞭6500萬年的堆積。
旗雲每天在山頂飄揚,山谷裡的雲每天湧上雪山,然後又在傍晚褪去,周而復始,年復一年。
這是無與倫比的經歷,向著雪山的路上,來自世界各個角落的探索者們匯集於此,每一個人都有一本故事,身處其中與他們一起行走的每一天都有不同的味道。
"夏蟲不可語冰"
我便是那夏蟲,努力想要嘗試冰的味道。
2、什麼是EBC徒步路線?
EBC(Everest Base Camp)世界上最為著名的徒步線路。位於尼泊爾薩珈瑪塔國傢公園,起於LUKLA,終點珠峰南坡大本營。
十二天從海拔2600米的的谷地一步一步走向5600米,150公裡,經歷四季的輪轉,而薩珈瑪塔在尼語中的意思是"從陸地到海洋"或者"世界之顛"的意思,意味著從開滿鮮花的林地穿越美麗的村莊和山間小路走向冰雪晶瑩的世界之巔!
四座8000米以上的雪山,還有散落在路上的咖啡館,以及一路的抽水馬桶。除瞭12月的寒冷,這是近乎完美的線路。
在這裡可以看到全世界14座8000米雪山中的 4座:珠穆朗瑪峰(8848m,世界第一),洛子峰(8516m,世界第四),馬卡魯峰 (8463m,世界第五),卓奧友峰 (8201m, 世界第六)。
還擁有努子峰 (7879m,世界19),昆比拉峰 (5761m),阿瑪達佈拉姆峰(6856m)等高度略矮,但形狀十分美麗的山峰。其他還有大小不一的幾十座高山,震撼無比。
"EBC,一個可以觸摸天堂的地方"
"任何一個季節走過這條線路都不會讓人後悔,這是這個地球上最好的看雪山徒步線路"
"EBC是每個徒步愛好者的終極夢想"
EBC,我終於來瞭……
3、EBC徒步路線詳解
徒步起點—— EBC的起點在盧卡拉,從加德滿都出發隻需要30分鐘航程,旺季的時候據說每天有70多個航班,跟公交車差不多。盧卡拉機場是世界上跑道最短的機場,隻有460米,一端是懸崖,一端是高山,降落的時候飛行員隻有一次機會,絕無復飛的可能性。
好在飛行員個個身懷絕技,嚼著口香糖跟玩兒似的就把這事給辦瞭。飛機甫一挺穩機場內一片掌聲。
(PS:飛盧卡拉上飛機時最好排在前面這樣可以坐到左手第一排位置,一方面可以看窗外的雪山,一方面可以近距離觀看飛行員表演航母式降落,相信是一生中絕無僅有的體會。)
第一天—— 盧卡拉Lukla(2840米)— Phakding(2610米)
我們的團隊一行4人:我、來自新疆的老林、向導卡賓、卡賓的朋友Bob還有背負:光。下午2:00從盧卡拉出發,拉開EBC徒步的序曲,不到兩個小時到達今晚的駐地。
山谷裡的夜如霧靄般彌漫開來,氣溫驟降,旅客向餐廳聚集,這間不到50平米的房間,三面軟塌環繞,中間一口鐵爐驅散寒意。晚餐是咖喱雞肉米飯,後面吃素的日子回憶起來真是繞梁三日。
房間裡充電100盧比,熱水200盧比,越往後價格越貴,有WiFi,但是貴的離譜,還好在加德滿都買瞭流量卡,刷微信成瞭中國人打法時間的利器。
小店物資一應俱全,光啤酒就有四種,此時此地,不喝上一罐真的說不過去,向導卡賓和bob要瞭當地的酒,類似威士忌,尼人喝酒方式獨特,餐前喝,酒兌熱水,下酒菜用方便面拌青辣椒和生洋蔥或者炸花生拌辣椒面和生洋蔥。以至於十幾天過後我開始不可救藥的愛上瞭生洋蔥。
寒夜漫漫,無以自遣,早早回屋睡覺。屋外寒夜如水,睡袋裡溫暖如春。凌晨一陣地動山搖搖醒春夢,隻聽外面一片嘈雜,同屋老林大喊地震瞭。慌忙穿條褲子批件衣服跑出房間,院子裡已經擠滿瞭人,個個衣衫不整,有個美國大妞穿瞭條內褲就跑出來瞭。
半小時後確認沒有瞭餘震後所有人表示情緒穩定,紛紛回到活動室,打開電視、手機搜尋蛛絲馬跡。確定地震4.6級,震中是距離我們20公裡的南池(也就是我們今天的目的地)後,我要瞭杯咖啡壓壓驚。
陸續有壞消息傳來,地震的時候一個登山隊正在沖頂Ama Dablam峰,地震導致一名夏爾巴向導失足遇難。南池的情況如何,道路是否被破壞也不得而知,這種旅途剛剛開始就有可能被夭折的感覺我不是第一次體會瞭。卡賓四處溝通,直到10點確認前途無礙之後,我們才繼續前行。
第二天——Phakding(2610米)— 南池 Namche(3440米)
雲端上面雪山融合的雪水匯成溪流沿著山谷奔騰而下,夾雜著陣陣寒意。一路走過許多鐵索橋,從此岸到彼岸,從彼岸到此岸。
山谷鬱鬱蔥蔥,溪水清涼如玉,那些精致錯落的民居散落其間,很多房子四周種滿瞭鮮花,院子一塵不染,走累瞭坐下來喝一杯咖啡或者紅茶便成瞭這一路最大的享受。
行走EBC,不得不提到最重要的一群人——背夫。
沒有他們的協作,很多人是沒有機會完成這條線路的。極低的報酬,極艱辛的工作,但每個人都那麼的善良樂觀。
中午時分到一棟臨河的漂亮房子打尖,淡季隻有一個留著鼻涕的小朋友在吃面,正午的陽光透過玻璃窗讓人昏黃,小朋友的眼神也開始遊離,枕著面碗墜入夢鄉。
午飯後開始爬坡,先是一座高度近百米的鐵索橋,然後接著500米的大坡,著實讓人夠吃一壺。奮力登上坡頂,腳下,兩股溪流匯集成河奔向海洋。
4個小時,15公裡,下午三點過到達南池巴紮(Namche Bazzar)。大霧已經籠罩瞭山谷,能見度不到20米,氣溫冷到入骨,喝瞭兩大壺熱水一大杯鷹派花旗參後才緩過勁來。
南池巴紮,徒步珠峰大本營的大本營,昆佈地區最大的村鎮,物資的集散地,所有的東西經由犛牛、騾子還有背夫運輸自此,然後分發至各地。
尼泊爾語屬於梵文語系,藏語、夏爾巴語屬於漢藏語系,奇怪的是Bazzar卻和突厥語系中市場 "巴紮"同音,而同行的新疆老哥老林和尼泊爾向導卡賓同時把洋蔥喚著"皮亞子",世界文化的交融有時讓人匪夷所思。
第三天——南池休整一天 Namche(3440米)
清晨,撩開窗簾,抹去窗戶上的冰棱子,窗外一抹晨光照在雪山上,我像一個沒有見過世面的小孩,籠上衣褲拎瞭相機就往外跑。褪去雲霧的南池像褪去衣裳的姑娘讓人目瞪口呆,這座EBC上最大的集鎮像一個馬蹄印,印記在半山腰上,四周雪山環繞。
特別上爬到學校後面的山坡上,西面是kongde峰(6178),東部是Thamsharku峰(6608)、北面是 Kusong Khang神山,再往北便是Lhotse峰向東延伸的巨墻,這座這個星球上最雄偉的巨墻,連藏在後面的珠穆朗瑪都無法展現出偉岸,而西北方向的Ama Dablam峰秀美的姿態讓人沉醉。
這裡有全球最高的illy,有各式各樣五花八門的戶外裝備,也有別具一格的學校以及愛踢球的孩子。
大好的陽光,在南池修整一天,隔著玻璃曬太陽、喝茶、曬睡袋和鞋、給旅店的小公子拍照,吃一碗地道的"蛋炒飯"。陽光暖暖,日子緩緩。
喜馬拉雅十二月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白塔牽引著經幡在和風中舞動,遠方的遠方,珠穆朗瑪巔峰上的旗雲側掛,藍天下, Ama Dablam峰在浮雲背後若隱若現,閃閃發光,像綴滿鉆石的婚紗。
第四天——南池 Namche(3440米)— Tengboche(3867米)
這是徒步最完美的狀態,這種行走的愉悅隱藏於記憶深處,喚起少年時踏春的興奮與快樂。
現在是淡季,三三兩兩的徒步者在朝陽下默默前行,藍天白雲下,雪山映襯的身影那麼美麗。偶爾有清風拂面,一切如此完美。
十公裡左右的平路後一路下坡下到谷底,在河谷邊上的小店,我們坐下來喝咖啡、曬太陽。
BOB用他的便攜音箱播放《完美生活》,腳下碧綠的溪水奔騰,吊橋上人來牛忘, Ama Dablam峰亭亭玉立,陽光下久久不願起身。
說起BOB,實在是有趣。此兄是向導卡賓的朋友,在加德滿都機場入夥,三人行由此變成四人幫,在南池寂寞的夜裡給我看瞭他們全傢照片,大姐在印度工作,大哥是聖地亞哥的美國大兵。所以此君一副美軍海軍陸戰隊打扮,戰靴、迷彩褲、迷彩T恤,不過畫龍點睛的還是那頂雷鋒帽,那低調的奢華引一路側目。
BOB英語不錯,絕對是EBC上的交際花,往往在照面之間與人熟絡,一路不停與人撞拳、擁抱,儼然一副我尼駐薩珈瑪塔外交大臣款式。
冰川融化的溪水奔騰而下,走上吊橋一股寒氣侵蝕入骨。過瞭河便是一個600上升的大坡,穿過最後一片松林爬到坡頂。白塔上的金頂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三座巨大的雪山那麼近、那麼遠。
寺院、犛牛、客棧、紅的、綠的,仿佛世外桃源。
Tengboche的客棧是十二月喜馬拉雅山裡讓人最溫暖的地方。午後的陽光傾灑在院子裡,讓人舒服得昏昏欲睡,寒夜裡,厚厚石墻包裹房間,巨大的鐵爐裡木柴燃燒的聲音啪啪作響。
在這間客棧,認識瞭llena lngwersen。當我卸下行囊走進客棧,陽光透過玻璃窗籠罩在這位荷蘭模特身上,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像提香筆下的維納斯,又如同指環王裡的精靈女王。
這個女孩好不簡單,一人一包一位向導走完EBC後馬不停蹄又完成瞭ABC。行走在雪山藍天之間時英氣勃發,我等男兒都自愧不如。
第五天——Tengboche(3867米)— Dingboche(4350米)
通往Dingboche的路非常理想。先是在山谷裡穿行,陽光還沒有照進山谷有些陰冷,四周是原始森林碩大的樹幹。沿途有2015年大地震震坍塌的高壓線塔。穿過谷底的溪流,便到瞭陽面。全身開始暖和起來。
轉過河谷, Ama Dablam峰矗立在前方,這座雪山雖然海拔隻有6856,但絕對是EBC線路上最耀眼的明星,隨角度轉換呈現不同的姿態,時而婀娜,時而挺拔。
Pangboche的這杯咖啡是我喝過最好喝的咖啡,坐在這個石頭砌成的院子裡就坐在瞭雲上。 回首,沿山谷湧上的雲懸於kongde山腰,低吟。
氣溫變得舒適,一條老狗橫躺在上午溫暖陽光籠罩的石板上肆意的升著懶腰。前方天空湛藍,洛子峰立於天際,在這個巨大的舞臺上人顯得既渺小又偉大。
再往前,已沒有瞭松林,隻有一簇一簇的灌木,場面愈發開闊,多瞭些蒼涼的感覺,人也越來越少,迎著世界之巔前行,孤獨得隻有腳下的影子。
看到Dingboche已經臨近午後,翻上海拔4400米的臺地,午後的陽光有些灼人,天地一片靜謐,隻有風卷動經幡的聲音。洛子峰的巨墻矗立在背景處,旗雲無聲飄揚。
這個苦寒之地聚集瞭幾十戶人傢,全都是客棧,有媽媽的面包房、有朱迪的小酒館,每一傢客棧都寫滿瞭故事。
陽光透過玻璃窗把房間烤得格外暖和,窗外是Ama Dablam峰,如果再有一大盆熱水燙腳……
恍惚間我就回到瞭2014年的阿裡,結束兩天的轉山,飽餐瞭兩盤餃子和2瓶啤酒後,我在塔爾欽客棧的陽光屋裡燙完腳後沉沉睡去,那是我這一生記憶最深的熟睡。
天氣越來越冷,屋子裡隻有兩個瑞典小夥,顯得冷清。天已經開始變暗,窗外洛子峰依然被雲霧遮掩。我開始鬱悶,蜷縮在羽絨衣背後假寐。迷迷糊糊睜開眼,藍天和斜陽映襯下巨峰金晃晃的矗立,恍若隔世。
我拎瞭相機就往外沖。屋外寒風刺骨,天地間,群山中就隻有我一個人。
除瞭風聲,就隻剩我的快門聲,我變換角度,不斷按動快門,試圖記錄震撼的每個瞬間。
第六天—— Dingboche休整一天(4350米)
在Dingboche修整一天適應高反,EBC路況和線路起伏難度並不算特別大,最大的挑戰來自高反。幾乎一半的時間都在4000米以上。對於高反沒有必要過分恐懼,但是也必須重視。
這些年經常看到一些資深的領隊在高海拔地區出現高反,這一路上時常有直升飛機掠過,很多時候便是有人生命垂危乘直升飛機下撤到加德滿都(一趟3500美金,出行前可以購買一份境外旅遊保險)。一般來說隻要按照規律行走一般都能夠克服(克服高反最重要的就是不斷適應,達到一定高度後不要急於前行適當修整適應海拔,另外多喝熱水和熱湯也是非常管用的)
向5000米的山峰攀登做適應性訓練,人越高,雲越低,南池方向的雪山甚至可以平視。白雲湧動,在山谷集結,向上淹沒村莊。
懸坐在巖石上,藍天映襯,陽光傾灑,白雲之上,像是神的視角。
回客棧犒勞自己,開瞭一包15年的農辛拉面,連湯帶面吃瞭個精光。客棧老板曾經隨中日登山隊三次登頂珠峰,算是見多識廣瞭,但是對於吾國人民對方便面的熱愛也表示出友邦驚詫。這包還魂面極大的提升瞭我和老林的士氣,讓我想起12年的夏天我和傢人上少女峰,在冰天雪地中也是靠一碗農辛拉面續命滿血復活。
第七天——Dingboche(4350米)— Lobuche(4930米)
窗外一大早就有人按耐不住早早動身出發瞭,老司機卡賓淡定的讓我們繼續等待,一直等到陽光照進山谷我們才收拾出發。
剛出門,風和日麗,溫暖舒適,等到爬上200米的平臺,北風裹挾著喜馬拉雅冰川的千年寒氣撲面而來,氣溫驟降,隊伍拉開瞭距離,頂著風艱難前行,有時瞬間的陣風甚至讓人不能直面。
出發的時候太過大意,我隻穿瞭一件軟殼,帶瞭頂遮陽帽,在這風中幾如裸體。而我的沖鋒衣和抓絨帽都在背負光的大包裡,背夫光的腳程快,早就不知走到哪裡瞭。越來越冷,感覺身體開始失溫。
行走高海拔地區真是不能有半點大意,有時候一個細微的錯誤往往會變成致命錯誤。還好,光遙感到瞭我的恐懼,停在前方等我,趕緊加衣服,好久才緩過勁來。
Dughla坐落在一片荒石碓中,背景的Arakam Tsa雪山山巖黝黑,山體冷峻,南上北下的背負們把背囊一字排開,中午明晃晃的太陽有些晃眼睛。這分明是喜馬拉雅山裡的龍門客棧。
在此打尖,足足灌下兩壺熱水,身體開始溫暖起來。海拔已經接近4700米,店傢是兩個尼泊爾帥哥兄弟,兩兄弟相差瞭十多歲,但是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倒出來的。炒的意粉雖然太素,但入味,有瓦萊達奧斯塔的風韻。
離開Dughla一路向上攀登,這裡已經是昆佈冰川的末端。這條冰川從珠穆朗瑪峰逶迤而下,雄偉壯麗而又危機四伏,是南坡登山的必經之路,被稱為"恐怖冰川"。攀登珠峰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海拔5400-5900米的昆佈冰川,而不是8000米左右的"死亡地帶"。有資料記錄以來,在珠峰南坡一共發生瞭80起攀登事故,其中30%都在昆佈冰川。
海拔越來越高,植被越來越少,氧氣也越來越稀薄,爬上這個平臺的時候我開始大口喘氣,平臺上是著名的瑪尼堆,紀念在登山中不幸遇難的夏爾巴人和登山者。
百年來無數登山傢前仆後繼途經此地攀登巔峰,最終長留雪峰,如此甘死如飴。國人很難理解,探險是靈性的事情。我不登山,但向死而生總讓人由衷欽佩。
一個陡坡接一個陡坡,一個平臺接一個平臺,此時Ama Dablam峰已不需仰視。
愈往上,氣溫愈來愈低,溪流已經完全結冰,在明晃晃的陽光下閃爍。
Lobuche的營地4930米,營地設施是這一路最好的,我們的房間在二樓,窗外便是島峰。
島峰(Island Peak)高6189米,是洛子峰的巨墻向南延伸出的一條山脊,形狀如同浮在冰海之上的一座島嶼。島峰是入門級登山的首選,也是很多登山者邁向珠峰的演習首選。
Lobuche營地的夜那麼暖,那麼長。一路朋友聚集。離大本營還剩最後一天路程,齋瞭這麼多天,大傢都蠢蠢欲動。
在這4930米的高地召開趴體,老林帶的三包新疆手抓羊肉飯全部打開瞭,我帶瞭一路沒敢喝的馬爹利XO打開瞭,再就著烏江榨菜、老幹媽香辣菜和尼泊爾餃子。
空氣在顫抖,仿佛天空在燃燒,在這寒夜籠罩的天地間,一方天地裡溫暖得如同春天。尼泊爾音樂、荷蘭音樂、馬其頓音樂連同許巍輪番上陣,英語、塑料英語還有肢體語言交相輝映。馬其頓大漢Nikola在打llena lngwersen的主意,一晚都在獻殷勤,不過從晚上隔壁房間的動靜來看並未得手。
燈火闌珊,意猶未盡,待到互留FACEBOOK時我羞愧不已,打轉的舌頭實在無法解釋啥叫翻墻。
第八天—— Lobuche(4930米)— Gorakshep(5180米)— Kala pathar(5545米)
八點不到就開始出發,太陽還隻照射到Pumo Ri峰的山頂,千年雪山冰川環繞下,山谷異常陰冷,步入12月北風開始變本加厲,相比之下昨天的大風顯得溫柔許多。
我已經全副武裝,但是無孔不入的冷風仍然讓人開始發麻,尤其是隻戴瞭戰術手套的雙手漸漸凍僵,我不得不收起登山杖,把上手揣進褲袋取暖。呼吸越來越困難,爬不完的坡讓人絕望……
再往上已經幾乎沒有路,我們在巨石堆中起伏攀行,右手邊昆佈冰川像巨大的地龍潛伏在碎石之下,仿佛等待甘道夫出現的時候便會騰空而起。這些粗大的礫石隨冰川而下,在山谷裡散落一地。
四周雪山環繞,天地間一片靜謐,除瞭這些齟齬前行的人和碩大的烏鴉,幾乎沒有其他生物。
天荒地老,人顯得如此渺小。千年的寒冰被礫石覆蓋,在陽光下閃著寒光。
Gorakshep的營地像是火星殖民地,進到大門,有一把刷子刷去風塵。窗外是7989米的努子峰,海拔也爬升到瞭5180米,太陽穴隱隱有些疼痛。坐在餐廳靠窗的位置上,陽光照得人有些不舒服,窗外通透得好像不真實,一陣倦意襲來,我坐著幾乎睡去。
這裡是通往珠峰的最後驛站,再往前便是珠峰大本營EBC,再往前便是一路生死未卜的鳥覆危巢。
空氣稀薄,陽光也顯得尤其燦爛,但是氣溫卻非常的低,翻烤肉身時,一面是海水一面是火焰。老江湖老林是資深的戶外領隊,也被明媚的陽光所迷惑,蜷縮在窗下恣意睡去,兩袋煙的功夫,醒來喉嚨開始隱隱作痛。
混到下午4點,出發去Kala pathar,這是EBC線路上的最佳觀景臺,也是整個線路的最高點5450米。走出營地,感覺化身馬克達蒙。
荒原之上我們踽踽而行,沒有留下任何痕跡,除瞭一條老狗孤獨的背影。右側橫陳的都是7、8千米的雪山,來自印度洋的氣流被雪山阻隔,不能前行半步,徘徊,浸潤冰川的寒氣後向南退去。
從營地到Kala pathar整個爬升將近400米,先是土坡,然後在石頭堆裡穿行。走到半坡的時候可以清晰的看到巨大昆佈冰川沿山谷一路下探。漸漸的步履開始蹣跚,卡賓和BOB放棄瞭登頂,Nikola也不知去向,隻剩我和老林繼續攀爬。身體極度疲憊,缺氧,每前進十米就得停下來大口喘氣。
2014年的秋天我在岡仁波齊轉山,半夜從止熱寺翻越卓瑪拉山口,那翻不盡的山坡讓我幾度崩潰,最終我站到瞭自己雙腳丈量的最高高度——5600米。
而攀登Kala pathar比翻越卓瑪拉山口還要辛苦,這裡的氧氣更加稀薄,從盧卡拉算起徒步已經是第9天瞭,身體已經疲勞到瞭極點。繼續走還是往回撤,兩個小人在打架。我為自己的毅力點贊!
山頂上鋪滿經幡,對面昆佈冰川從珠峰半坡洶湧而下,像凝固的瀑佈!EBC大本營就在冰川旁邊,每年4月登山季,上百頂帳篷像鮮花盛開。
2014年4月18日凌晨,順著大本營沿著昆佈冰川向上前往海拔5943米的1號營地的必經之路,以危險著稱,被稱為"爆米花地"的地方傳來轟隆隆的聲音,如同響徹天空的雷聲,一場冰崩造就人類登山史上最灰暗的一天,16名夏爾巴人罹難。
5545米,我雙腳丈量的第二高度,坐在山頂的巨石上,雪山環繞,觸手可及,藍天映襯,風雲變幻,天地靜謐,時間幾乎凝固。
8848米的珠穆朗瑪峰被7898米的努子峰遮擋,沒有完全顯露世界巔峰的霸氣。金字塔形的峰頂幾乎沒有積雪,真正牛逼的人總是不那麼顯山露水。我曾經到過西藏定日縣珠峰北坡大本營,青藏高原上珠峰拔地而起,相比南坡更為壯觀。
天色漸暗,老林先下撤瞭,我貪戀夕陽映照的美景,戀戰到瞭太陽落山,回撤的時候天已經快要黑瞭下來,海拔5000多米的荒野變成瞭舞臺,電筒光追光燈一般引領前行,天越黑越忐忑。好不容易摸回營地,坐定之後感覺心臟快要跳出瞭胸口。
夜裡,我在窗臺隔著窗戶用相機隨手拍下星空下的努子峰。那一夜的靜謐的美,讓我一輩子無法忘記!
第九天——Gorakshep(5180米)— Tengboche(3867米)
雖然海拔有5180米,但Gorakshep的這一夜睡得格外踏實,EBC相對其他很多線路最大的優點就是可以不睡帳篷!沒有參加戶外以前總是把搭帳篷想象成很浪漫的一件事,被虐瞭幾次過後能有房間覺就絕對不睡帳篷瞭。
這一路我帶瞭一個iPad和一個Kindel,晚上八點前在餐廳圍著鐵爐看小說,爐滅後回到房間鉆進睡袋看電影,一任屋外寒風凌冽,睡袋內春光無限。一路竟然看瞭2本小說6部電影。
離開Gorakshep,由於老林的感冒愈加嚴重,我們沒有前往大本營直接下撤。
返程總是歸心似箭,花瞭三天上行的路我們一天就走完。腦子裡面想的就是——"洗澡!洗澡!",從離開加德滿都算起已經有10天沒有洗澡瞭。
回到Tengboche海拔降到瞭3800米,多日的疲憊後大夥一下放松瞭下來,個個摩拳擦掌想要喝上一杯。
第十天—— Tengboche (3867米)— Namceh(3440)
第十一天—— Namceh(3440)— Lukla(2840)
原本計劃一天時間趕到Lukla,老司機卡賓著急趕回加德滿都開生日爬梯,從Tengboche一出來下大坡的時候妄圖抄近道,結果走錯瞭路,越下到河谷深處離主路越遠,下行瞭快500米,還是老林經驗豐富,果斷叫停原路返回,一上一下花瞭近三個小時的時間,大夥也有些筋疲力盡。老林的感冒愈發嚴重,最終我們選擇瞭在南池過夜。
回到盧卡拉竟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十天前我們從這裡出發,十天後回到這裡,什麼都沒有改變,這個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星巴克還是大門虛掩,店鋪的老板哈欠還沒打完,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
第十二天——Lukla(2840) — 加德滿都
客棧的老爺子和大媽七十多歲,一看就氣度非凡,一問卡賓,才知道是59年逃過來的西藏貴族,晚上客棧裡高朋滿座,大媽拿出相冊給我講述輝煌,這座距離盧卡拉機場跑道不到50米的客棧雍容華貴,見證世道蒼涼。
我們足足提前瞭兩天返航,好在老爺子儼然是半個機場管理員,順利幫我們辦理瞭改簽,10點過搭上返程飛機騰空而起,將盧卡拉和喜馬拉雅留在瞭身後,人生無常,我不知道是否還有機會重返EBC,但是這十多天所經歷的一切都將長久的留在我的回憶裡。
飛機平穩降落在加德滿都機場,逮住機會和美女機長合個影
安頓下來第一件事情就是洗澡,這一澡洗得格外銷魂,足足洗瞭半個小時,溫泉水滑洗凝脂,足足用瞭小半瓶洗發液和半塊香皂之後,整個人都清爽起來,剃去十幾天的胡須,迎面碰到卡賓,丫瞪著眼睛對我說"大哥,你還是挺帥的嘛!"
遠眺喜馬拉雅,生活是如此奇妙,幾十個小時以前,我還在那最遠的山谷裡風餐露宿。
卡賓的夥伴們陸續到達,全世界的年輕人都是相似的,青春的躁動與初識世界的興奮、至純的友誼和與生俱來的的叛逆。
我遠遠的坐在旁邊看他們聚在泳池旁邊喝酒、抽煙、嬉笑,想起16歲的時候浩哥的生日,樓道上那些彈著吉他唱歌的少年。
作為美食大國的代表,這麼大好的日子,我和老林決定讓大夥吃頓好的——餃子。
卡賓的夥伴,連上EBC上結識的各路英雄有十二三個人,我和老林分工合作,和面調餡,用保鮮膜芯做搟面杖,徒手趕制瞭羊肉洋蔥和羊肉白菜近兩百個餃子。舞刀弄棍之間引得酒店大廚一路圍觀。作為貴州男人再接再厲,炮制瞭一碗油潑辣子,秘制蘸水一碗,熱騰騰的餃子出鍋,就著鮮香的蘸水吃得各路豪傑舔口舔嘴。
餃子就酒,越喝越有。尼泊爾民族半酣的時候變成瞭熱情奔放的民族,一夜載歌載舞,多天的疲憊讓我在歌舞聲中沉沉睡去……至此,我的尼泊爾之行已經結束!
4、最後
非常感謝我路上遇到的朋友們
卡賓:領隊,在石傢莊學習瞭一年的尼泊爾男孩,中文一流,熱情老成,煙癮和酒癮都不錯,一路掌控有度 ,確保瞭整個路途圓滿安全。
BOB:卡賓的朋友,十四天後也成為我的朋友,陽光的尼泊爾男孩,交際花,十幾天時間結識瞭幾十個老外,背包裡的藍牙音箱滾動播放各國歌曲,儼然成為EBC上一道風景,十幾天時間,我們用塑料英語交流溝通成瞭兄弟。
林哥:53歲的新疆資深老驢,戶外版於榮光,前空軍,腳力甚佳,每每走在我的前面,也成瞭我日常的模特。
NIKOLA:馬其頓大漢,BOB在路上撿到的,其叔叔1989年登珠峰罹難,此次EBC的目的是要在丁博澤到大本營的瑪尼堆中尋找他叔叔的紀念碑,最終如願並掛上馬其頓國旗。
光:我的夏爾巴背夫,總是帶著羞澀的微笑躲在一旁,背負二十多公斤的物資與我相伴十多天,收入菲薄,但在山上專門請我喝瞭兩次啤酒。背負的工作真的艱辛,沒有這些夏爾巴人的參與,像我這樣的人完全沒有辦法完成這次旅途,沒有這些夏爾巴人的參與登頂珠峰也遙不可及。
這一路,遇到各色人等。有來自孟買的三個男女,一路和我們如影相隨,好幾次在寒夜裡向我表達瞭想要進行國際貿易的願望,有來自臺灣的小兩口在進行自己的環球之旅,剛結束馬丘比的行程就來到EBC,由於語言交流完全無障礙,我們在三個偶遇的晚上聊得非常開心,小兩口一路走來讓人羨慕。還有很多大神,很多年逾古稀的老者、很多獨行的花季少女……
這些不同種族、背景、膚色的人們因為不羈匯集於此,相聚於寒夜裡的Dining Room,相聚於江湖,十日之後便成過客,相忘於雪山。
行走過的遠方都隻留在回憶裡,到過的雪山都留在瞭眼睛裡,就像我那件沖鋒衣,隨我走過瞭梅裡、貢嘎和岡仁波齊,最後留在瞭喜馬拉雅。
尼泊爾,這個我唯一到過兩次的國傢還會再來第三次嗎?回香港的航班是在午夜,我一個人在機場候機廳徘徊,翻閱安娜普爾納的信息,EBC都走過瞭,ABC還遠嗎?
向往雪山是一種病,得治!